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你說我聽著。”

“我說的是打電話?”

“我現在在車上,你要是不嫌聒噪的話,我沒意見啊。”

陸辰安當時已經很開心了。

“還有,我不會說話,你別怪我呢。”

她的話語看起來比較直爽,這讓他有幾分吃驚。

上次那句“我想奔向你”在他心裡的烙印儼然還沒有褪去,如今卻願意聽自己的電話。一時間,心裡多了幾許悸動,同時不免牽惹起來絲絲細膩的憂傷。

我的日子常年不見光影,昂昂山河也略帶一抹朦朧。你美麗如夢境,我不敢伸手觸碰,怕你也是隻是一場虛幻的海市蜃景。

—陸辰安

“給我你的電話號碼。”

四周凝固了一樣,我聽不見任何聲響,一股暖流正從心底往上竄。

我屏了屏呼吸,慎重地在螢幕上打下一行字。

沒有過多猶豫,我不願意去思慮自己做這件事情的意義後果。

然而當我坐直了身體,電話撥出去的時候,隨著那幾秒鐘的等待,內心卻慌亂到了極點。胸腔劇烈的起伏,彷彿受驚的小兔子,在慌忙逃竄躲避獵人的追捕,又像是一千米中最後一百米的衝刺。

來不及思考,我只想趕緊掛掉電話。但是那頭卻分明有人接了,我聽見了她的聲音。

“喂。”

她只說了這一個字,略顯侷促。聲音清晰明淨,像初春開春的第一朵山桃。

“我,我……”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彷彿風雨下漲潮一樣。腦袋裡一片空白,呼吸道里像被大塊的棉花堵住了,緊張的心情不言而喻。

“你能聽得見嗎,我在車上?”

她很快調整過來,彷彿在跟老友對話。語氣平順自然,而且還夾雜著一股濃濃的都市風。

但這卻讓我變得更加笨拙起來。

“能,能聽得見。你是坐車回……回家的嗎?”

我很緊張,情景像極了高中時第一次上臺演講的畫面。那時候,自己邏輯不清,連言語也吞吐起來,臺下很多同學都忍不住笑了。

“不是,我坐車去浙江。”

周圍的雜音很重,我可以清晰的聽到車上的各種吵嚷聲,孩子的哭啼,過道里的走動以及汽車摩擦地面的轟轟隆隆。

“你,你要去浙江?”

“去浙江做什麼?”

石子落地,水面的漣漪漸漸被撫平。我的語氣漸漸正常起來。

“你等一下,我找個安靜的地方。”

“我去浙江……”

我開始聽得有些吃力,除了噪音的干擾還有訊號的不穩定。話筒這邊傳來是她斷斷續續的句子,時而夾著一聲類似風吼的鳴笛,刺得耳朵疼。

她掛了電話,發過來訊息,“這兒太吵了,還是打字說吧。”

“嗯,好。”

我可以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像戰場上的馬車軋過路面,激起漫天的塵土,激烈、壯懷與驚魄。

“我去浙江打工。”

“你不是在上學嗎?”

“我們要到九月份才開學,還有一長陣子呢。”

“哦哦,原來是這樣子啊。”

後面,我們聊了很多。知道她家在湖南,並且開了學就要去望州上學,是零九屆的大專生。這讓我一下子想到了古都南郢,那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古樸小城。寂華府、流櫻清湖苑、廊寰古城是我早就想一睹風采的夢地。

不覺間,多了幾分親切。我從言語裡猜不出她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但是她的聲音,會讓我想到都市,時尚等一些畫面。

然而,當我再聽到她說自己把那本《三國演義》忘家裡了而感到有些不舒適的時候,形象一下子又擴散開去。

我承認,那些日子我最想知道她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她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人。

打工的時候還要帶一本古樸又磅礴恢宏的《三國演義》。她這個時代的女生,不是應該在看八月長安的《橘生淮南》、郭敬明的《小時代》嗎?不是應該在不懈地追星楊洋鹿晗李易峰嗎?

