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子潤就遞給三隻妖靈一張紙:“識字吧?”
妖靈們面面相覷:“識得的。”
牧子潤溫和一笑:“勞煩幾位將上述所需之物採買過來。”他一頓,像是想起來,又遞過去一件下品法器,“至於資費,就用此物換來,如何?”
他剛才研究過,這些妖靈們自己都有渠道。
果然,妖靈們早就被禹天澤用神念傳達過這位“雜役”的事情,知道這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這時候當然不敢怠慢,就趕緊用爪子接來,土遁離去。
走之前,還有隻妖靈期期艾艾:“那,那真人的事……”
牧子潤從容說道:“我這就去稟告峰主。”
然後,妖靈們才擠擠攘攘地走掉了。
牧子潤又稍微加快了步子,回到雷火殿裡。
等他走到了禹天澤的居所前,便用手叩了叩門:“峰主,峰主在否?”
叩完了,他就慢悠悠地等著。
沒多久,居所裡傳來一聲巨響,隨後門戶大開,一個身披厚重法袍的身影轟然出現,整個人身上的雷光都沒有完全消散,讓人一見之下,就覺得有些害怕。
好像這位上人,馬上就要爆發雷霆之怒一般!
牧子潤心臟跳得略快,不過他好歹也是活過兩輩子經歷了生死的人,除了不由自主手指微顫的生理反應,其實沒什麼懼怕的。
所以他就仰起頭,觀察了一下禹天澤的神情。
一如他所料,禹天澤他現在並不是要發怒,而是他修煉的時候就是一身雷霆之氣,屬於氣息外洩來著。他本來臉上是面無表情的,現在看到牧子潤小小的身子站在前方,還是忍不住目光軟了一秒。
當然,他的語氣還是不太好:“什麼事?”
牧子潤見到,心中暗笑。但他的表情還是很恭敬很嚴肅的:“稟報峰主,妖靈報訊,說明鳶真人有請峰主前去一敘……真人他,思念峰主了。”
說完,他更加仔細觀察禹天澤的神情。
之後,牧子潤就清晰地看見,禹天澤的目光裡出現了一抹不耐煩。儘管他有所掩飾,但顯然他的耐心非常不好,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花費了很大的力氣。與此同時,禹天澤的嘴角也很快勾起了一絲嘲諷,正是在他……聽見了“思念”二字的時候。
牧子潤頓時就明白了,明鳶真人應該是真虛偽,才會讓這個性情直率的人有這樣的反應。
似乎這禹天澤,對明鳶真人已經完全沒有了感情,在聽到對方名字的時候,也好像聽到了一種讓人嫌惡的東西,完全是發自內心的,難以剋制的……到這時,反而讓牧子潤對明鳶真人本尊,更加產生了興趣。那真人到底做了什麼啊,把老實人氣成這樣?
心裡覺得有趣,牧子潤很正經地提醒似的又開口:“峰主?”
禹天澤這時才想起還有人在等他迴音,他深吸口氣:“……沒事。”他覺得自己剛才修煉的心情全給破壞了,“我這就去!”
簡單幾個字,硬是讓牧子潤聽出了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禹天澤捏了捏拳頭,好不容易按捺住不爽的情緒,看了牧子潤一眼:“你跟我一起去,也讓師尊認一認臉。等一會兒,你不必說話,站我身後就行了。”
牧子潤垂頭:“是,峰主。”
他原本還想著要怎樣說服禹天澤帶他一起去看看那傳說中的明鳶真人,沒想到不用他想辦法就能達成……只是,這麼明顯的不待見,這麼輕易地顯露在他這個“雜役”面前,是信任呢,還是太單純啊?
