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盛夏,日長夜短。

早晨九點剛過,陸景森整理好著裝下樓。

陸庭年與陳明湘坐在餐桌前,桌上的主食依舊是清粥,但配菜種類卻繁複,大大小小的精緻瓷碗碟擺了十幾個。

頷首打過招呼,入座後,陸景森遲遲未動筷子。

坐對面的陸庭年看著平板電腦上的表格,模樣絲毫不在意,倒是陳明湘率先瞧出點不對勁來。

“怎麼了?早餐不合胃口?”陳明湘問。

陸景森搖頭,“不是,只是有件事情想說。”

陸庭年看也不看,視線依舊聚焦在表格上,沒有說話。

陳明湘:“什麼事,說吧。”

陸景森:“我和姜家小姐之間不適合,不打算繼續接觸下去了。”

陳明湘面露錯愕,“之前不都好好的,怎麼突然間就不合適了?”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或者是你和寧寧溝通沒有到位?”

“與她無關,是我自己的問題,昨天我已經和她說過了。”陸景森回道。

他搬出早已準備好的話語,一如之前答應姜緒寧的,將她這當中推開。

“姜家小姐為人和家世的確很好,但我對她始終喜歡不起來,不來電。”

“嘭——!”

陸景森話音剛落,平板電腦被狠狠拍在桌上的聲音便響起。

木質餐桌因為過重的力道輕晃幾下,碗裡的粥水跟著盪開一圈。

陸庭年徹底黑了臉,厲聲呵斥:“胡鬧——!”

佈滿些許皺紋的臉龐與陸景森七分相似,但眉峰與眼睛要更為尖銳,黑色西裝上的金色暗繡襯得人氣場強勢,舉手投足間雍容華貴,不怒自威。

“那是你姜叔叔唯一的女兒!更是你媽為你找到的最優秀的相親物件,是你一句‘不喜歡’、‘不合適’就能夠隨意拒絕的嗎!”

這怒吼聲幾乎要傳遍整座宅子,壓抑的氣氛足以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原本來餐廳給陸庭年送咖啡的傭人都被嚇退了腳步,匆忙退出去。

連陳明湘都被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弄得不敢像往常那樣勸和了…

可陸景森卻一反常態,對上陸庭年盛怒的眸子,冷聲反駁:“是我媽為我而找的,還是在您的安排下挑選的,為了維護陸家面子的工具?”

“陸景森——!”

隨之而來的又是一聲怒吼。

“我看你是要造反了!”

陸庭年幾乎氣紅了脖子,站直後手指向陸景森,咬牙狠狠道:“你現在!立馬跟我上樓去書房!”

聽見‘書房’倆字後,陳明湘身子一顫,眼底的驚懼立馬浮上來。

她忙對陸景森開口:“景森!快向你爸道歉!和他說你再也不敢了!”

“快呀!”

陳明湘慌張催促,語氣欲哭,連一點儀態都顧不上了。

“景森!乖孩子你快道歉啊!難不成你真打算就為了一個姜緒寧就氣得你爸對你動手嗎!”

然而陸景森卻只是無言起身,跟著陸庭年出了餐廳上樓去書房。

陳明湘跌坐回椅子上,一時情緒起伏過大激得她頭暈不止,臉色難看極了,氣喘個不停。

過了一會兒,陸景姝頂著剛睡醒後亂糟糟的頭髮與睡衣慢悠悠盪到餐桌前。

瞧著格外空蕩的餐廳,她不免開口:“怎麼這麼冷清,爸還有我哥他們呢?”

陳明湘緩緩睜開眼,沒說話。

陸景姝本能覺出點不對勁的意思,瞧著陳明湘煞白的臉色,又看了眼為自己添碗筷時動作小心翼翼的傭人,皺起眉頭。

“媽,我哥呢?”她又問,語氣明顯比剛才要嚴肅得多。

目光往旁邊一瞥,微眯起眼睛,她清楚瞧見原本應該坐著陸景森的地方,擺放著的一碗粥。

看那樣,明顯就沒人動過,但此刻卻又不見那雙碗筷的主人影。

尋常公司大小事務都會攤開在餐桌上討論的,怎麼今天這麼反常?

