第18章 淨語（1）

又是一個長空湛藍深情交融大海綿綿襟懷的麗日，維加走進西野楓的房間，他正眺望著陽光金色的腳跡描摹的海面發呆……沙岸上擁入和風繾綣的懷抱，迎面棕櫚樹狂放的熱情、繁花朵朵妖豔的笑靨，還有熙來攘往人群那歡談的朗朗笑語……他的心又飛去了陸地上……

“酒醒了？”維加坐在西野楓的身邊調侃著問道。

“嗯。”西野楓不由地就臉紅到了脖頸。

“幸虧你們趕在傍晚前回來了。”

“怎麼？”西野楓驚訝地轉過頭，詢問地看著維加，維加知道他想到莫蒂默的身上去了，便搖了搖頭道：“不，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天色再昏暗些許，那些覓食的野獸可就盯上你了。”

“那可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集市啊。”西野楓不以為然地瞥了維加一眼。

“但那也是野獸出沒、嗜血的惡魔珍愛的天堂。”

“怎麼會？鱗次櫛比的房屋、熙熙攘攘的來往行人……”

“這些只是你看見的，而你看不見的，在‘雲梢碧浪’森林裡有數不盡的飢餓的眼睛，無時不在搜尋著外面豔陽下活力四射的生命。”維加站起身來，目光的冷峻陰暗了他英俊的面容。踱步窗邊看著“凌波”與魚群嬉戲歡鬧，突然他又換上了溫柔的語氣對西野楓說：“這次啊，你睡的時間太長了，我想讓諾瓦再帶你出去散散心。你不是我，不用整日憋在這陰暗的水底。”“真的？”西野楓以為維加會狠狠地訓斥他，可沒想到自己又可以出去了，跳起身來，他就縱入了水的韻律，像自在的魚兒一般游上了水面，維加一揮手，諾瓦立即跟上了他。

再來到金闕城的集市上，西野楓忽然有了萬千感慨，貌似幸福極致的生活，背後隱藏著多少看不見的危機啊。

一家家首飾店、餐館……傍著無數行人逛過，不覺又來到了那家水果店前，當他佇足，老闆猝然一驚，訕笑著縮緊了本就矮小的身體問道：“客官，想來點什麼水果啊？”“你不認識我了？”西野楓呼哧一下，跳近他的身旁，大笑著問他：“我喝了你的酒足足睡了半個月。你倒是說說，你做的什麼極品果酒能讓我一連睡了半個月？”瞪著兩隻眼奸詐的灰褐色鼠眼，年過半百的老闆一聽這話，立即惡狠狠地呲著牙回嘴道：“你這個客官，好生不講理，我的酒方圓幾十裡誰人不曉，誰人不知，怎麼單單就把你灌醉了，如果你要喝著不好，你別喝啊，喝了，還來這兒耍橫，哪有你這樣的客官，人我見多了，就是沒見過你這樣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好酒就是好酒，你喝了不說好，也不用著當街來罵我啊。”西野楓第一次見到這種紅口白牙，當面說謊，還格外振振有詞的主兒，當時就樂了：“你這個老闆，我什麼時候罵你了，只是來討教討教你的制酒妙方，你就吹鬍子瞪眼的，以後還怎麼做回頭的買賣啊？”“你這買賣，我不做也罷，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諾瓦見他耍無賴，拉著西野楓要走，突然一陣鑼鼓喧天從金闕宮那邊傳來，他們舉頭眺望，只見數百名身著黑色綢衣、面戴牛頭、熊頭、虎頭、豹頭的巫師腰挎金色銅鈴、手持棕色浮塵，手舞足蹈而來……後面緊跟著數十匹純白色佩戴金色馬籠頭的高頭大馬拉過一駕純金馬車，馬車後面還有昂揚闊步的手持利劍的步行儀仗隊以及身著銀色盔甲的騎兵……

剛才還劍拔弩張、氣焰囂張的水果店老闆一看立即垂手而立、面帶恭敬地俯首沉吟著：“淨語城主，淨語城主，千萬保佑、保佑我們全家安康，生意興隆啊。”

西野楓四下張望過去，所有剛剛還在悠閒談笑、買賣的人全都肅靜了下來，街道上除了從金闕里漫漫而來的激昂的遊行隊伍，剩下的人都俯首靜默無語……

“快，快低下你的頭，小子。”水果店的老闆抬手一把按下了西野楓鶴立雞群的頭顱，他著實不高興地憤憤掙脫著反抗道：“她是你們的城主，又不是我的城主，我幹嘛要畏手畏腳，不低頭，就是不低頭。”“你還敢還嘴，你這個小無賴，等會兒，被城主的貼身侍衛看見了，你的腦袋可就不歸你管嘍。快低下啊，你……”水果店老闆的臂力如牛，西野楓一時無力與他抗衡，不得已只得低下了頭，嘴裡仍在憤懣地嘟噥著……諾瓦一看西野楓低下了頭，也順勢躬下了身……