算了,在這裡,信任和單純差不多也是同義詞了。
說完了,禹天澤照舊把牧子潤往腋下一夾,牧子潤也照舊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反正他也沒想讓禹天澤換種攜帶方式。
假設一下,如果方式一換,不管是公主抱還是抱小孩兒還是用手拎著,哪個都不會比現在這個更好了。而說讓禹天澤把他背起來?牧子潤覺得,禹天澤沒那個耐心等他爬,還是得把他拎起來往背上甩,到時候他要是一個沒抓穩,摔得更慘好麼。
所以,這人直覺反應出來的攜帶動作,說不定還真是最妥當的一個。
雷光閃動後,禹天澤帶著牧子潤直接落在了吟霄峰,明華府前。
要是以前,他肯定一步一步走過來以示尊敬,可現在雖然沒撕破臉,他也寧願選擇更簡單的方式了。這人心變了,行為舉止也都會改變。
也難怪明鳶雖然並不知道禹天澤的變化,卻也隱約之間,會覺得有點不安。
照舊有妖靈引路,禹天澤牽著牧子潤的手,一起走進去。
他沒有真的把牧子潤當成雜役,而是當做未來的弟子,所以行為就親近些,同時他這樣的舉動,也難免叫圍觀的妖靈們,不敢對牧子潤有所怠慢。
這就是地位了,即便牧子潤相貌什麼的一如往常,待遇也大為不同。
牧子潤心態很平和,也不東張西望,只用眼角的餘光,把明華府稍作打量。
作為金丹真人的洞府來說……這座府邸已經很好很好了。
進去沒多久,兩人在花木中的軟塌上發現了明鳶的蹤跡。
他這時挽著袖口,正拿著一支花鋤,把一些落花殘果掩埋進去。之後他像是聽到了動靜,回頭輕輕微笑,對著禹天澤時,眼神彷彿很慈愛。
牧子潤默默地囧了。
作為一個很能跟上時代的人,他覺得眼前這位表現出來的光環堪稱“聖光普照”,簡單來說就是從外形到聲音到行為,都跟網路上時常提及的“白蓮花”“聖母”有極大的重合度。
可他現在是在……葬花?
這個世界的人看到了大概會覺得明鳶真人很心軟很善良,但牧子潤腦中一晃而過的卻只有三個字:林妹妹。
不過林妹妹雖說孤高有小性子但為人還是很通透很脫俗的,這位明鳶真人怎麼就……這麼違和呢?
牧子潤琢磨了一會兒,覺得大概是這麼個原因。
明鳶真人的修為是丹藥堆上去的,而丹藥的大部分材料都是靈草,而且這位真人活了這些年,就算最平庸的時候也根本談不上坎坷,不至於跟落花有什麼共鳴吧?這麼一葬花……現代世界裡很多小姑娘中二的時候都不這麼幹了啊。
禹天澤對明鳶上次種花這次葬花的行為也沒什麼看法,反正上輩子不管明鳶做什麼他都覺得好,這輩子明鳶做什麼他都覺得不好,既然這樣的話,明鳶具體做什麼,對他而言也沒什麼不同。
他不想在這裡呆很久,大概也知道明鳶把他叫過來是想做什麼,於是他就把牽著牧子潤的手稍微舉了舉:“師尊,這是我新收的雜役。”
牧子潤微笑著任舉,然後上前一步,準備跪下行禮。
這種修仙世界就是這點不好,如他這樣的雜役見到了真人級的大人物,在不熟悉之前最好是把禮數做周到——上次跟禹天澤相遇時他是有點愣住而且禹天澤完全沒這個要求,可對於這個也許表裡不一的明鳶,他還是小心點好。
明鳶好像反應過來了,他也急忙伸手:“傻孩子,不用跪……”
牧子潤順勢站起身:“多謝真人厚待。”
對方既然做這個姿態,不管真假,他就“打蛇隨棍上”了。連禹天澤他都沒跪過,就更不想跪這位了,能不跪就不跪。
禹天澤冷冷開口:“師尊心善,以後不必如此多禮。”
明鳶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自覺身為堂堂真人,受雜役一拜理所當然。自己弟子的雜役過來參拜也是禮數,他雖然順口就和以往一樣阻攔了,可以往那些後輩們,哪個敢真的不拜?
因此牧子潤的舉動,還真是讓他有些出乎意料了。
不過想一想,這個小雜役才這麼小,又在外門長大,不知道怎樣行事也不奇怪。
當然,禹天澤的做法,他倒沒覺得不對,他的這個弟子從來不在這樣的事情上掛心,又對他的話信任無比,他說什麼天澤信什麼,這個再正常不過了。
於是明鳶的笑容很快恢復如初,溫柔地看著牧子潤:“你叫什麼名字?”
