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晉臣正跟幾位堂兄弟一起,跑了一會兒正停下來溜達一下。

“快看那邊,是不是弟妹。”

周晉臣看到不遠處策馬而來的身影時,從騎裝款式以及髮型可以確定是她。

“看不出來弟妹騎馬這麼熟練,瞧瞧那打浪壓浪的技術,不一般啊。”

周晉臣仔細盯著快到面前的身影,看似騎馬完全不需要技巧只需坐在馬背上就可以騎。

實際上京城的馬場地勢並不算大片平坦,想要騎得輕鬆就要學會不少技巧。

她在馬背上坐的那樣輕鬆,身體平衡掌握得極好,甚至可以單手拉韁繩。

“誒,誒,她怎麼跑過去了?”

幾人眼睜睜看著人跑近,又眼睜睜看著人家從面前跑過,連眼神都沒有給他們。

要不是他們眼神都不錯,看清了那張臉,還以為是自己認錯人了。

周晉臣一看她騎著馬跑過去,當即蹬馬追上去。

其他人眼看著兄弟跟著跑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決定繼續悠哉歇著。

他們到底不是武將,身體可不如人家周晉臣,剛剛騎著馬跑了那麼久早就累了,這會兒人家小夫妻要見面,他們才沒有那麼不識趣,不如好好休息。

周晉臣是武將,他的馬不是一般的馬,騎術比慕琳琅高不少,沒過多久就追了上去與她並駕齊驅。

慕琳琅側頭看了他,沒有停下,沒有搭理,繼續騎馬往前跑。

風吹過兩人,周晉臣的視線不斷落在她身上。

一身乾淨利落的騎裝穿在身上,騎馬不適合梳任何髮髻,也不適合戴任何首飾。

她的一頭黑髮不再是各種高高梳起的髮髻,而是編成一股股辮子。

明明是很簡單的打扮,沒有任何珠釵,只有與騎裝同色系的髮帶綁在辮子上。

此時的她卻比以往都要好看,脂粉未施,額間出了薄汗,臉上的自然粉比抹上胭脂還要自然。

跟記憶裡多年前的她真像,像廣城大戶人家牆頭不願受束縛而冒出來的薔薇花。

薔薇花多好養,只要剪下一根枝條種在,一開始稍稍呵護就能發芽。

耐寒、耐乾旱、耐貧瘠,既能在溫暖的廣城待著,也能在北方長安待著。

只要發芽以後生長速度會很快,只要院子夠大就會慢慢爬滿牆。

在開花的時候更是壯觀,滿牆的薔薇花,花香四溢,從牆外走過都能聞到花香。

他當年就是路過廣城,看到冒出頭的她,覺得家裡缺了一朵花,便把她折下來帶回家。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京城這個四四方方的大牢籠裡,每日有人打理院子,不允許牆內的花冒出牆外,她也一樣。

束縛在高牆裡的她再也沒有當初的模樣。

周晉臣看著肆意騎行的她,眸中湧現絲絲愧疚。

慕琳琅體力不夠,過了癮後停了下來,找了處地方停下,讓馬兒吃點草,她找了個地方休息。

“給,擦擦汗。”

慕琳琅正準備去拿帕子擦臉,周晉臣已經拿過帕子浸溼,擰乾地給她。

周晉臣在家哪裡這樣【伺候】過她,就是生孩子以後身體很差也沒見他這樣。

慕琳琅接過帕子擦臉,又擦擦手。

“沒想到你騎術這麼好,誰教你的?”

慕琳琅把帕子放下,不願回答這個問題。

司徒璟的名字若是說出來,怕是又要吵起來。

“馬場的人教的,花了錢什麼都願意教。”

周晉臣沒有懷疑,說起正事。

“今日休沐後我沒時間陪你,練打馬球的事今日會辦好,明日開始你去找兩位嫂子,堂兄他們會帶你練。”

“馬球賽是團體活動,到時候他們會看看你打馬球的技巧,然後組隊開始練,你要儘快跟他們熟悉好配合。”

“我知道了。”

周晉臣本來有別的事情要做,這會兒沒急著離開,一直陪在她身邊。

她騎馬他跟著騎馬,她休息他跟著休息。

期間跟她聊著他們的以前。

聽著他有些懷念的口吻,看著他恢復了剛成婚時對她的耐心和歡喜,她卻覺得難以忍受。

他們當初越好,他越是懷念,她越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趁著他停話的間隙,慕琳琅開口:“太久沒騎馬身體有些受不了,我準備回去了,你有事就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慕琳琅說著把馬交還給管事,周晉臣想到自己在馬場還有事做,沒有留她。

——

慕琳琅沒有直接回家,拐彎去了慕家。

一身騎裝的她出現在慕家時幾個孩子圍著她轉,眼神裡亮晶晶的。

“姑姑今天真好看。”

慕琳琅跟孩子玩了一會兒就去見了趙婉。

“嫂嫂,阿兄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趙婉搖頭:“他最近行蹤不定,連我都不知道怎麼找到他,只能等他派人回來通知,你是有什麼急事找他嗎?”