浩浩蕩蕩的隊伍直走了一個多鐘頭，所有的人連抬起來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西野楓不禁低低地問著身邊的老闆：“你們這麼多人怎麼會怕一個女人？”“女人？小子誒，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智慧女神身邊的人，你一個不誠心，小心讓她知道了，保不齊你還沒走到家，就被扔下了地獄。”“切，有那麼可怕嗎？不過一個凡人，神明怎麼可能聽她的？”“什麼凡人？她可不是我們這樣命如草芥的老百姓，雅典娜那可真為她顯過靈，我們大家，我們全城的人都親眼目睹了，當時那盛況，怕說出來都嚇死你。”“切，真的嗎？那就說出來，嚇死我呀。”西野楓不服氣地又要抬起頭來，老闆一把又把他摁了下去，嘴裡還絮絮叨叨地教訓著他：“你是哪兒來的，土包子，外鄉人，真要惹著城主了，哪兒還有你在這兒憤憤不平的分兒，早就把你……”水裡店老闆伸出他那香腸粗細的，渾圓的五指使勁的在西野楓的下巴處橫著比劃了一下。

等最後一名騎士走過集市的街道，走向山麓，才有人敢伸出頭去瞧上一眼，人們才陸陸續續地伸直身體，抬起頭，慢慢地重又交談起來，熱烈的氣氛重新燃起了集市的興旺……

“走吧，小子，現在有膽，你就狠狠地罵，可別被人聽見，他們還要從那邊的山腳下轉回金闕宮的。”水果店的老闆扶正了頭上桔黃色的頭巾，又拿起了抹布開始擦拭他的店面，同時扯開嗓門大聲地吆喝著：“新鮮的水果，花的顏色，春天的味道，都來嘗一嘗……”看西野楓他們還站著不走，他立馬上又換上了鄙夷的神色，兩道濃黑的眉毛擰成了惱怒，眼中噴射著火焰叫道：“誒，我說小子，該走了，怎麼你又不走了，還想吵架啊？”“不，我還想喝你調製的果酒，雖然上次喝的是有點多，可也的確回味無窮，怎麼，再為我調一杯吧。”“不怕醉了？”老闆瞬間滿目喜俏，和顏悅色地問道：“客官是想喝蘋果酒呢，還是草莓酒，當然，如果你要喜歡我還可以給你加點玫瑰，增添點口感。”“隨你，可我只要一杯，一杯啊。”西野楓說著舉起了一根手指，加重著語氣。坐在藍色的藤椅上，他又指了指身邊的椅子讓諾瓦也坐，可諾瓦卻仍拘謹地站在那兒。

“老闆，我想問問，你們為什麼這麼怕你們的這個女城主？”西野楓斜靠在椅背上，一副悠閒自得的樣子，眼中瀰漫著陽光的煥彩。

“你不知道……”老闆一邊在櫃檯裡調著酒，一邊還殷勤地跑出來湊近西野楓急切地攀談著：“雅典娜真的為她顯過靈，我們全城的老百姓都看見了，不信你問巴爾，巴爾，你，你過來。”旁邊帽店的胖老闆一聽水果店的老闆叫他，立馬轉了過來問道：“蘭波，叫我什麼事兒？”“你過來給這個小兄弟講講那天，就是那天，雅典娜被淨語城主召喚來的事兒，他，他不相信我。”巴爾一聽來了精神，紅光滿面的臉上立即罩上了一層因崇敬而激動的心底泛起的怒潮：“那天啊，就在金闕宮門口，淨語城主突然，突然就暈倒在地，有人過去扶她，可是怎麼扶都扶不起來，最後她閉著眼睛大叫一聲，住手。接著，就見高空突現七彩祥雲，雲端正是非凡的雅典娜，她的臉當時被雲層變幻的光掩映，雙手莊重地交握在胸口，深沉地朝地下問道，是誰在召喚我啊？當時沒人敢承認。我們啊，都仰著頭，感動的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這時，就見淨語城主從地上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眼睛仍是緊閉著，迷迷茫茫地朝前走著，雅典娜一抬手，她就從地上直接走到了她的身邊，虔誠地跪在她的面前說道，是我啊，我心中有無限的迷惘，無人指引，我就想到了你，我的主人啊。然後雅典娜就把她帶走了……直到第二年的春天，她才又回到金闕城。”“聽見了沒，小兄弟，這可是我們全城人親見的，所以我們打心眼兒裡崇拜我們的城主，因為她的確能夠為我們帶來神明的祝福。所以，只要你還在這裡，就一定，一定要……”“一定要向你們那樣對她俯首帖耳是吧？”蘭波還沒說完，西野楓就搶過他的話頭和他手中的果酒玩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