牧子潤恭敬地說:“小子牧子潤,如今侍奉峰主。”
明鳶更溫柔了:“天澤脾氣不好,你要多擔待。”
牧子潤:“……”
逢人就說自己弟子脾氣不好是幾個意思?對同級還算是謙遜,對個雜役也這樣,元嬰上人的面子都給扔到地上踩了無數腳了吧。
牧子潤的臉上連忙露出孺慕之色:“峰主看中小子,小子必然要全心全意,才不負峰主好意。峰主這樣的人物……小子,小子再崇敬不過了!”
明鳶頓了頓,說道:“天澤的確實力高強。”他又笑著遞了個瓶子過去,“子潤,你還沒引氣入體罷?這裡有一瓶聚氣丹,待你引氣後,可以服上一粒。”
還真是大放,見面禮就給一瓶聚氣丹?牧子潤是知道的,就算內門弟子,也要一個月才能領取一瓶罷了。難怪人人都說明鳶的好處,也是他手裡活泛。
但牧子潤並沒有及時接下,而是轉頭看向禹天澤,露出詢問的意思。
禹天澤板著臉,又說道:“師尊心善,你拿著吧。”
牧子潤就接下來,歡天喜地地說道:“峰主事前也贈我三瓶,只是我資質太差,還當是不夠了。沒想到真人又如此相贈……真人果然心善,多謝真人!”
明鳶的笑容淡了淡:“那就好。”
也不知道為什麼,禹天澤忽然覺得,有點高興
明鳶是小雜役見過了,賞賜也給了,思念的弟子也小敘了。不過禹天澤並沒說要給師尊奉上什麼天材地寶,也沒有主動交出月例或者有什麼其他獻禮,他聽著明鳶說著對他關切的話,只覺得裡面處處都是暗示,沒過多久就很不耐煩。而明鳶身為堂堂師尊,以為禹天澤沒聽出來,自然也開不了口主動索要。倒是一直在洞府裡另一處打坐修煉的二弟子孫儀威,過來拜見大師兄。
正好,禹天澤已經沒心思跟明鳶在這裡虛與委蛇了,乾脆跟孫儀威交代起來。
他這交代,當然就是要他好好侍奉師尊,然後言及可以指點他一二之類。孫儀威聽了以後高興不已,連忙把平常積累的疑問全都倒出來,禹天澤聽了,就很快找出解決之道,就算跟自己的道不同的,可他境界遠勝孫儀威,說出的解釋,至少也能對他有所點撥。
不知不覺地,兩人就聊了很久。
牧子潤老老實實地坐在禹天澤的身後,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看起來很認真很嚴肅。他偶爾稍稍抬頭,只很不經意地掃過明鳶,而明鳶的注意力一直在禹天澤身上,甚至漸漸蹙起眉頭,就讓一直暗暗觀察的牧子潤,越發覺得有些好笑了。
這位真人,好像是真的有什麼話想跟禹天澤說,可禹天澤似乎是一句話也不想跟他說……這一對師徒,看起來也就是貌合神離。
只是,禹天澤儘管已經儘量做得不著痕跡了,還是掩飾得不夠完美,要不是那個總是踩著自家弟子的明鳶真人偏偏又很信任自家弟子,恐怕也該早就發現了。
牧子潤思忖著,他家峰主看起來是想要跟明鳶真人劃清界限的,只是明鳶真人似乎還不知道,他家峰主也好像因為什麼原因不能表現太明顯……也許以後他也得做點什麼,幫峰主一把才好。
算了,談這個早了點,他目前還是提高實力,好好伺候這峰主比較要緊。
那邊孫儀威越是聽禹天澤指點,就越是覺得這大師兄深不可測,而且聽了這麼久,他也覺得,大師兄根本和傳言裡的喜怒無常不一樣啊?要不然就是他做了師弟,所以有點特權?不管怎麼說,他對大師兄的印象是好極了——起碼還沒拜師的時候,他可沒聽到哪個真人、上人能這樣細緻地指點後輩,就算語氣挺冷酷的,可這就是大師兄的性格不是?既沒罵人又沒打殺人,簡直太有安全感了!
