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兒商量好了，飯也吃好了，周晉臣走了。
慕琳琅喊來小婼婼，母女睡在一個屋。
小婼婼躺在床上睜著眼，時不時瞧著慕琳琅，一番糾結後問出一直想問的問題。
“孃親怎麼不讓父親留下來？舅舅舅母就一直睡在一起。”
她看到爹孃在一起的時候不愛說話，不會笑，不像舅舅和舅母在一起的時候，舅舅舅母一看到對方回來就笑得可開心了。
之前舅母還沒入京時她見過舅舅幾次，舅舅沒那麼開心，也沒那麼愛笑。
直到舅母來了，舅舅一下子就變得很開心，而且眼神常常落在舅母身上。
她不明白，爹孃在一起的時候為什麼不開心。
小婼婼眼神裡帶著擔心和不解，慕琳琅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你父親很忙，他要忙到很晚才睡覺，而且的書房離咱們這兒有點遠，為了不讓他辛苦跑來跑去，就讓他睡在別的地方。”
小婼婼那張小臉皺起，一副更加不解的表情。
“可是茹姨娘更遠，父親忙完後還去她那兒睡。”
她都知道了，知道【姨娘】是什麼意思，是父親的女人，是孃親的妹妹。
她問過舅母為什麼孃親的妹妹不姓慕，為什麼妹妹要陪父親睡。
舅母說不是親妹妹，是父親的所有女人中孃親是最大的姐姐，其他的都是妹妹。
她感覺父親跟茹姨娘在一起的時候更開心，而孃親跟茹姨娘在一起的時候也開心，偏偏孃親跟父親在一起的時候不是很開心。
別人家的爹孃都不是這樣的，雖然她也不是很喜歡跟父親在一起。
【可是茹姨娘更遠，父親忙完後還去她那兒睡】
孩子的話讓慕琳琅的心沉了沉。
這若是沒回答好，還不知道孩子會怎麼想。
“是這樣的，母親生下弟弟妹妹才幾個月，生弟弟妹妹是很疼的，所以孃親找來茹姨娘陪你父親睡。”
很疼！
小婼婼立馬從被窩裡起來，目光著急在她身上看。
腦子裡全是出現弟弟妹妹出生時的畫面，她聽到孃親疼得大喊，雖然嬤嬤很快把她抱走，可她看到有血水被送出來。
弟弟妹妹生出來之後，她想去見見孃親，別人不讓，說孃親剛紮了針喝了藥，正在休息。
她不願意，磨著嬤嬤要去見孃親，嬤嬤被磨得沒辦法才帶她去看孃親。
她看到了孃親，直挺挺躺在床上跟死了一樣，怎麼都不醒。
嬤嬤當時也嚇到了，試了孃親的呼吸，馬上讓人去找大夫。
然後她又被帶走了，不讓她見孃親。
記憶裡不斷出現那盆血水，小婼婼嚇得臉都白了。
弟弟妹妹都出生好幾個月了，孃親傷口還沒好，這得是多大的口子。
慕琳琅被小婼婼突然慌張起身嚇到了，沒等她說什麼又看到孩子紅著眼就要哭出來，直接慌了。
“怎麼了婼婼？怎麼哭了？”
慕琳琅立馬把孩子摟進懷裡哄著。
這一鬨小婼婼瞬間哭出聲，一邊抽泣一邊捧著慕琳琅的臉。
“孃親哪裡疼？”
哪裡疼？
小婼婼的眼淚還在掉，大顆大顆的眼淚沿著臉龐滑落，哭得比以往都傷心。
慕琳琅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哄著。
“吃了藥紮了針已經很好多了，還剩一點點疼，婼婼親一下孃親就不疼了。”
說著慕琳琅把臉湊過去。
小婼婼一聽，眼睛紅紅，臉上還掛著淚，吧唧一下就親上去。
親了一下還不夠了，又連著親了好幾下。
隨著小婼婼的親臉，慕琳琅臉上沾上了孩子的眼淚，溼漉漉的讓她突然想哭。
她慕琳琅這輩子沒什麼本事，當女兒的時候驕縱任性，當妹妹的時候不聽話，當姑娘的時候不思進取，該學的都沒學，還唯利是圖，藉著司徒璟的勢讓慕家酒生意做大。
她還沒規矩，不成體統，年紀輕輕跟男人走那麼近，惹得自己名聲不好，嫁人當母親了，也沒管孩子。
除了周夫人這個身份她做得還算合格之外，她就是一個特別差勁的人。
就是這樣一個差勁的人何德何能生出這麼一個會疼人的女兒。
慕琳琅紅著眼給孩子擦眼淚，開心道：“孃親完全不疼了，都是婼婼的功勞。”
看著孃親笑著說不疼了，小婼婼終於不哭了，撲進她懷裡。
慕琳琅陪著孩子鬧了一會兒，直到孩子打著哈欠慢慢睡著。
看著已經睡過去的女兒，小臉粉撲撲的，身上香香的，慕琳琅看著看著都覺得幸福。
此刻她甚至感激周晉臣，給了她這麼一個女兒。
只是……
慕琳琅臉上的笑意淡了，想到周晉臣。
沒有孩子會希望爹孃不和，也沒有孩子會希望爹孃分離，更沒有孩子會希望爹孃鬧到你死我活。
周晉臣做的那些事已經成了她心裡的疙瘩，她不知道自己哪天會受不了鬧起來。
