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夢境裡兩個女兒上吊後死不瞑目。

慕琳琅渾身發涼躺在床上,眼神裡滿是恐懼。

死算什麼,一人之罪牽連全族,無人能逃脫,這才是最可怕的。

夢裡她在意的人全都受牽連,他們沒有做壞事,卻無一善終。

殺人償命,周冉只有這一個親哥哥,有這個哥哥在就有孃家支援,兄妹不斷扶持,我幫你升官,你幫我晉升位份。

彼此只要有一人出事,另一人就會想盡辦法查清楚。

崔皇后地位穩固,太子勤政愛民,登基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太子登基,周冉有子,又是東宮舊人的人,位份絕對不低。

她若是真想報復周晉臣,以後勢必要得罪周冉。

她的手就算伸得再長也進不去東宮,更進不去皇宮,周冉只要記恨她,她哪有好果子吃。

慕琳琅睜著眼,目光逐漸從恍惚變得清明。

當視線落在安睡的孩子臉上,伸手觸碰那張小臉,想著這孩子喊著孃親的樣子,心開始變得平靜,那一世死亡帶來的恨意淡了些。

為了報復一個人把所有人都搭上,她不敢,也不能。

慕琳琅又一次閉上眼,直到天光亮起。

用過早膳後慕琳琅已經恢復,帶著婼婼坐上馬車朝著城外而去。

兩日的玩樂讓小婼婼在出城的路上有些怏怏的。

她知道郝嬤嬤教她是福氣,知道郝嬤嬤非常厲害,只是學規矩是真的累。

看到舅舅家的哥哥姐姐每天那麼開心,她其實有一點點不太想學。

她不敢說,怕孃親難過。

就連舅母都說哥哥姐姐將來跟她不一樣,可能隨時會回廣城,繼續賣慕家酒。

而她不一樣,她姓周,周家在京城,她的未來掌握在周家手裡。

父親讓她好好學,最好討郝嬤嬤歡心,就算討不了也不能做讓郝嬤嬤不高興的事兒。

想到父親對她的千叮嚀萬囑咐,想到她孃親的辛苦,小婼婼什麼也沒說。

馬車停在莊子門口,慕琳琅衝著小婼婼擺擺手。

“好好學,若是有事就讓青兒蘭兒回府傳話。”

“女兒明白。”

到了莊子,活潑的小婼婼乖乖說話,然後跟著進了莊子。

在家裡可以玩,可以鬧,可以不在乎笑不露齒行不搖頭,到了莊子就要按照規矩來。

這一點小婼婼哪怕是年紀小也知道。

隨著門關上,慕琳琅轉頭去周家最近的莊子檢視。

周家的莊子不算很大,位置不算很好,收成也不算好。

莊子於周家的作用大多是自給自足。

莊子裡種的糧食瓜果蔬菜都會送到周府,農閒時期就打獵採山貨,野豬野兔野雞這些野味,竹筍山菇之類的山貨也不少。

可以說周家的飯菜大多數從莊子送去。

這是近一些的莊子,遠一些的莊子大多租出去,或是招來佃農每月給錢幹活。

慕琳琅到了莊子,莊頭給她彙報了一些事,又把賬本拿過來。

慕琳琅就在莊子裡繼續待著,看著賬本。

看著看著慕琳琅目光落在賬本上一個【旱】字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眼下過了秋收,底肥弄足一點,開春前必須把能種上糧的地都種上。”

莊頭一頓,莊子裡種什麼慕琳琅一般不會管,全種糧的話對收成不太好。

糧食是生存最基本的,利潤壓得很低,遠不如種一些蔬菜瓜果來的賺錢。

還有什麼叫開春前把能種上的都種上?

正常人都是開春後開始忙,開春前地都凍的,想要開耕太難了。

“夫人,大家都指著這些田賺多一點,全種糧的話吃不完,賣出去價錢也不高,不建議全種糧,還有開耕是根據時節來定,提早開耕不行。”

慕琳琅想了一下,突然想到那一世有人說的馬後炮。

“夏至端午前,必定是災年,明年就是夏至在前端午在後,這種年份容易出現天災,糧食種多一些,早些開耕就能早些收糧,真要是應驗了也不至於出事。”

莊頭一聽表情嚴肅起來,【夏至端午前,必定是災年】這是民間傳出的一些話,他聽說過,不過明年的年曆他根本沒在意過。

沒等莊頭說什麼,慕琳琅又說了一件事。

“找一些水源,挖溝引渠,確保地裡不缺水,不要等沒水了再準備。”

記憶裡明年有旱災,因為沒有準備,旱死好些,沒旱死的也大大減產,京城糧價就是在那個時候翻倍,好多人遭了殃,尤其是靠天吃飯的老百姓。

那個時候周家因為糧食的問題花了好大一筆錢。

現在開始挖溝引水的話,等明年水位上漲就能引水,還能存水。

挖溝不是短時間能做到的,若是現在不準備,等明年乾旱下雨少,到時候想要再挖溝引水就來不及了。

“照我說的做,府裡那邊我會說。”