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嘆氣,如果他拜師的物件是大師兄該有多好……明鳶真人脾氣是好,對他也關心,可是在修煉上還真是不怎麼樣。他之前也把一些問題請教過師尊,但他的師尊指點起來空泛得很,就好像是……自己知道怎麼做但是沒辦法表述,在他看來,這就是做得慣了卻沒有真正體悟到,才會造成這樣的現象。
然後他就再嘆了口氣。
師尊的修為是被催灌出來的,果然是事實。
他原先還希望是以訛傳訛了……結果希望破滅。
只盼著,以後還能多見見大師兄吧。
孫儀威看了一眼牧子潤,眼裡露出一絲羨慕之色。
能跟在大師兄這樣有真才實學的人身邊,哪怕是個雜役呢,他也願意啊……他又鎮定一下,掐滅了自己突然產生的貪求。
還是別想了,起碼他現在拜師以後,待遇比起以前來已經強了太多。
別貪婪太過,不然就會惹人討厭的。
兩個時辰過去,孫儀威的問題問完了。
禹天澤一一解答後,再一看天色不早,就乾脆利落地告辭。明鳶沒什麼可挽留的,只好目送,而禹天澤就牽起牧子潤,快步地離開。
看著牧子潤的背影,明鳶的眸光稍稍頓了頓。
天澤他……似乎真的很在意這個小雜役。
夾著牧子潤回到自家峰頭,禹天澤揉了一把牧子潤的頭頂……唔,手感不太好。
不過沒關係,他也知道這是因為小崽子還沒長成的緣故,等他把人養胖了,應該就能很不錯——但凡是修仙人士,全身血肉都被靈氣滋養,哪個沒有一頭緞子似的秀髮呢?
他心情不錯,牽著牧子潤的小手,把他帶到了雷火殿居所另一側的房間,丟給他一把鑰匙。
牧子潤趕忙接過:“峰主,這是?”
禹天澤一把推開那厚重的石門,說道:“這是開門的鑰匙。”
牧子潤只覺得自己的雙眼都要被閃瞎了,石門後面的房間裡,根本就是滿屋子的各種靈石!下品靈石簡直堆成許多小山,中品靈石也是成堆成堆不知多少,上品靈石相對少些,卻也積了一池,怎麼看都是耀目生花啊……
這有點土豪。
禹天澤表情依舊很冷酷:“平日裡若不湊手,就以鑰匙在此地取用。不拘多少,若是用盡,我自會再去尋來。”
牧子潤:“……”
他突然有點為禹天澤的財產擔憂。
雖然說不會花錢就不會掙錢,可他是不是也太不設防了一點啊……
很大方一擲千金無比慷慨的禹天澤轉頭又進了密室,牧子潤很無奈地抹了把臉,自己走了出去。石門在身後自然關上,而牧子潤怔了怔,搖搖頭,便又想了起來。
正好,妖靈們事情應該辦得差不多,他去問問。
居所裡。
禹天澤平生灑脫,雖然品味不錯,但並不喜歡弄出什麼很花哨的東西——以前給他師尊折騰的時候除外。輪到自己了,享受歸享受,不過這雷火殿原本是怎麼樣他就還是怎麼樣,並沒有做出什麼改變。
所以,在很高貴華麗的陳設之下,一個蒲團之上,他就盤膝坐了下來。
在這蒲團的周圍,分別放著四十九塊上品靈石,串聯成一種高階聚靈陣,能夠把附近的靈氣全都抽取過來,並且壓縮到二十倍濃度。
這幾乎凝液成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全都灑在陣中人的身上。
禹天澤現在只穿了件褻衣,靈雨打在身上的感覺,說實話有點疼——畢竟靈氣太濃而身體和經脈強度不夠的話,會造成吸收不良經脈碎裂肌肉崩開等等一系列的後果。
不過也有一句話,叫做“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當然,靈雨的確是非常濃郁的靈氣形成,可對於禹天澤而言,也沒有達到“吃苦”那麼誇張。
