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禹天澤不知道牧子潤已經隱約對他產生了一些懷疑——事實上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被一個幾歲大的小崽子看出破綻。
他現在,正有點鬱悶。
為什麼鬱悶呢?
因為就在清晨時分,他的長老令產生了反應。
而這長老令裡,傳來的是那個他好不容易暫且忘記了的,曾經害他喪命的陳一恆的聲音。且不說對方那種很殷勤的態度讓他心情變得有多差,單是對方帶來的訊息,就足夠讓他不爽了。
半個月後,就是排位爭奪戰的時間了。
顧名思義,簡而言之,也便是所有門派都派出自己的得意弟子來,每個境界地比上幾場,然後憑著不同宗門的不同成績,咱們給這些門派論個排名,也得到一定的資源和賞賜。
沒錯,就是賞賜。
前文有言,九陽門是九大仙宗之一正罡仙宗的附屬門派,跟九陽門同樣附屬於正罡仙宗的,和九陽門同為中級的門派,至少也有七八個之多。
在目前的修真界,等級上的限定是非常嚴酷的,除了九大仙宗這些上級門派外,之後就是中級門派,而中級門派裡,依附九大仙宗的中級門派地位又更高一點。同理,中級門派下面還有很多低階門派,它們有些附屬於不同的中級門派,有些則是毫無靠山。
在排位爭奪戰上,就如同築基、金丹、元嬰這三個境界的修士要互相比拼一樣,同等級的宗門也要因此論一個排名。
九大仙宗的排名,除了他們自己本宗的弟子實力外,還有一個決定因素,就是他們的附屬宗門排位在前二十的數量。同時,不同境界的修士經過對戰後也會有不同的榜單排名,所有排位在前一百的修士的數量,也是這些附屬宗門排位的資本。
這樣的排位爭奪戰,基本每五年就有一次,禹天澤從上輩子到這輩子,從築基到元嬰,就沒一次被落下的。現在顯然就屬於習慣性地被通知——誰讓他以前從來沒有拒絕過呢?
禹天澤不爽的原因就在於,他每一次打生打死,每一次都闖進前一百排名,每一次都給宗門賺取了大把的資源,可自己得到的有限不說,最後還被陰死了。
現在他還哪有心思為宗門謀福利?
但就這麼拒絕,似乎也有點說不過去,好像是做得太明顯了……
皺了皺眉後,禹天澤回了訊息,答應了宗門的指派。
反正也算是磨練吧,他現在實力進境不少,如果有機會闖進前十,說不定能直接被正罡仙宗本宗接納,哪怕是以潛修的名義,也可以讓他離這些糟心的傢伙遠點不是?
這麼一想,又沒那麼不爽了。
幾天後,禹天澤發現他接手的小崽子順利引氣,心情更好。
牧子潤乖乖站在禹天澤面前,乖乖地任憑禹天澤抓手腕來探查。
就跟禹天澤的性格一樣,被送進牧子潤身體裡的那一絲真元,帶著雷電烈火的屬性,酥酥麻麻地在全身走了一遍,又在經脈裡走了一遍。
牧子潤略覺舒坦,同時也發現自己身體裡的氣流,跟禹天澤的不知萬分之一還是億分之一的真元相比,都弱爆了。頓時,他就對這位峰主的實力有了點直觀的體會。
禹天澤查探過後,很滿意地收回手:“很好,不曾偷懶。”
而且他覺得牧子潤的悟性的確很高,像引氣入體這種事,首先就是要能和天地溝通——這個跟悟性有著脫不開的關係,然後才是把靈氣透過靈根引入,匯聚起來。
四靈根是很遜沒錯,可是引氣入體的時候,靈氣有一絲就夠了,它主要是遜在之後的靈氣積累上,但第一次感應靈氣,倒不會造成什麼阻礙。
所以,禹天澤毫不吝嗇地誇獎了牧子潤。
在他看來,小崽子是需要鼓勵的——就算是他自己,小時候進步時,不是也喜歡被明鳶誇讚?只是最初的時候明鳶的確經常誇獎,也讓他修行更努力了。可是誇著誇著就變成了習以為常,明鳶也很少再對他說什麼鼓勵的話,甚至到後來,他的修行已經和明鳶無關,都靠他自己了。
說到底,明鳶在修行上,給他的幫助說不定還沒有每月一次在宗門裡講道的那些長老多,這以前讓他覺得有些遺憾,但現在想想,這根本就是明鳶對他不上心嘛!要不然,就算明鳶教不了他,難道偶爾陪陪他有那麼難?說好聽點這是對他的信任,說不好聽點……明鳶其實一直對他很敷衍。只是他一葉障目,不知是看不見,還是潛意識裡根本不願意看見。
禹天澤已經決定遲早收下牧子潤做弟子了,他覺得,自己一定不能和明鳶一樣。他要把自己欠缺的東西,自己能夠想到的東西,全都給這隻他撿回來的小崽子!
