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一個女人有了外心，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你比誰都清楚咱們周家是什麼情況，咱們走到這步不容易，當家主母就是後方，若是後方著火，咱們誰也別想好過。”
周冉說完起身。
“該說的我都說了，我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先回去了。”
周冉是自己走的，周晉臣沒有去送她，就在那兒坐著，眸光無神。
慕琳琅當家的這些年把周家打理得很好，她也為他生了兩個女兒，對於她的變化他是看在眼裡的。
可每一次他們因為什麼事吵架，她總能說服他不要擔心，讓他覺得她是為了這個家好。
以前啊，她總是什麼都不說，事事以他的利益為先，在周家受了委屈也不會生氣，孩子受了委屈依舊沒說什麼。
現在呢？
她說都是為了周家後，做出的事不是為了孩子好就是為了慕家好，就是沒有為他。
她甚至已經對他沒有耐心了，不愛跟他說話，不願他留宿，還安排了馮茹進府，把他推到別的女人床上。
她看他的眼神再也沒有了在意，看司徒璟的眼神卻是那樣遺憾。
她眼裡已經沒有他了。
周晉臣恍惚地起身，一步步走到她的院子。
下人們瞧見他這樣都察覺到不對勁。
“夫人，大爺神色不太對。”
“我知道了，安排院子裡的人走遠一點。”
慕琳琅就看著門口，想聽聽他又準備跟她要什麼。
周晉臣走進屋就看到她在等著他，像是料到他一定會來。
她的眼神裡帶著一種瞭然，像是每次周冉需要銀錢，而他來找她要錢的時候。
她一定是覺得他來這裡是為了要鮫綃紗或是要錢的。
他們怎麼就走到這地步了？
周晉臣想了一路沒想明白，很多事情壓在心裡本來可以忽視的，卻在今日看到她望向司徒璟的眼神時徹底壓不住了。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過了？”
慕琳琅等著他開口，以為他會說指責她的話，卻沒想到他會突然問出這種問題。
是不是不想跟他過了？
她就不是賢妻良母，脾氣也不好，更不是什麼大度的人。
他做的那些事可能對於京城這些被養得三從四德的世家女來說不算什麼，可對她來說這就是背叛，是欺騙，是永遠無法原諒的。
他若是真帶回來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她真的會把孩子當兒子養。
可那個孩子是他的外室子，為了外室子，他不顧十幾年的夫妻情分，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那一世的她對不起很多人，卻唯獨沒有覺得對不起他。
可就是這個人，這個最不能對不起她的人在她病重時給了她最致命的一擊。
重活一世，看著眼前他，她是多想問他怎麼就能這樣欺騙她。
可她不能說，有些秘密她不能揭穿。
“是，我不想跟你過了。”
話一出口周晉臣臉色變得煞白，哪怕有了答案，聽到她親口承認時依舊難以接受。
看著他白了的臉色，她沒有停下，繼續說著。
“你該記得剛嫁過來的時候你那些親戚有多嫌棄我嗎？仗著我孃家不在這邊，又見我第一次來京城，不會世家夫人小姐會的那些，就看我出醜，看我笑話，那時我就後悔了。”
“你娶我之前沒有跟我說過你的家人會這樣不待見我，你只說周家我做主，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可我就是被欺負了，還必須忍著，發火就是對長輩不敬，會落了你的面子。”
“那是我第一次不想跟你過，第二次是生婼婼的時候，家裡沒有長輩，我自己找的穩婆，自己找的大夫，而你忙，沒陪在我身邊，我生了好久沒生下來，當時怕死了。”
“等我好不容易生下婼婼，你忙完回來看到我生的是女兒，你不是很高興，你只是說鋪子出了問題，家裡好多事要處理，讓我快點好起來。我坐著月子忙得頭髮一把把掉，身體特別虛，那時我看著那麼多賬本，聽著孩子哭，我也跟著哭，我當時就在想我為什麼要嫁到這麼遠？為什麼生下孩子還要被說肚子不爭氣。”
“第三次不想過是在……”
慕琳琅不斷說著這些年後悔的瞬間，說著說著已經控制不住了。
這麼多年憋了好多話，如今一發不可收。