他只是感覺到一股一股澎湃的力量順著自己每一個毛孔進入身體,在經脈裡化作了精純的洪流不斷沖刷,最終匯入自己的丹田,又不斷被他的元嬰吸收。
只是靈雨下得急,這樣的靈氣沖刷是一波接著一波,如果不是禹天澤本身是雷火雙修——身體早已被雷電與烈火淬鍊過無數次了,大概也沒法熬得這麼堅強。
而效果是顯著的。
禹天澤天資聰穎,從悟性到資質都是一等一,以前不過是為了明鳶蹉跎了,現在這樣努力,效果也就是一等一的了。
在聚靈陣裡,他平均每修煉一個時辰,都能敵得過普通修士修煉半載,資質差點的,一年都比不上他這短短時間裡的進境。
所以,禹天澤丹田裡那個縈繞著雷光流火的元嬰,也肉眼可見地變得更加清晰,甚至是一點一點地,在緩緩地壯大著。
隨後,他的臉上就出現了一抹愜意的神情。
——這樣發現自己的實力在不斷增加的感覺,真是讓他再享受不過了。
自打出去一趟帶回了牧子潤後,禹天澤似乎感覺自己的心結解開了一點,於是之前閉關閉到憋悶的不爽就消散了,以為還需要更多歷練才能化解的瓶頸,也開始鬆動。
結論:找牧子潤回來找對了,起碼對他的是幫助,而不是拖後腿。
這樣的感覺,在禹天澤一輪閉關後走出門時,體會得更加深刻。
禹天澤看著面前玉桌上擺著的一葷二素一湯並上一碗上等靈米,心緒略有波動。
他抬起眼,就看到個子小小的孩童站在另一面,很乖巧地正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自己,裡面滿是敬重與孺慕之情。
然後,他聽到小崽子用軟軟的聲音說道:“峰主請嘗一嘗子潤的手藝,如何?”
禹天澤板著臉坐下來,用筷子夾了一塊肉先放進口中,才說道:“不錯。”
隨即他就看到小崽子彎起眼很可愛地笑了。
禹天澤很冷酷地看過去:“你自己去盛一碗來,一起吃。”
他看到小崽子笑得更開心,小跑步就走了。
——當然,這都是禹天澤自己以為的場景。
實際上,牧子潤覺得自己是在“順毛摸”和“討好”,不管對方是板著臉還是表情冷酷,在他眼裡都區別不大……都是有點窘迫不擅長接納他人好意的樣子。
牧子潤這樣的心志,對禹天澤也沒什麼懼怕,既然對方讓他一起吃飯,他就趕緊端來一碗靈米坐在對面。不過禹天澤不擅長交談,他就沒有跟對方主動搭話,可對於禹天澤的觀察,也是不少的。
之後,牧子潤用碗遮住自己已經忍不住要笑的嘴角。
只吃肉不吃菜……這位居然還會挑食啊…
從這天起,禹天澤的生活就陷入了某一種規律之中。
每日清晨卯正開始閉關修煉,積蓄力量,淬鍊肉身,打磨神通法術等,到酉正時結束脩煉,準時出去與牧子潤一起用飯,飯後用半個時辰沐浴靈泉,然後再繼續閉關,這回則是感悟天地、觀想自己的道之意境,這樣又是一夜過去,到卯正時開始修煉。
如此再三。
沒錯,除了每天必要的修行以外,禹天澤多了一項日程安排,就是吃飯。
也許是因為牧子潤的水準不錯,第一次嚐到他的手藝後,第二天的同一時間,禹天澤也不知為什麼,鬼使神差地又走出居室。
之後也不知是在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他就又見到了一桌好菜。
但這一次就不是一葷二素一湯了,改為二葷一素一湯。
那湯……還是肉湯。
察覺到牧子潤的細心,禹天澤又覺得有點高興。
他確實喜好肉類,那些靈蔬之類雖然包含一點靈氣,也還算甘美,但哪裡有妖獸肉來得滑膩美味?更不要說妖獸肉中飽含著精純的血氣和靈氣,就算是元嬰上人,也是有些助益的。
禹天澤更發現,他每天食用的葷食,都是三級妖獸的,這境界也就堪比築基左右的修士,不過本身要跟築基修士打起來,還是遠遠不如。可畢竟境界擺在這裡,血肉中的靈氣,還是很旺盛的——這樣的葷食以牧子潤如今的能力顯然是沒法吃,否則一定會爆體而亡,那麼顯而易見,這就是牧子潤特別為他準備的了。