於是,為了獎勵牧子潤,他又給了他一把鑰匙。
牧子潤仰起小臉:“峰主,這是?”
禹天澤又指了指某個房間:“這裡堆著我用不上的雜物,有些你倒能用,就交給你了。”
牧子潤轉頭看看:“……多謝峰主。”
禹天澤想了想,又說:“你最近好生修煉,再過數日,我便要隨宗門一齊前往心邑門參加排位爭奪大會,到時我既離宗,恐怕不能再指點你。”
言下之意,就是你最近有什麼不懂的趕緊問,現在不問晚了就得拖得更久了。
牧子潤很懂禹天澤的意思,不過他也想了想,期待地問道:“峰主可以帶我同去麼?”
這話如果放在一個雜役身上,應該是有點不敬的,但如果是以弟子的身份,那就是撒嬌了。牧子潤很想知道,大概再次給了他一大筆資源的禹天澤會怎樣回答。
禹天澤有點驚訝。
可他馬上想到,小崽子還不到十歲,喜歡熱鬧那不是很正常的麼?而且帶著自家弟子去見見世面,也不算出格。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點頭:“既然想去,那就同去。”然後他還是再次提醒,“好生修煉,否則便不帶你去了。”說完,他自覺自己是個嚴師,沾沾自喜地回房間了。
後面,牧子潤望了望天。
好吧,他也許真的是被禹天澤當做弟子來看待的……還有他最後好像突然有點活躍的感覺,以為他會發現不了嗎?
之後牧子潤拿著鑰匙去檢視了一下另一個房間,果然是個庫房似的地方。
裡面亂七八糟的堆著一些盒子,裡面放著些藥性還沒有流失的靈草靈藥之類,還有一些不怎麼高階的礦石、符籙、陣盤,還有一堆一堆明顯是從別人身上劫掠過來的東西,一小堆一小堆地放著,上頭擱著儲物袋,顯然是從裡頭倒出來……
大多數都是常見的普通貨色,也許一堆一堆的裡面會有罕見的東西,可禹天澤似乎也沒有耐心整理。料想這些東西應該是他斬妖除魔,或者被人搶劫從而反殺反搶後得到的,他自己看不上,也不覺得這些要特意獻給明鳶,就隨便放著了。
可是,禹天澤眼裡的破爛,對現在的牧子潤來說,還真是挺寶貝的……他向來耐心不錯,也不喜歡浪費可用的東西。於是他先把認識的收拾好規整起來,而不認識的,就取出系統一件一件地鑑定——當然,忙碌之餘,他依舊沒忘了給禹天澤做晚飯……
轉眼,又是一旬過去。
禹天澤牽著牧子潤,來到了雷火殿外。
明天就是排位大會開始的時間,今天他們必須去跟同樣參加大會的同宗弟子、長老們會和,再一起到這次負責舉辦大會的心邑門去。
禹天澤站得筆直,紫色的長袍雍容華貴,他一抬手,一個雷球被他打上高空,登時炸開。
緊接著,遠處傳來一聲清越的長鳴,隨即一頭巨禽急速飛來,在地面灑下一片陰影——那是一頭通身藍紫的大型鳥類,身長一丈,翼展也是一丈,一雙鳥瞳色澤金黃,頭如鷹,體如蛇,極為剽悍。
這就是一種奇特的雷屬性巨禽,叫做雷鷹,屬於四級妖獸,不過這頭雷鷹的頭頂有金色王冠,明顯是雷鷹之王,就是五級妖獸了。
雷鷹王到來後,盤旋一圈後,落在了地面上。
它的性情應該是很桀驁的,可是鷹眼見到禹天澤後,卻露出了一絲畏懼,順服地低下了頭。
禹天澤夾著牧子潤,一閃身跳上了雷鷹背,而牧子潤則被他護在身前,讓他抓著自己的胳膊。
牧子潤以前坐過飛機,甚至自己開過飛機,卻沒有這樣露天坐過巨禽,他現在剛剛引氣不久,當然不能自己坐穩,所以也沒覺得自尊受損,老老實實把禹天澤抓得很緊。
禹天澤看牧子潤這樣依靠自己,也挺高興,他一拍雷鷹王的鳥頭,就說了聲:“起。”
狂風掃過,飛鳥騰空。
牧子潤被一道雷光擋住兩側的流風,心情很舒暢地問道:“這一頭巨禽,是峰主豢養的麼?”
