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章 錯了

早有小廝上了茶，柳如意端著茶碗，端坐一旁。

玄清霖一進來，便下意識看著鳳柔，她此時比起炎夏時圓潤了些許，他的目光又落在她寬鬆的裙邊，想起那些市井傳聞。

都說柳如意有不臣之心，甚至是為了火器而留在的天樞，如今又父憑子貴成了宛平王王府的姑爺，他欠了欠身，又瞥見了雲霓，這後生就站在鳳柔的身後，甚至當著別人的面也在她肩頭揉揉捏捏，絲毫不覺失禮。

頓時就沉了些臉。

鳳柔請他落座，他翩翩落座位驚覺時光過得太快，,有些東西怎麼抓也抓不住。

玄清霖一身青衫，他如今不及當年那般風光了，私下裡鳳柔這時候再看著他也平和了許多，男人的眼角甚至已經有了皺眉，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無心為難誰，也沒有記恨他的意思，以前為著鳳靈均不願見他，此時腹中又有了骨肉，心態真的很不一樣。

雲霓倒是很和氣，示意他喝茶：“請”

玄清霖卻只看著鳳柔：“我哪裡還有心思喝茶，昨天的事情都聽說了，靈均才多大，那紅袖樓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殿下怎不管上一管？”

柳如意喝著茶，拿眼角瞥著鳳柔，後者卻是輕描淡寫，“裕王爺何意？靈均是我的心頭肉，我王府的事情，什麼時候也輪到你在這說教了”

玄清霖這些日子消瘦得厲害，一開口就掩口咳了起來：“靈均明明是我的女兒，殿下敢不敢告訴孩子實話？我看著她一天天長大，這種折磨何時是個頭，當年本王就算有錯，也不至如此，也未想著孩子盡孝，不過想聽她叫我一聲爹爹，如何使不得？”

鳳柔定定的看著他，當年風華早已逝去，留下的只有滄桑。

她嘆了口氣，垂眸不語。

倒是柳如意看著他，淡淡說道：“裕王此言差矣，小郡主七月早產，當時宮中的御醫都能作證，她差點天折，可是我柳如意在心口處捂過來的活氣，決計不是你的孩子”

玄清霖自然不信，鳳柔聽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爭辯這孩子生父，心中煩擾，不耐地揮了揮手，成功打斷了二人的爭吵，一下就轉移了話題去。

“裕王妃現在怎麼樣了？”她想起那個柔弱的女子，突然有點唏噓不已：

“也是，都這麼多年了，怎也沒為你添個一兒半女的？”

玄清霖定定地看著她，卻未答言。

她略微惋惜地看著他，“當年我年經，非要爭這一口氣，現在想想真是傻，尊夫人雖然嬌柔，當真是副好心思”

他垂眸，掩去落寞：“她是哪門子的夫人”

鳳柔想起當年，只是感慨：“說起來也要謝謝她，不然也沒有王府這般的景象”

玄清霖更是難過：“不過是一個名分，便是給了她又如何，殿下只知道她好心思，我也是這些年才想起來，她當年鬧那一出，如今別說生兒育女，現在已經不大好了”

她抬眸，“你倒也痴情”

他心中苦楚無處述說：“秋娘平日裡吃齋唸佛，現在也惦記著見你一面，也想見見靈均”

多年的心結忽然又擰了起來，鳳柔笑：“吃齋唸佛就能消除罪孽的話，她早就好了”

男人猶豫片刻，忽然起身：“清霖有一事相求”

鳳柔點頭，他即刻撩袍路下：“殿下是何等的高貴，我一生的遺憾，便是不小心錯過了，可年輕氣盛，若講心中沒有殿下，又怎有平日恩愛？若講心中沒有殿下，何來的失望和誠惶誠恐生怕失去？可說什麼也遲了，現在秋娘身子是越發的不好了，只求殿下網開一面，去見一見她，也讓她好走”

她定定看著他：“玄清霖，我問你，你可錯了？”

他點頭，卻不看她：“我錯了，是清霖的錯”

她十幾年來，明著是放下了，卻一直梗著這口氣至今，明明是一直在意著這個結果，可這個男人明明認錯了，也懊悔不已了，這一次是誠心誠意的了，她卻也未舒服半分。

柳如意起身走了她的身邊，執起她的手來，也是勸道：“你不是早就不在意了麼，去見一見她又如何，我也聽說了，好像真不大好”

鳳柔一抬手，雲霓已經先一步按在她的額角處輕輕揉著，她莫名的疲憊，揮手推開他站了起來。

“好，我帶靈均去看看她”

鳳靈均這一覺睡到了黃昏，迷迷糊糊起來，還以為要當值，連忙穿衣下床。

她也是這些天鍛煉出來了，動作迅速，洗漱後一把衝了門口，正撞見推門而入的少年。

裴景奕拎著食盒，她急忙避開。

少年笑著走進，“餓了吧，我才吃過就給你送了過來”

她二人都是那樣的人了，自然比過別人，鳳靈均坐了下來，趁他佈菜的時候湊湊了他的臉邊就親了一口。

“這是誰家少年郎啊，長得這麼俊俏!”