——老實說,一個早就辟穀其實根本不需要每天進食的元嬰上人,偏偏每晚都和一個小雜役一起用飯,這有點浪費時間。可禹天澤覺得心情好,他也就這麼做了,也算是順心而為。
再說禹天澤本來也不是個很粗心的人,他暴躁歸暴躁,別人對他好……他還是能發現的。而且,有人每天變著花樣給他精心烹製葷食,跟以前他從明鳶那裡得到的流於表面的關心一比,誰更真誠簡直一目瞭然,所以他覺得他現在一天比一天看牧子潤順眼,那麼也就不介意每天都來看他一眼。
今天也不例外。
禹天澤坐在石桌的一側,朝對面的小崽子看了看。
那“小崽子”笑了笑,給他夾了一筷子肉。
禹天澤面無表情地把肉吃了。
“小崽子”雙眼彎彎。
禹天澤頓了頓,給小崽子夾了一筷子菜。
“小崽子”又笑了。
兩人現在吃飯的時候已經不那麼沉默了——當然禹天澤還是相對沉默的,只是牧子潤每一次都會彙報一下最近他又讓妖靈們去做了什麼,花了多少靈石,以及有什麼人來拜訪又被他拒之門外之類。
但是今天有點不同。
禹天澤先開口了:“怎麼還不修煉?”
他從牧子潤身上完全沒有看到半點氣感,這就說明對方壓根就沒有引氣入體——甚至連嘗試都沒有嘗試過。雖然他不記得上輩子的牧子潤是怎麼開始修行的了,可他並不覺得能有那種成就和心性的修士,會因為換了個相對安逸的環境就徹底滿足。
男人嘛,對力量的追求是無止境的。
禹天澤自己儘管沒有受過什麼罪,但潛意識裡,還是對最初並不怎麼受關注的日子有幾分記憶,這造就了他對明鳶的感激和對實力的追求,而比他慘多了的牧子潤,照理說應該也會瘋狂追求力量才是。
牧子潤一聽是這樣的正事,就正襟危坐,露出了比較嚴肅的表情:“是這樣的。”他整理了一下語言,“峰主贈我的功法,我已經看過了。不過裡面有不少晦澀的地方,我對修仙一事也沒有太多瞭解……所以,最近我便在書房裡逗留,想要多增長一番見識,再來修煉。到時候,應該比我現在懵然不知就瞎猜功法胡亂修煉要好。”
禹天澤聽了,點點頭:“你有這樣的覺悟,很好。”
牧子潤眨眨眼。
禹天澤繼續說道:“有不通之處,可以過來問我。”
他說完,示意小崽子伸出一隻手來。
牧子潤照做了。
隨後,禹天澤指尖竄出一絲雷火,輕輕在牧子潤的手掌心畫了一枚符籙。那雷光一閃而過,符籙就很清晰地映在了牧子潤的面板上,就算是浸泡靈泉,也不會消褪。
牧子潤只覺得自己的手心一陣麻麻癢癢,感覺居然很不錯。
禹天澤說道:“留音傳訊符。”
牧子潤送過去疑惑的目光。
禹天澤就解釋道:“我閉關時如果陷入頓悟之中,他人傳音過來,或許會被我反彈成傷。你毫無修為,喪命都有可能。如今你有不懂之處,就對著這雷符說話,自然會存入其中,等我清醒後檢視,再來回復給你。”他想了想,續道,“雷光閃爍時,就是我有話對你說了。”
牧子潤連忙答應:“多謝峰主。”
這可真是……夠周到的。
再這麼體貼下去,他都有點想要得寸進尺了啊。
禹天澤交代完,乾脆給牧子潤把引氣入體時的一些注意事項說了一遍,又把自己以前引氣時的過程描述過,常見的問題都沒漏下。
不知不覺,就說了有一個小時,之後他才喝口牧子潤乖覺遞過來的靈茶,心情不錯地繼續閉關去。
牧子潤目送對方背影離開,開始收拾盤子。
其實雖然理由不盡不實,但他也沒對禹天澤說謊話。
這些天以來,他交代妖靈時刻注意門內坊市裡新進的妖獸屍身,從裡面挑選血氣最足肉最嫩的採購回來。但除此以外,他也在書房裡呆了很久。