禹天澤一怔:“豢養?”他冷嗤道,“用什麼豢養?需要的時候,往後山去抓就是了。”
這回輪到牧子潤怔住。
所以說,這是禹天澤自己揍回來的“飛機”嗎?
果然實力強大風格直爽……啊。
禹天澤雖然話不多,比較喜歡用行動表示,不過在面對牧子潤的時候,基本還是有問必答。一來二往的,也算是聊了聊天。
路上短短時間裡,也讓牧子潤知道了不少。
就比如說這揍回來的“飛機”吧,其實也稱得上是件趣事。
禹天澤從小就是性子我行我素的,這樣的人當然不耐煩去豢養什麼代步的寵物,可很多時候如果要出門,沒個代步的工具還真是不行——太浪費真元了不是?
所以,在他煉氣時為了省事還是會直接去宗裡的靈獸堂去領取代步靈禽,但沒多久就嫌棄起來,等到築基了,他根本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林子裡找順眼的妖獸了。
這林子裡呢,就有一大群雷鷹,棲息在一片中外圍的雷木之間,從幼年的三級到成年的四級和為王的五級,正是一方諸侯級別的妖禽。
禹天澤天不怕地不怕,築基期時就盯著幼鳥抓——即便是幼年,也夠他乘坐了。而且他每次在外圍抓,抓了就跑,用完就放回來,也沒引起太多注意。
可是吧,就有一頭幼年雷鷹特別倒黴。
它本來就屬於遲遲沒法成年的那種——倒不是它血脈不好,而是就因為血脈不錯,所以成年晚,偏偏它毛色漂亮,所以禹天澤出門十次,抓十次雷鷹,其中最起碼也有七次就是抓了它。
這頭雷鷹覺得特別屈辱,每一次被放回來都要發憤圖強,結果人家禹天澤也發憤圖強,還是壓它一頭,照樣抓它……結果在禹天澤不自覺下,一人一鷹較勁似的境界不斷攀升,每次這頭雷鷹都剛好夠禹天澤坐騎標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雷鷹成了雷鷹王,還是沒能逃脫魔爪。
到這時,如此桀驁不馴的雷鷹王,才總算是被馴服了。
牧子潤有些好笑,也頓時明瞭。
說白了,雖然現在他家峰主還自以為是隨手抓的,但實際上早就用習慣了雷鷹王,而雷鷹王呢,雖然沒被束縛,其實跟禹天澤也是主寵無異。
這可真是有點意思。
雷鷹王的速度非常快,據牧子潤感受,比坐過的飛機應該還要快上不少。所以差不多也就是幾句話的工夫,他們已經穿越了不少距離,直接來到了九陽門聚眾地點。
也就是內門和外門之間的一塊空地上。
在這裡,就有一頭身長十丈、有兩對肉翼的奇特靈獸趴伏在地,說它是靈獸不是靈禽,是因為這傢伙長得是顆虎頭,身上也沒羽毛,實在不像只鳥。但這靈獸脊背上,則已經坐下了零零碎碎的幾十個人,基本上,就是這回要去參加排位大會的門中弟子了——各個檔次水準的都有。
另外,還有好幾頭靈禽靈獸也靠在一旁,它們的身量跟雷鷹王都差不離,也是單屬於某一位長老級修士的坐騎。
九陽門這回的安排就是,一位比參加比斗的長老帶著築基、金丹期的眾多門人在護宗靈獸的後背上趕路,兩旁則是實力強勁的、參加比斗的元嬰長老保駕護航。
禹天澤當然也屬於保駕護航的那類。
雷鷹王飛到了,雙翼一展,徐徐降落。
那翼下風聲滾滾,竟然帶起點點雷光,一時間就讓人接近不得。
禹天澤也沒和牧子潤下來,只穩穩坐著,對護宗靈獸上那位資歷較老——也是這回的帶頭長老點頭示意,之後,他就不說話了。