然而她沒有,而且還聽她講到自己出門在外習慣了要帶一本書,心裡面會感覺比較踏實。

聽到這裡,我很開心。她至少是一個愛讀書的人。但又不知道她是否跟自己的室友一樣,買很多書或者去哪兒也帶本書,但是卻很少翻看。漸漸地,它們和時光一樣沉澱了,只是它們依舊光鮮,但自己的腦袋卻越發空洞。

往下,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雖然我有很多話要講。

窗子旁邊啄食陽光的飛鳥,輕輕地拍了拍翅膀,倏而遠去了。

我拖了口冗長的嘆息,胸腔裡像是被插入了一塊玻璃碎片。過了此時此刻,我還要回到深不見底的沼澤去,再熱烈的陽光又能怎樣呢?

於我而言,她就像南海的浮冰,迎著夏日的光,美麗且遙遠,縱然日夜招手,也不過在空氣裡勾勒徒勞。

晌午,陽光灑滿庭院。一些旅人從外面買來火鍋底料和一些蔬菜肉食,走進廚房開始分工了。和睦的氛圍,讓我忍不住往裡面探視,其中一個扎著辮子的青年在挑撥吉他,牆角處的鋼琴也被搬到院子裡來。

我披上一件外套,穿過一條喧囂的衚衕,在岔路口的北面停了下來。那是一家川菜館,有個很好聽的名字“洛橋”。後來有一次閒談才知道那是他們故鄉的名字。言語間,老闆眼眶微微發紅,一家人早些年來此定居,因為親人相繼離世,所以他們很多年都沒回去了。

我點了一碗螺螄粉,放了一撮辣椒和一把香菜,不一會兒就大汗淋漓。挨著午飯的時間,飯館裡的人越來越多。嘈雜和擁擠讓我很不習慣,匆促地喝了一大口水,付賬然後快速轉身離開。

路上行人不多,車輛也比較稀疏。迎面拂上臉頰的風兒很軟,我恍然間察覺天氣在今天開始轉暖了。道路兩側的花木抽出嫩芽,瀰漫著淡淡的芳香。更遠處的藏青楊已經泛出大片的綠,走近了已經可以遮出一片蔭地了。而四周的可愛的鳥鳴也嘰嘰喳喳的,不時地蹦跳出來,復甦的吉安開始生機勃勃了。

正午的陽光把我的影子投射到地面,露出瘦削的線條。我在想,要是影子可以立體可以復活就好了,哪怕夜晚不在,至少白晝裡可以一直陪著自己。

但轉而又想,說不定我那時候又會感覺到厭倦了,獨處反而是一種深刻的美麗。縱然孤寂但是也能做到與自己和解,享受那一份孤獨的平靜。

我感覺自己是一個複雜的矛盾體,每天腦袋裡充斥著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讓我不勝倦曳。想著想著,腦袋有些漲得慌,於是我加快了步伐,直奔客棧而去。

推開古樸的木門,火鍋的香味兒撲面而來。他們已經在上菜了,屋子裡的嬉鬧聲、鮮美的食物味道雜糅成一團,沐著安靜的時光,真的太讓人豔羨了。

我突然感覺自己又餓了,但並沒有過多停留,繞個樓梯,直接回房了。

像這樣的喧囂,我從來不覺得吵鬧,反而是生活中一種極美味的調料。哪怕中午睡覺的時候,伴著入眠會睡得更香。

這讓我感覺生活細膩可觸,心裡踏實自然。柴米油鹽的日子用晴朗的心情溫火,慢煮時光,那樣的笑容值得被生活閱讀。

翻了翻手機,她沒有再發來訊息。最後一條訊息“你安心坐車吧”安靜的貼在介面上,彷彿失了血色。

我靠著床頭坐了一會兒,疲倦迅速竄上來,午間的陽光讓我很快失去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