最主要的,當然還是瞭解如今世界的修真現狀——以前在外門收集到的一些訊息,跟書房裡那本《世界博覽》相比,那可真是螻蟻和皓月之別了。
牧子潤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靈根就是最低階的一等,雖然比五靈根強上那麼一點點,可五靈根就連進入外門做雜役弟子都得塞上大把的錢財,一生最多就修煉到煉氣三四層的水準,築基那是壓根別想了。而四靈根呢?拼死運氣好的話,築基還是可以拼上一拼……當然,成功的可能性一千個裡,大概能有一二個的機率吧。
不過牧子潤自己也沒什麼好害怕的,他的金手指挺粗的,自信就算自己呆在外門,也就是多耗費一些時間,就可以憑藉系統把自己一步步地鍛煉出來。
靈根不好怎麼樣?有那種可以提純的丹藥,他完全可以查詢後再合成啊!丹方里的草藥太珍貴弄不到又怎麼樣?鑑定出裡面所有的成分去查詢包含這種成分的其他草藥嘛!反正這已經是節約了他大量的煉丹煉器的時間,他只需要發揮自己所有的悟性,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就可以直指終點。
——當然,牧子潤也不是沒懷疑過這金手指的來歷。
但是冥冥之中他是有預感的,在他的魂魄附身到這具身體上之後,這系統也隨之而來,烙印在靈魂深處。他更可以感知到,這系統與其說是系統,不如說是一件神器,在進入靈魂的剎那已經認他為主。哪怕有人摧毀他的靈魂,這玩意兒也只會脫身而出去尋找下一位寄主,而且他似乎還能隱約明白,一旦他走到煉虛期這個境界時,系統就會離他而去。
所以,他必須在煉虛期前就把靈根洗到至少有雙靈根甚至天靈根的地步,平時更必須最大化地利用系統,尤其是演繹和查詢功能,去積攢自己更多的資本,記錄下來。
這才不至於在失去系統之後,一蹶不振。
現在有了禹天澤這一位堂堂元嬰期的上人的書房,裡面的典籍可說是浩如煙海,牧子潤也不嫌麻煩,挨個兒地鑑定過一遍——的確以他如今的實力甚至都不能開啟這些典籍,可一旦鑑定,就會輸入到系統之中顯示出來,包括詳細說明,以及哪些他能看哪些看了會受傷云云,他再來觀看,就沒問題了。
同時,這雷火殿裡大部分的擺設和大殿本身,也全部被牧子潤鑑定過。雷火殿自帶的靈泉、藥園、獸園等等地方,也沒有一個落下。
漸漸地,不僅是整個世界,這個雷火殿裡除去禹天澤居所外的所有地方,牧子潤都瞭然於心。此後他不管做什麼,都能心中有把握……得心應手了。
做完這些後,他自然就沒來得及修煉,也讓禹天澤發現了這一點。
但既然禹天澤這麼關心他,還主動提起來,牧子潤覺得,自己也不能辜負對方的希望才是。
收拾好後,牧子潤就直接把禹天澤給他的玉符拍在了額頭上。
下一刻,一股澎湃的意識傳達進去,很快,就讓他記住了一篇法訣。
牧子潤神色略微妙。
居然是一部地階功法,而且很明顯貼合他自己的本身情況——他自己的四條靈根裡,最純淨粗壯的就是水靈根了。而且,按照他查詢到的訊息,這門功法九陽門裡壓根沒有,也比門中僅有的好上許多。
牧子潤覺得,以禹天澤的性情,應該並不是藏私的……所以說,他認下的這位峰主,不僅對他師尊不感冒,連對宗門都有意見嗎?
可按照目前他知道的訊息看,宗門可沒虧待他的。
那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牧子潤把事關禹天澤的所有資訊整理一遍。
總覺得,一切變化,都是從他上一次歷練之後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