至於其他人,他是看都不看一眼。
護宗靈獸上的弟子們也都聽過這位禹長老的威名,對他是又敬又怕,敬的自然是對方只用了幾十載就結成元嬰的恐怖資質和悟性,怕的,就是對方傳言的暴脾氣了。
所以他們壓根不敢接近,遠遠看一眼就趕緊低頭,生怕又得罪人的。
而其他有幾位長老,同樣知道禹天澤不好相處,打過招呼之後,乾脆也不去接觸。
要大家都這樣,禹天澤來樂得清靜,可這世界上總有人不願意讓他那麼清靜。
於是牧子潤就看到,不遠處,一頭羽毛清豔的靈禽背上,翩然跳下個衣袂飄飄的青年修士,他生得相貌英俊,似乎氣度卓然,這時候踏著一團輕雲,就往這邊飄來。
話說這是哪位?
牧子潤這麼想著,也沒忘了觀察禹天澤的表情。
意料之外的,他就發覺在那青年修士往這邊飄著的時候,禹天澤的眼裡飛快閃過一絲厭惡,就好像看到了大夏天裡總也沒辦法全部消滅的蒼蠅似的,不過又很快收住這表情,很努力地保持了冷靜。
然後牧子潤再看一眼那個青年修士,卻發覺對方看著禹天澤的時候,雙眼裡是明明白白的愛慕,臉上的笑容,都顯得有些殷勤。
正想著,那青年修士已經到了面前,溫煦有禮地打招呼道:“天澤,許久不見,你近來可好?”
禹天澤木著臉:“我很好。”
牧子潤的心情有點微妙。
這時候,他是不是該誇一句這位長老好眼光……儘管他自己覺得禹天澤是個難得的直率之人,可親可愛,可毋庸置疑,從他這些天收集到的訊息來看,禹天澤並不是那麼受歡迎的。
那麼,這位的愛慕有幾分真心呢?
——也不怪他心思複雜,上輩子商場裡打滾久了,多少會有些“想太多”,遇上有懷疑餘地的事就總是忍不住懷疑一下,不會輕易往好處去想。而且,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家峰主看起來強大無比,可性子不會拐彎,也叫人有些放不下心。他受了這峰主的好處,也察覺到對方的真誠,自然就更不希望對方受騙、被人利用了。因此,他也少不得為對方多看顧一下。
那邊青年修士轉頭看向牧子潤,開口說出話來,就打斷了牧子潤的念頭:“這位想必就是子潤了,是天澤手下得力的人才?在下陳一恆,子潤喚我一聲陳長老就是。”
他說著,還給了一個儲物袋,作為見面禮。
這架勢,還真有點討好拉關係的意思,論起對方的身份來,可真是太“折節”了。
牧子潤立刻看向禹天澤,在這種時候,他可不能隨意伸手,要給他家峰主面子才是。
禹天澤點點頭:“拿吧。”
牧子潤心情略古怪。
總覺得,他家峰主好像有點“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意思……是錯覺嗎?
也許覺得關係拉過了,那個陳一恆就繼續絮絮叨叨拉著禹天澤說話。
禹天澤也面無表情地應付,一點熱情沒有。
牧子潤對禹天澤也算比較瞭解了,哪裡看不明白他這看似平常的反應下是滿滿的煩躁?不過煩躁也就算了,這煩躁之下,居然還有些殺意。這樣的發現,就讓他越發冷靜下來。
但他並不明白,這個青年修士同為元嬰長老,對禹天澤正是殷勤追求,禹天澤的性格並不是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對他人起殺心的,那又會是因為什麼呢?