她不是喜歡被困在後宅的人，卻在來到京城後被周圍人影響，被這裡的規矩束縛，被周夫人的身份綁住手腳。
每一次在街上看到一個姑娘像極了以前的自己，就會在想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沒有能說上話的好友，丈夫也算不上體貼，她始終覺得這裡對她來說就是一個酒樓，住著別人的房子，守著別人的規矩。
她以前有點愛喝酒的，家裡釀了酒，如果是新品酒，就會跟家人們一起喝喝看。
若是高興到喝醉了就躺在床上大睡，根本不用擔心喝醉了之後會誤了事。
在周家，她不敢喝酒，怕自己做了丟人的事兒，怕傳出去會讓丈夫難做。
她不敢睡到大中午，怕府裡的管事有事找她，而她光顧著睡覺。
她不敢生氣了就甩臉子，不敢罵人，慢慢活成他希望的樣子。
別人都說她要知足了，說她已經很幸福了，說她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看著京城那些可憐的女人，一次次壓住自己想要逃離的想法，一年一年地熬過去。
結果那一世熬到身體壞了，發現自己的丈夫騙了她那麼久，發現自己就是一個笑話。
——
房間裡安靜到可怕，周晉臣一直沉默，沉默地想著她剛說的一切。
他發現一個讓他害怕的事實：比起她，他更離不開她。
有她在日子裡是他過得最輕鬆的日子，他不用擔心她會像那些不懂事的姑娘把家裡搞得一團亂，只需要把家裡交給她管，自己當一個甩手掌櫃。
若是她離開了這個家，他無法管理好後宅，無法管理好鋪子，生活會變得一團糟。
可對她來說離開這裡對她來說是一件開心的事，這是個她失去自由的地方。
周晉臣看著她，終於瞭解她為什麼變了。
這些年她一直都熬著，直到慕璋跟司徒璟的出現。
慕璋的出現讓她回憶起在家時被寵愛的日子，感受到家人給予的幸福。
而司徒璟的出現則讓她回憶起年輕時不用操心後宅，不用每天累死累活地管家，能去打馬球，能穿漂亮的衣服，能去街上玩就去街上。
隨著她去了荷園，享受到一家人出去遊玩的輕鬆自在，又能去吃廣城的地道美事，她開始變了。
隨著她再次騎上馬，再次打馬球，她更懷念以前，也更厭惡如今的生活。
這樣的她不想跟他過了，如今的每一天只不過是熬著。
周晉臣看著她眼中毫無感情，心裡是慌的。
“琳琅，婼婼明年要進女學，需要你，囡囡和崽崽還這樣小，更需要你。”
“我也會跟阿冉說，讓她尊敬你這位嫂嫂，周家那些親戚也是一樣，我不會再讓他們不尊重你。”
“你想把錢花在婼婼身上，把鮫綃紗用來給婼婼的未來走動，都可以，我只希望咱們一家以後能好好過日子，可以嗎？”
可以嗎？
他明知道她在這個家最在意的就是婼婼，特意提了婼婼後還問她可以嗎？
她能說不可以嗎？
慕琳琅對上他帶著希望的眼睛，一絲苦澀和一絲釋然同時出現。
“那就這樣吧，咱們以後就當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
說著慕琳琅開始趕人。
“咱們現在心情都不是很好，你想去找朋友也好，想找茹姨娘也好，想去看孩子都好，先走好嗎？”
說開了以後就再也不想見他了，多一刻都不願意。
她開始無視他，他只好離開，去看看孩子。
說什麼都沒用，他需要做出改變，需要讓她對他再次抱有希望。
在這個家只有孩子是她的軟肋，只能從孩子入手。
“大爺來了。”
眼看周晉臣到來，楊柔下意識上前準備把兒子抱過去，周晉臣卻對著劉奶孃開口。
“把囡囡給我。”
話一出口兩位奶孃都愣了一下，周晉臣更喜歡兒子，只要過來一般都是抱兒子，很少主動要抱女兒的。
劉奶孃愣了一下把孩子小心遞過去。
孩子養得好，很好帶，已經能倒騰著手腳在床上咕蛹。
平時把兩個孩子放在一起，兩人就會咿咿呀呀說著，然後一起咯咯笑。
不過兩個孩子長相差距越來越大。
周晉臣抱著他跟慕琳琅的小女兒，想起她說不想過的時候。
其中就有小女兒出生的時候。
當她提起那一天時，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一天楊柔發動得更早，他去陪著楊柔生孩子。
那時他已經接到慕琳琅要生孩子的訊息，他抱著兒子寶貝得很，不願意走，直到傳來她難產的訊息。
把孩子抱回去之後他根本見不到慕琳琅，只看到向來鎮定的嬤嬤都慌了，說大夫說情況很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