陸景姝心裡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陳明湘緊繃著聲音安慰:“先吃飯,吃完了我再和你說。”

“我不吃。”陸景姝立馬回絕,“除非您先告訴我,我哥到底去哪了。”

“還有,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您的臉色這麼難看。”

陸景姝方才走進餐廳時睡眼惺忪的模樣不再,反倒對這一切都格外提防起來。

見狀,陳明湘只好開口:“你哥,和你爸爸在樓上書房商量…”

陳明湘頓了下,“商量公司的事情。”

說謊。

聽見在書房,陸景姝心裡犯怵,似乎猜中了答案,猛地從位置上站起來,“我去看看。”

話音剛落,她拔腿就往外走,陳明湘稍晚一步反應過來,急急忙忙跟上去。

母女倆人一前一後上了樓。

陸家的宅子是整個竹苑別墅區裡最大的一套,是綠意盎然簇擁當中的一棟4層小別墅,書房就在其中2樓,正對著宅子園林。

推開窗戶往外一看,美景四季如春,叫人恍惚。

可現在,那幾扇窗戶正緊閉著。

陸庭年站在桌前,身後那幅巨大的水墨古畫一晃眼看過去,墨色山石猶如烏雲壓頂般,臉上的表情陰沉至極,令人膽寒。

陸景森雙膝跪在地上,面對陸庭年。

他身上的白色帝國領襯衫褪去,裸著的上半身健壯,後背淺而密的細長疤痕在窗外強烈陽光的照耀下變得格外清楚。

晃眼看過去時,觸目驚心。

陸庭年握緊手中短鞭,短指甲幾乎要陷進肉裡。

他咬牙,邁開步子走到陸景森身後,棕色的瞳仁瞬間暗下去。

“你給我記住了,你姓陸,是我陸庭年的兒子!”

“既然是我的兒子,是我陸家人,就得聽我的話!”

話音剛落,陸庭年便抬起手,揮動鞭子狠狠朝著陸景打去!

“啪——!”

清脆的響聲在原本靜謐的書房內響起。

剎那間,那些痕上又添一道新印記,粉嫩的顏色與那些醜陋怪異的瘢痕形成了鮮明對比。

然而動手的人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啪——!”

又是一鞭子,不帶一絲猶豫。

跪在地上的陸景森身形隨之一顫,但動作保持不動,唯有咬得緊緊的後槽牙能證明他感受到的痛。

第三下鞭子快要打出去時,書房門外傳來有人試圖按下門把手開門的動靜——

“哥!哥你在裡邊嗎?!”

“爸!”

“開門——!”

陸景姝焦急的聲音隱約傳來,門上的把手在她的用力下被弄得晃動不停,門也跟著一起。

“姝姝,你冷靜下。你爸正在和你哥商量公司的事情,你別激動。”追上來的陳明湘見狀,忙軟了聲音勸。

陸景姝拔高聲音:“那您說,商量什麼機密不能夠讓我聽!甚至要您也跟著一起上來勸我!”

“這”陳明湘啞然。

陸景姝面露嫌惡:“您果然在騙我。”

她轉而看向跟隨而來的傭人,厲聲道:“去把2樓書房的鑰匙拿來!”

幾個傭人沒敢動,來回看了一圈。

陸景姝吼:“去啊——!”

還是沒人動。

她掃過眾人,隨即冷笑出聲,“好啊,都不願意動,都不敢得罪他們夫妻倆是吧”

“那我自己去!”

說完,她轉身就打算走。

陳明湘不忍閉上眼,不管不顧吼出來:“我和你爸都是為了你們好!”

陸景姝身子僵住,一點一點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