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點靈光,可靈光很快又散了。不過牧子潤不是個鑽牛角尖的,既然現在想不通,那以後遇上了再想也是一樣。於是他也放開這個,轉而繼續聽禹天澤和陳一恆說話。
然而就在這時,牧子潤卻發現,遠遠地又有一個人影,在漸漸飄來,沒多久,就到了前方。
嗬,還是個熟人。
只見那一朵玉蓮般的法寶搖晃而來,在花蕊處,就坐著個一身淡藍衣裳的柔弱青年,相貌清秀,姿態清淡,看起來彷彿纖塵不染。
這不是明鳶真人,又是哪個?
人接近時,明鳶的聲線也傳了過來:“天澤,今日要出行,怎麼不來告訴為師?”語氣裡,就有點嗔怪的意思了,待更近了,他彷彿才看到另一人,又帶了些欣喜地說道,“一恆師兄,你也在這。”
他這話一出,氣氛就是一頓。
牧子潤也是一愣,等他看見另外兩人的反應,心裡的感覺就更微妙了。
禹天澤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頭——可惜明鳶的注意力一直在陳一恆身上,而陳一恆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隨即好像對明鳶有點怒氣,又好像自己有點懊惱。
這可真是……有點複雜啊。
而且,明鳶的表現也隱約有點怪異。
就比如他剛來說的頭一句話,這不是說禹天澤不尊敬師長嗎?可論理說禹天澤已經出師了,修真人士又常常閉關,就算他要出去,難不成還每次都跟他那師尊彙報一遍?讓妖靈去稟告一聲讓師尊大略知道也就行了。牧子潤記得,他是提前就徵詢了禹天澤的意見,已經讓妖靈去過了的。
那時候明鳶什麼話不說,也沒提及要徒弟親自過去,反而在徒弟離開的時候,自己特意跑過來……說好聽點是來送送徒弟的,說不好聽點,那就是來教訓的。
好吧,也許是落差感太強才有點衝動,但是明鳶一邊來送禹天澤,一邊把心思全放在另外一個身上,這就更奇怪了。再想想他的稱呼,叫陳一恆為“一恆師兄”……也就是說,他特意強調禹天澤和陳一恆,壓根不是一個輩分的。
修真界本來也不怎麼在乎凡俗中的禮教規矩,只是不在乎和特意被點出來,那又是兩碼事了。明鳶這麼巴巴地點出來,明顯就是不同意陳一恆追求自家弟子,要是為弟子好,卻不必對陳一恆那樣熱情。
暗地裡左右看過後,牧子潤猛地恍然,腦中登時閃過一行大字:
——三角戀。
是啊,這不就是三角戀嗎?
真是好大一灘狗血。
突然好像對他家峰主刮目相看了怎麼辦……
牧子潤突然生出了這麼個念頭,隨即搖搖頭失笑,是他想多了。雖然明鳶明顯對陳一恆懷有愛慕,陳一恆對禹天澤也在追求之中,但禹天澤對這兩位看起來可都沒什麼好感。
而陳一恆對明鳶,就有點想要擺脫的樣子,試想一想,是不是就因為那兩個人摻雜不清,所以禹天澤才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
……不不不,僅僅是這樣,禹天澤也不至於產生恨意。
牧子潤再這邊不斷分析——俗稱“腦補”,已經不知想了多少個狗血情節了,那邊陳一恆沒辦法,也得要應付一下明鳶。
於是他很快恢復了彬彬有禮的姿態,對明鳶一笑:“明鳶,你來送天澤麼?”