若是哪一天孩子知道了自己的父親不僅把外室子弄成嫡子，還把外室安排進來當奶孃，到時候孩子該有多難過。
更讓她擔心的是依照目前她跟周晉臣的分歧，他們的矛盾會越來越多。
眼看她已經不再是一個合格的周夫人，看她不再為了周家累死累活，他會覺得被她背叛，會生氣，會想辦法拿捏她逼她。
孩子是她的軟肋。
真到了那時候，他絕對不會跟她講什麼情面或是對孩子講父女情分。
這樣的結果中受到傷害最大的無疑是孩子。
周晉臣的軟肋就是外室子變嫡子。
她就算用這個秘密威脅他，他只要想辯解，理由太充分了，她生不出兒子這一點，不管是周家人還是外面的人，都會說是她肚子不爭氣。
楊柔的事就更好解釋了，孩子需要奶孃是事實，而楊柔是以下人身份留在府裡，說出去周晉臣完全不怕。
出嫁從夫，丈夫就是天。
說來說去周晉臣乾的那些事對男人來說都不是大問題，她若是揪著不放還記恨周晉臣甚至為此害人，那就是她的問題。
思來想去，好像讓孩子不受傷害的辦法只有她跟周晉臣一直好好的，哪怕不小心鬧起來，她都不能下狠手。
她若是真的害了周晉臣，在孩子心裡就是孃親害了父親。
她也是女兒，孩子對父母的感情是與生俱來，若是哪天有人告訴她孃親害死了父親，她不敢想象自己會有多崩潰。
這太可怕了，絕對不能這樣。
夜色寒涼，慕琳琅睡得很不安穩，不斷做著前世今生的夢。
夢裡有著前世她死前的畫面。
周晉臣那張臉是那樣可怖，看著她痛苦猙獰，看著她張著嘴巴像一條即將渴死的魚。
她想求救，還不想死。
面對她求救的目光，他說對不起，說她永遠都會是周夫人，說會給她舉辦一個體面的葬禮，但是他不會給她找大夫，不會喊人。
她就這樣在他面前一點點斷氣，死不瞑目。
他開始不斷喊她的名字，開始喊人，開始哭，開始給她準備後事。
哭聲不停，畫面一轉，她在夢裡重生了。
重生後她滿眼都是仇恨，開始報復。
她成功了，熬到孩子長大，熬到太子登基，熬到周冉成了宮妃，晟哥兒成了皇子，周晉臣隨著水漲船高，成了大將軍。
而她成了將軍夫人，女兒養得非常優秀。
她用自己能用到的所有權力為兩個女兒找了好人家，她們都出嫁了。
她再也不想忍受周晉臣了，害死了他。
他死了，周家成了她一個人的周家，周家的權力在她手上，兒子對她很是恭敬，她給挑了一個溫良的姑娘。
眼看她成了寡婦，周家那些親戚想欺負她。
可她靠著多年經營完全拿捏住周家，她有權有勢，成了強勢的將軍夫人，周家親戚再也討不到好。
她的兩個女兒雖然出嫁，可經常回來看她。
她以為自己就這樣圓滿地過去，直到她害死周晉臣的秘密被周冉揭穿。
女子弒夫是大罪，何況害死的人是聖上器重的大將軍，是貴妃的兄長，是皇子的親舅舅，
事情鬧大，她被關押，朝廷用盡了各種辦法查明真相。
當真相被揭開，當她不得不認罪，當她把弒夫的原因說出來，所有人都指責她。
他們罵她是毒婦，她自己生不出兒子在先，周晉臣把外室子抱回來給她養，讓她保住了周夫人的位置，讓她以後都有了保障。
就連外室都只是奶孃，沒名沒分，安安分分十幾年，沒威脅到她的地位，她卻心腸狠毒到弒夫。
她想解釋，他們全都不聽，說她是狡辯，說一個女人最大價值就是傳宗接代，她連女人都不配，還狠毒弒夫。
她被用刑，被遊街，被潑泔水，被扔爛菜葉，被罵毒婦，被釘在恥辱柱上，被下令斬首。
她的女兒被她牽連，不敢相信她會做出這種事，哭著問她是不是有別的苦衷。
女兒沒遺傳她跟周晉臣的狠毒，到了那般境地也不願放棄她，想著找人求情留她一命。
跪求周冉放了她，頭都磕破了也沒用。
女兒夫家受了牽連，夫家說把她休了。
兩個女兒求助無門，孃家回不去，夫家趕她走，受不住，吊死了。
夢境裡她被斬首後被周冉派人丟到亂葬崗，身體被野狗啃食，骨頭四散，最後連個全屍都沒有。
兩個女兒死不瞑目，受她牽連，死了也贖不了罪，入不了孃家的墳，也進不去夫家的墓，成了孤魂野鬼。
連帶兄長嫂嫂都出事，兩個侄子前途被毀，侄女被夫家指指點點。
自此周家跟她慕琳琅有關係的人都不能善終。
只有外室子沒有受到牽連，繼承了周家的一切，周冉為了侄子不斷謀劃。
夢裡的她重生復仇了，卻落得個更慘下場，死後沒人可憐她，都說生不出兒子想讓夫家絕後，還弒夫，是蛇蠍婦人。
反倒是周晉臣死後被追封，外室子享盡榮華富貴，楊柔更是享受了屬於周夫人人待遇，與周晉臣合葬。
說書人還為兩人寫了可歌可泣的話本，她慕琳琅是書裡壞事做盡該下地獄的女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