在慕琳琅不容置疑的眼神下,莊頭只能答應。

慕琳琅跟莊頭確定了一些事情後就坐上馬車回城。

坐在馬車上的她一路都在搜尋關於明年天災的情況。

記憶裡受災的地方不少,都是北方。

長安屬於北方,各省各城的開耕的情況是從南往北,越往北越晚開耕。

若是趕趕時間提早開耕,加上引水,糧食可以不受損。

可提早開耕動靜大,挖溝引水也是大動靜,等明年周家的糧食因為提早開耕而不受災情影響。

而其他世家種的糧卻遭了災,那時肯定是會引起注意的。

民以食為天。

糧食無小事,她若是自己像是能預知一樣避災,朝廷怕是會注意到,若是找上她,她沒法解釋。

必須想想辦法傳出明年可能有災情的訊息,讓能提早開耕的提早,讓需要挖溝引水的趕緊挖。

亂糟糟想了一路,慕琳琅回到周家時都沒想出一個好辦法。

沒等她想明白,這一天就過去了,周晉臣已經去找了周家大房的兩位嫂子,說好明日一起去馬場。

到了第二日,慕琳琅只好暫時放下明年旱災的事兒,換上騎裝和周家兩位大嫂以及周晉臣幾兄弟都去了馬場。

慕琳琅是第一次來到馬場,不像周家的兩位嫂子來過好幾次

其他人有了自己常騎的馬,很快牽著馬就開始在馬場活動起來,只有慕琳琅還在選馬。

“夫人若是為難的話,不如選這一匹。”

一旁的馬場管事說著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匹馬。

慕琳琅順著視線望過去,一眼就看到那一匹雜毛馬。

打馬球的馬非常重要,馬種很重要。

她對馬種沒有研究,也不瞭解什麼馬種適合騎著打馬球,可那匹馬跟她在廣城時司徒璟親自給她選的馬很像。

“夫人第一次來,可以先跟馬兒熟悉一下,若是覺得合適,等熟悉了再騎出去。”

管事說著拿出準備的馬料讓她餵食。

慕琳琅看著高大的馬兒,抓了一把馬料遞到馬兒嘴邊。

“夫人可以試著給它順毛,輕輕地。”

慕琳琅一邊餵馬料一邊給馬兒順毛,越看這匹馬越覺得順眼。

“這是什麼馬種?”

“這是外域引進的馬種,跟本土一些優質馬種配種產下的二代馬,雖然不是純種的馬,但是根據專人訓練後被挑選為馬球馬。”

“不同用途的馬對馬的技能有不同要求,馬球馬對靈巧度和親和度要求更高,球場上人多,馬兒脾氣需要好,打馬球時需要不停急轉急停、空中變步還有定後旋轉各種技能,這匹馬在這方面都受過訓練,只要夫人多跟馬兒熟悉,等彼此熟悉配合之後,不會比那些純種馬差。”

大中原的馬種沒那麼好,遠不如草原那些外域純種馬。

一些喜歡打馬球的早早就有了自己的馬,只要家世好一點的,都是純種馬。

眼前這匹馬是作為馬球馬訓練,因為不是純種,有點身份的都不會看。

不過對馬的訓練不會少,至今都會有人專門馴馬。

慕琳琅不太懂這些,自己不會挑,周晉臣又被幾位堂兄弟拉走,這會兒都不知道被帶去哪兒了,根本沒想過替她挑。

與其自己沒頭沒腦亂挑,還不如聽管事的。

慕琳琅摸著馬兒的頭。

“就選這一匹。”

稍稍熟悉之後管事把馬牽出來,讓慕琳琅上馬試試。

馬匹價錢非常貴,普通人碰不起,會騎馬還會打馬球的人都是有些身份或是有錢人,不能受傷。

慕琳琅第一次來,管事不清楚慕琳琅的實力,怕受傷出事,讓慕琳琅坐上去之後自己依舊牽著馬,帶著馬兒在馬場裡先溜達熟悉一下。

馬兒在溜達,慢慢的快了一些。

時刻注意慕琳琅的管事已經放心下來。

雖然沒見過她來馬場,也沒聽過會騎馬會打馬球,不過上馬的姿勢很標準,等坐在馬背上了,眼神中也沒有害怕,是會騎馬的樣子,而且騎得不錯。

管事見狀也不耽誤工夫了,把韁繩給了慕琳琅。

接過韁繩的慕琳琅摸摸座下的馬,腳一蹬,馬兒開始加快。

馬兒越跑越快,風不斷刮在臉上。

目之所及是廣袤的馬場,沒有高高的牆,沒有數不清的賬,沒有跟她沒有血緣卻牽扯不清的家人,沒有周夫人的束縛。

此時的她早已忘記是跟周晉臣一起來的,她不熟悉場地,但是馬兒熟悉,任由馬兒載著她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