撇清,必須撇清。
眼見禹天澤的實力又有進境,居然達到了元嬰後期的地步,他可得加快追求的步伐才行。這樣一個力量強大的人,一旦他能獲得禹天澤的心,那麼這個宗裡,未來的幾百年,只要禹天澤不隕落,他就不必擔心自己爭奪掌門之位的事情了。
陳一恆現在很後悔的是不該招惹明鳶……明知道明鳶對自己戀慕,天澤又對明鳶尊敬,這一個處理不好,天澤要因此絕對不肯接受他,對他來說就是大為不妙。
——儘管明鳶對他的仰慕讓他有些享受,可是這樣仰慕他的人多了去了,明鳶資質實力都太差,是絕對不能做他陳一恆的雙修道侶的。
明鳶聽陳一恆這樣問,又見他的注意力都在禹天澤身上,目光微微一黯。但他很快淡淡地笑了笑:“不錯,天澤遠行,我這做師尊的,自然心裡擔憂。”說完,他對禹天澤輕輕頷首,“天澤,一路當心,莫要惹事。”
牧子潤:……又來了又來了,這傢伙到底是多喜歡埋汰他家峰主啊。
禹天澤倒還是和以前一樣,點頭答應:“我知道了。”他跟著看了看陳一恆,“你們敘舊。”
話音落後,他一拍座下雷鷹王,連同牧子潤一起,往另一邊飛了過去。
留下陳一恆和明鳶在身後,一個心中懊惱,在想著怎樣洗清誤會,另一個心裡歡喜,期盼能多與心慕之人相處片刻。
雷鷹王再度落穩後,禹天澤鬆了口氣。
平時單獨遇見明鳶或者單獨遇見陳一恆就已經夠不爽了,現在兩個一起來,簡直是不斷勾起他前世最不甘的回憶。他花費了好大力氣才壓下仇恨,沒一人一個雷球弄死他們。
要不然,他就得帶著牧子潤逃亡了。
……在獲得足夠自保的能力和足夠清白的名聲之前,他還不能拋棄自己的宗門。
想定了,禹天澤感覺有什麼人在看著自己,一低頭,果然還是牧子潤。
這小崽子目光裡帶著關切,讓他心裡也不由一暖。
總算這輩子不是孤家寡人。
心情舒服了點,禹天澤很乾脆地把手按在牧子潤的頭頂揉了一把:“以後這兩個人給你東西就拿著,但別忙著查探,等我看過以後再說。”
牧子潤小小顯露了一下自己的聰慧:“峰主的意思是,他們要對咱們不利嗎?”
禹天澤因為“咱們”這兩個字感覺更舒坦了,就坦言:“不錯。他們兩個都不是好東西……我那個師尊差點害死我,我已經不認他了。嗯,等會我給你個墜子戴上,可以防止他人搜魂。”
牧子潤連忙點頭:“是,多謝峰主!我嘴很緊的。”
禹天澤這回把最後一點鬱結也拋開:“我信你。”頓了頓後,又說,“以後別長歪了。”
牧子潤再次明白了這位峰主的“直率”,抽了抽嘴角後,認真回答:“一定不長歪,也一定不會忘記峰主對我的教誨。”
禹天澤的教誨也很簡單粗暴——在牧子潤引氣之前給他講解的時候就已言明。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弄死他丫的。
牧子潤表示淺顯易懂,一定做到。
那一頭。
陳一恆看著明鳶,眼裡極快地閃過一絲不耐,語氣則很溫柔:“明鳶,我們就要離開了,你先回去吧。多謝你之前給我的訊息,現在天澤對我也軟化不少,這都是你的功勞。”
明鳶的笑意淡了下去,輕輕一嘆:“一恆師兄,你就這麼喜歡天澤嗎……”
陳一恆正色點頭:“我對天澤,矢志不渝!”
明鳶張張口:“可是……”
陳一恆打斷他:“……不要說!”他頓了頓,聲音更加低沉,“你很好,只是我的愛慕早已投注在天澤身上,無論如何,也無法再戀慕他人了。天澤的眼裡是不揉沙子的,如果我想要得到他的真心,就絕不能再接受他人。明鳶,你懂我的,對不對?”