“呵……”

她笑：遞給她碗筷：“快吃吧，一會兒涼了”

鳳靈均還惦記著巡街的事情：“可我好像來不及了，還要去巡街”

裴景奕就那麼一直看著她：“昨天不是才值過？”

對啊!她一拍腦門，突然想起來了。這麼一說，昨晚上的那些事情前前後後的，都記起來了，盛雪陽和九姑娘可都在紅袖樓裡面，也不知有什麼結果了。

她想起昨天那樣難受，也估摸著是著了花顏的道，對他更無好意。

就像是看出她的疑慮似的，裴景奕似無意道：“我聽說盛家今天一早就去紅袖樓把盛雪陽綁了回去，好像還捱了打”

她剛夾起來的肉塊頓時就掉落了下去：“你聽誰說的？”

他笑：“大街上都在傳”

“那小九呢？”

“這個倒沒沒聽說”

小姑娘頓時沒有吃飯的心情了，正是悶悶地吃著飯菜，少年小心瞥著她的顏色，卻是說道：“我二哥昨天也很生氣，你和我們呢都訂婚了，實在不該惹別的男人，更何況還是那樣的人”

他說不出他人的壞話，只能用那樣的男人來形容他。

雖然是盛雪陽攛掇的，也是為了她才 那樣做的，可鳳靈均卻也自知理虧掛不住裴家的臉面，自然認錯：“嗯，的確不該”

她這樣乖巧，少年很是歡喜，想起哥哥說的話來，又試探道：“我行了冠禮，既然都圓房了，那你想沒想過什麼時候成親？”

成親？

鳳靈均頓時抬眸，咳咳咳，她差點忘記了，這婚事才哪到哪，才不要輕易的就成婚：“以後再說吧，我才多大，以後日子長著呢”

果然如此，少年垂眸，掩去失望：“哦”

他的情緒低落得這般明顯，鳳靈均怎麼不知，可若說馬上成親，那還不如拿根繩子將她捆綁起來，是真的不想。

少年低著頭，伸指頭蘸著酒水在桌上畫著圈圈：“那你還會住下麼?”

鳳靈均愣了愣，瞥著他的臉，自然生出許多親近之意來：“我不愛來，不過你搬去和我住也行”

他不敢去，大哥和二哥說要瞞住他體內那個怪物的事情，真怕露餡了她也以為他是怪物。

只是為難地看著她，一臉的哀求之色。

她心底的那種感覺又出水了，總感覺這個裴景奕和那個並不是一個人，兩人曾多次親密接觸，哪有人會有這樣的極端，要麼如此的青澀靦腆，要麼就暴戾莫名。

正是疑惑，外面有人說大門口處有個顧公子要見鳳靈均。

她趕緊起身，心中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來。

裴家前堂，九姑娘的哥哥顧楓一臉的急切，見了她過來，急急說道：“小郡主可見著我們家小九了?她從昨天出去玩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呢！”

鳳靈均腦袋嗡的一聲，平日這九姑娘就是膽小出名，天黑之前都要回家的，昨天頭牌之夜是一直跟著她和盛雪陽的，她離開的時候也一時忘記了這回事，這都又一天了，還未回家，可別出事才好。

“問了盛家了嗎？”

“問了，盛姑娘捱了打，現在下不了床，說是昨晚喝了酒，稀裡糊塗睡著了，一起來以為她回家了都沒在意，我們也是以為小九一直和小郡主在一起去了新宅…”

“那紅袖樓呢？”

“也問過了，花顏公子說晚上盛小姐包了他，一同喝了點酒，小九說要回府就先走了，可這人怎麼就沒了影兒，現在報了官，也沒有個信兒啊〞

鳳靈均頓急：“我回去找府尹大人，好好蒐羅蒐羅”

裴涼珩不在府裡，一邊的裴無暇跟上了她的腳步：“我和你出去看看”

兩個人先去了盛家，姚雪陽屁股開花，是真的下不了床了，她說鳳靈均走了之後，花顏就一直拉著她們喝酒，她從小家裡不拘著，平日最愛飲酒酒量大也沒禁住醉，就睡著了，一覺醒過來就在花顏的床上，兩個人衣衫不整，隨後大哥找到了她就捆了回去。

對於九姑娘，根本就沒有半點的印象。

夜幕降臨，京城幾個府尹派了不少人四處搜尋，鳳靈均在城中奔走了大半，終於有了訊息，小九找到了。

再回府衙，卻不曾想已經是陰陽兩隔。

少女是被人從湖水裡面打撈出來的，全身泡得發白，臉已經腫得不像樣子了。

一邊顧家人己經哭出了聲音，鳳靈均在她身前站定，一下瞪大了雙眼。

裴無暇瞥見屍首慘狀，伸手覆住了她的雙眼，他就站在她的身後，輕輕擁了她，不叫她看。

少女卻狠狠抓開他的手，定神看著小九的臉，她銀牙緊咬，一字一句對她說道：“你放心，誰害了你，我非讓他不得好死!〞

小姑娘微躬著身，雙手捧著平日穿著的那小吏帽衫。

鳳柔一偏臉，就有人接了過去。

她看著女兒，也聽說了顧家小姐的事情，十分的惋惜。

“怎麼了”

“女兒錯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女兒錯了，此事皆因女兒而起。

鳳柔起身走到她的身邊，一把攬住了她的肩頭，“母親…”

她抹去女兒眼角的淚水，柔聲說道：“母親想看的不是你認錯，而是你的成長，這個世界從出生開始就很不公平，你是天之驕女，非要去當役差又會有什麼樣的出息?”

她輕輕點頭，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面對死亡，十分的難過：“小九被人害死的，我要為她報仇雪恨！”

鳳柔只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只記得，害人者遲早害己，這件事你看著，用不了多久，就會水落石出”

鳳靈均哽咽道：“我也要去查”

她知道女兒難過，只想拉開女兒的注意力：“等仵作的結果出來了，讓你柳叔叔陪著你去，現在和母親去一個地方”

母女二人乘車而行，雲霓在旁，鳳靈均掀開車簾，發現路程十分的熟悉。

看著齊家越來越近，她回頭看著母親,很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