慕琳琅猶豫了好一會兒,打發院子裡的人離開後才湊到趙婉耳邊小聲開口。

趙婉原本沒多在意,隨著她說得越來越離譜,趙婉的表情跟見鬼一樣。

她跟慕璋的其實都發現這個妹妹身上藏著秘密,卻沒想到秘密會這樣離譜。

什麼死過一回,什麼明年北方很多地區有旱災。

就是話本里也不會出這麼詭異的事情。

慕琳琅知道有些秘密說出來很嚇人,若是洩露出去會被當成禍亂朝綱的人。

她沒辦法,事關明年北方的旱災實在可怕。

那一世明年的旱災影響了太多地方,太多百姓遭災。

長安的影響還算是小的,再往北的一些地方直接顆粒無收。

那時的景象太慘烈,她無法眼睜睜看著災難再次來臨。

房間裡趙婉坐著沒動,很荒唐的事情,她卻不得不相信。

可是……

“我會跟你阿兄好好商量,你最近不是要練習打馬球嗎?那就好好練,其他事情我們會商量著辦。”

趙婉望向慕琳琅,頓了一瞬繼續說道。

“我現在需要冷靜冷靜,你先回去。”

她沒心思招待慕琳琅了。

不管是死過一回的秘密還是明年旱災都是她難以接受的事情。

她是遭過災的,她家也餓死過人,對於老百姓來說每一次天災都意味著無數人死亡。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天下富足輪不到老百姓,好東西輪不到老百姓。

但是災難來臨,最先被捨棄的一定是老百姓。

這事必須重視起來。

慕琳琅見狀知道不太適合逗留。

“要是有事讓人去周府,或是找嬤嬤傳話,只要我有時間會盡快趕過來。”

慕琳琅走了,不斷搜尋那一世關於受災地區的情況。

只是時間久遠,是她死之前十多年前的事兒,她能想起來都是機緣巧合。

天下年年有大事,天災人禍也不少,她已經儘量回想更多細節,效果並不好。

慕琳琅心事重重地走了,趙婉在家裡根本坐不住。

她就是一介婦人,養養孩子打理打理家事還可以,遇上這種大事她是真沒主意。

心神不寧的她連晚膳都吃得不好,睡覺也睡不著,睜著眼等慕璋回來。

夜色越來越深,忙了一天的慕璋總算是回來。

快速洗漱回房間後看到房間裡整潔沒睡過的床,擔心望向她。

“你一直等著嗎?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趙婉已經顧不上別的,張嘴就把兩件事小聲告訴他。

他的神情越來越凝重,聽完之後徹底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嚴肅叮囑。

“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也不要過問後續如何,我會安排。”

趙婉點點頭,她是絕對不會說的。

就算她不機靈也知道兩件事傳出去會害死慕琳琅。

死了又復活這種事是忌諱,世人不會相信有起死回生這種離奇的事,只會覺得是邪祟入體,會被當成妖孽。

邪祟的下場是活活燒死,這事是真實發生過的。

即便死了復活的秘密保住了,一位婦人突然說明年會出現旱災,惹得百姓人心惶惶,這是妖言惑眾,朝廷為平息絕對會嚴懲相關人員。

這不是開玩笑,任何動搖民心製造混亂的事情都是朝廷和皇家不允許的。

況且慕琳琅既不是上知天文的能人,也不是經驗豐富的老農民,只是一個後宅婦人,那般妖言惑眾說會有天災,這是大罪。

事情太過嚴重,夫妻倆沉默著躺在床上,根本睡不著。

若不是突變的字跡,若不是說話的人是他們的妹妹,這種話他們都不會信,也不敢信。

如今他們不得不信,不得不想辦法解決。

夫妻倆已經急破了頭,表現卻冷靜異常,生怕自己不小心洩露秘密。

慕璋知道這事急,眼下快入冬了,按照他妹妹的說辭留給他們準備的時間不多。

需要提早開耕這事可不是一句話就會讓人聽的。

提早開耕天氣不夠暖,種下去成活率不高,冰雪覆蓋地面,耕地難度大了好幾倍。

百姓本來就辛苦,若是訊息不正確,人家不會做這種累死人的事兒。

他想不出好辦法,影響力也不夠,能力更不夠,時間又不多,還不能洩露秘密,保住秘密的同時讓人相信明年有旱災。

光是想想就壓力大到不行。

眼看日子又過去兩天,慕璋急得嘴裡長泡都沒想出辦法。

他怕耽誤事,想了又想決定找司徒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