明鳶的臉上劃過一行淚水:“我懂……如果我說,我不求道侶的名分,等很多年以後,等一恆師兄和天澤在一起以後,天澤他,他會接納我……”
陳一恆也有一絲動容:“如果是那樣,我,我也是憐惜你的。”
明鳶露出個清淡的笑容,眼裡是明顯的喜悅:“我一定會,全力相助一恆師兄!”說完似乎又有點哀傷,“一恆師兄,你不要忘記我。”
陳一恆伸了伸手,像是要擁他入懷,然後卻收了回來:“我走了。”
明鳶痴痴看著陳一恆的背影,目光久久眷戀不去。
陳一恆覺得現在他應該已經穩住了明鳶,明鳶對天澤還是很重要的,可不能撕破臉反而讓他使壞。不過如果明鳶真的能幫他得到天澤,那時候收他做個侍君又有什麼難的?就像明鳶說的,天澤就算不肯接納他人,對明鳶肯定是不介意的。以後有明鳶斡旋,他跟天澤的相處,肯定也會很融洽。
想起明鳶的柔弱動人,再想一想禹天澤那樣凌厲絕豔的姿態,他心裡不由一陣火熱。
禹天澤才是配得上他的道侶,明鳶也是善解人意,能得到他們,可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等陳一恆回去後,九陽門將要前往大會之地的人也都到齊了。
領頭長老一聲令下後,那巨大無比的護宗靈獸就振翼而起,極快地盤旋在了半空。
禹天澤護著牧子潤,很自然地拍了拍雷鷹王的大頭:“起!”
雷鷹王周身雷光閃爍,雙翼展了展,就出現在那護宗靈獸的左側去了。
一行人浩浩湯湯,帶著一種強大的氣勢,日夜兼程,趕路而去。
高空中,流風鼓盪,氣候很冷,飛得越久,寒冷越甚。
禹天澤捏吧捏吧牧子潤的細胳膊,把他往懷裡帶了帶,然後一使法訣,用了三層護罩,把狂風都擋在了外面:“小崽子,你冷不冷?”
牧子潤往後面縮了縮:“冷。”
好吧其實不太冷,但被人這麼護著的感覺很好,而且他挺喜歡親近禹天澤……這位脾氣不太好但從來不遷怒他人的元嬰上人,身體比較溫暖,體溫也叫他有點眷戀。
雖然作為成年人這麼做不太好,不過他現在不是“小崽子”麼?就讓他多感受一下好了。
禹天澤乾脆從儲物戒裡拿個披風,把牧子潤一裹,直接摟住:“現在還冷不冷?”
牧子潤老老實實地說:“現在不冷了。”
這回是真不冷,而且他完全不介意這樣跟禹天澤貼得更緊,熱烘烘的被另一個人的氣息包圍,感覺其實挺舒服的。
禹天澤很滿意,順便再捏了捏牧子潤那沒有二兩肉的腰:“太瘦,以後多吃肉。”
牧子潤哭笑不得:“是,峰主。”
果然不能騙人,這不就給還回來了?說禹天澤不避諱,這也太不避諱了。他年紀小就捏來捏去的,雖然是關心吧,這被人當娃娃似的逗弄,也太囧了。
四十多歲的大男人傷不起哎……
好在禹天澤也就是突發感嘆,順便檢驗一下自己的餵養成果,發現不滿意又提醒了以後,也就把這茬揭過去了。之後,他開始給牧子潤說一些注意事項。
牧子潤髮覺禹天澤的手還擱在他的腰上……這略有點發癢,就乾脆把他手一抓,捧在面前。
禹天澤也不介意,繼續跟他提點。
兩個人就這麼挨在一起,在雷鷹王背上呆了一天一夜。
這時候,就到了心邑門所在的圜陽城。
圜陽城很大,心邑門也屬於中級門派,但這個中級門派並沒有依附任何一個高階宗門——也就是如今的九大仙宗,反而是獨立存在的。
因為保持絕對中立,同時又因為底蘊不夠不會影響到高階門派的利益分配,所以心邑門反而成為了一種類似於緩衝的,在夾縫裡生存的接近高階門派的中級門派。
基本上,就是九大仙宗自己扯不清楚關係的時候,就乾脆拿這個門派來作緩衝的那種。
當然,心邑門本身也有自己的絕活——他們是唯一可以煉製出半仙器的煉器門派,就算九大仙宗也是沒有這樣的煉器大師的。
於是,每一次排位爭奪大會,都是在圜陽城舉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