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動彈，只一雙眼緊緊盯著火中那一身玄衣的黑影。
半晌，黑風寨中終無人聲。
岑無恙面無表情提著劍背火走來，像傳說中俊美無儔，非人非神亦非鬼的阿修羅王。
他見楚清瀾在此，並不十分驚訝，黑風寨火燃起來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遲早如此，只停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並不上前了。
楚清瀾心內哀嘆一聲，果然是前世的冤孽。
她與沐然、岑甲交代了兩句，上前走到岑無恙身邊。
就算揮劍再利落，他臉上也不免落了一線血珠，白皙面皮上刺目的紅色。
楚清瀾的手帕已經給了沐然，好在身上衣裳還算乾淨，她扯起袖子，抬手想幫他擦一擦。
岑無恙猛的一閉眼，臉龐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分毫，卻又強自鎮定下來，不動了。
“怎麼，怕我打你？”與話音一同落在他臉上的，是絲滑乾燥的布料，而不是他想象中的疼痛。
“既然知道自己做的是該打的事，”楚清瀾很快替他擦乾淨，放下手來，“那為何還要做呢？”
“他們毀了我們的婚禮，自然該殺。”他如今見不用捱打，反而振振有詞了起來，“若是可以，我本來打算找個機會偷偷潛上山動手，但今夜實在是個好機會，我便沒忍住。”
“夠了。”楚清瀾手指壓在他唇上，“若是要你決意要殺，便不用與我說這麼多理由。”
見她不肯聽他說了，岑無恙又著急起來：“那，那你生氣嗎？”
楚清瀾聞言竟是笑了一聲：“你已然做了，我生氣又有何用。”
她盯著自己腰上的長劍，一字一句道：“今夜，我同你一樣殺了人，自知並沒有道理來嫌棄你。”
“你，我哥，王雲忠。”她今晚受的的衝擊接二連三，但她畢竟被有意無意，順水推舟走到了這一步，並不容許她拒絕，“你們都說，殺就是救，我興許也有些被你們說服了。”
她如今，同樣站在業火裡，任由過去的自己與堅守的心念被一一燃盡。
“或許如今的世道，不來這樣一場大火，也是燒不盡汙穢的，既然如此，我以身做燃料，也無可厚非。”
“只是我無法忘記，另一個鮮活的生命，曾奔騰的熱血在我手上冷盡乾涸的感覺。”
“我不覺得你們錯，也不認同你們對，但是我要與你們站在一起。”
“我不要高坐蓮臺。”
她轉身，盯著岑無恙的眼睛：“所以，今後不必再這般試探我，你若執意先斬後奏，便不如不說，我自有我的分辨。”
她這會子是真倦了，她不明白岑無恙為何如此行事，也懶得再在這個檔口花心思去猜，說完便回身到沐然那邊，與她商量黑風寨剩下的這些人該如何安排。
方才她與岑無恙說話時，岑甲已經帶了人將黑風寨又掃了一遍，確定沒了活口，沐然則將剩下人聚在一處，詢問他們從何而來，姓甚名誰。
待楚清瀾走到她身邊時，沐然抬頭覷了眼她的神色：“你這是氣狠了？”
“不是，只是累了。”楚清瀾不欲多說，只問道：“這些人如何安置？”
沐然嘆了一聲：“多半是青江附近的良家子，家裡面又沒錢或者不願來贖，這夜半三更的，只能先帶回去，明日白天再做打算。”
“會不會對雙木寨有危害？”楚清瀾擔憂道：“萬一有人潛藏其中...”
“放心，”沐然拍拍她的肩，“我們雙木寨也是有關人質的地方的，讓他們湊活一晚吧。”
“嗯。”沐然是寨主，她有安排，楚清瀾便不再多言，只與她一同將那些人編好隊，身子實在不好的讓他們騎上馬，準備動身回去了。
岑甲見自己主子一言不發落在後方，忙上去小聲道：“殿下？”
岑無恙不搭理他，只喃喃從唇間逸出一句：“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