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雨天
裴枝洗漱完的時候, 天光早就大亮。
邱憶柳剛買完菜回來，看她一眼問：“昨天很晚睡的？困成這個樣子。”
裴枝含糊地應了聲，又被邱憶柳叫住。
“過來。”
她一愣, 對上邱憶柳的視線, 不明所以地走過去。
邱憶柳讓裴枝歪一下頭，伸手碰了碰她的頸側，“痛麼？”
裴枝搖頭，然後就聽見邱憶柳低語：“怎麼紅了？”
下一秒, 裴枝像是意識到什麼，紅的不止是那兒, 她的耳根也開始慢慢泛紅。
好在邱憶柳沒察覺，還以為是她又過敏了。
裴枝別過臉, 隨便扯了幾句搪塞過去, 拿起沙發上的外套要往外走。
她高一的同桌，但後來分科後兩人就不再有交集。
裴枝聞言挑起眉梢，點點頭，“嗯，你是沒這麼想，但你這麼做了。”
“想問我怎麼知道的？”裴枝無趣地看她一眼，不答反問：“趙紫玥，我惹過你麼，要這樣對我？”
裴枝就這麼站在原地看了會, 直到沈聽擇意有所感地抬頭髮現她。
接近九點，早高峰已經過去，店裡人不多。沈聽擇在路邊停車，裴枝就先進店，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裴枝抬眼，就看見從店門口走進來一個短髮女生。女生在看清裴枝的臉後，知道自己沒認錯人，她抿唇笑道：“真是你啊，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我是……”
隔著一段路，有風從兩人之間呼嘯而過。沈聽擇勾唇笑了下, 朝她張開雙臂。裴枝的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給反應, 跑過去伸手環住他的腰身, 用額頭蹭了下他的胸口。
“你說。”
趙紫玥神色一緊，看向裴枝僵硬地擠出笑擺手，“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會這麼想？”
裴枝置若罔聞，抬頭看他，“等很久了嗎？”
正低頭看著貼在桌上的價目表，裴枝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帶點遲疑。
趙紫玥艱難地嚥了下口水，“……那是你的男朋友？”
“沈聽擇回來了。”
比起得過且過這冠冕堂皇的一生，她要他永遠驕傲。
沈聽擇聞言愣了下，但很快反應過來現在這樣是哪樣，也聽懂了裴枝的意思。他笑著應聲：“嗯，只有你有資格讓我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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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靠南城一中，算起來是沈聽擇比較熟悉。他帶著裴枝去了一家老店，吃蟹黃湯包。
那輛庫裡南就停在樓下，黑色車身, 不算低調的。沈聽擇兩手插在羽絨服的口袋裡，一條腿撐地, 另一條腿後抬抵著車輪, 低著頭看起來像是沒睡醒。可週圍車流匆匆，有小朋友經過的時候, 他還是會下意識地伸手護一下, 然後再繼續發著呆等她。
趙紫玥順著看過去，然後視線就移不開了。
她無聲地抱他更緊，肩頭感受到他下巴的重量，輕聲叫他：“沈聽擇。”
“沒，剛到。”
“記得，”裴枝平靜地說出她的名字：“趙紫玥。”
邱憶柳在背後問她去哪。
“你……”
“和男朋友。”
裴枝對上趙紫玥的視線，也露出一抹淡笑：“忘不了。”
趙紫玥窘迫地搖頭，試圖辯解：“我當時也就是隨口一說的。”
“高一的時候你明知道那是我哥的車，結果第二天我被人包養的謠言就滿天飛了。”
這會兒馬路對面的人行道上只有一個人，黑色羽絨服，和裴枝身上那件很像情侶款。他左手指間勾著車鑰匙，右手插著兜，在等紅綠燈。乍看是乾淨的少年模樣，可狹長的眼，頸間的銀質鎖骨鏈，稜角分明的指骨，凸起的喉結，整個人又痞又正。
“怎麼，不信？”裴枝往椅背上一靠，明明她坐著，趙紫玥是站著的，可她視線從下往上的時候卻帶著居高臨下般的審視，“你是不信我男朋友那麼年輕呢，還是不信我金主那麼帥啊？”
趙紫玥沒想到裴枝會把她記得這麼清楚。在她印象裡，裴枝好像對班裡的人或事從不上心，永遠一個人，說好聽點是清冷，說難聽點就是孤僻。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趙紫玥聞言視線下意識地開始在店裡店外逡巡，裴枝看到了，好心地給她指了個方向——“喏，馬路對面那個。”
寒風凜冽，世界喧鬧，兩人抱著，就像在互相取暖的一對孤雛。
沈聽擇把頭埋在她頸窩那兒嗯了聲。
裴枝抬手摸了下他的腦袋，說：“除了像現在這樣，你可以低頭，其餘時候你不能輕易向任何人低頭，知道嗎？”
趙紫玥愣住。
轉瞬的怔愣後她聳肩笑笑，“我以為你忘了呢。”
裴枝聽笑了，“你隨口一說，我就要隨便受著他們造的謠言是嗎？”
但趙紫玥莫名被她笑得發怵，想了想轉移話題道：“你一個人啊？”
沈聽擇彎腰低下脖頸，攬著她往懷裡按，受不了地嘆笑：“裴枝，你別撒嬌啊。”
年初一, 街頭巷尾的空氣裡還湧動著煙花爆竹的味道。
裴枝知道他又在騙人，可她不知道的是沈聽擇在樓下待了近乎一夜。
裴枝還記得那年夏天回家她要受裴建柏的打罵，有些青紫沒遮住，到學校就被傳成她已經被人玩壞了。
還有些謠言髒到她不敢回想。
“就因為我沒從天台上跳下去，沒有要死要活，後來還考上了北江大學，過得比你們都好，”頓了頓，裴枝掀起眼皮，直直地盯著趙紫玥，“所以你們一點責任也不用負。”
趙紫玥被堵得啞口無言，最後囁喏地說了句對不起。
“不好意思，我不接受。”裴枝聲音始終冷淡的，“我並不覺得原諒你會顯得我有多高尚，下次見著我，也別打招呼了。”
適時沈聽擇進門，和趙紫玥擦肩而過，他若有所思地掃了眼，問裴枝：“找你的？”
裴枝想也沒想地否認：“不是，賣房的。”
“哦。”沈聽擇也就沒當回事，招來老闆，“兩碗豆腐湯，一籠蟹黃湯包。”
端上來的時候，裴枝那碗豆腐湯淋著紅豔豔的辣油，還有香菜，相比之下沈聽擇那碗顯得清湯寡水。
裴枝笑著揶揄他：“男朋友，你口味要不要這麼淡啊。”
沈聽擇聞言燙餐具的動作頓了下，然後撩起眼皮看她，似笑非笑地回：“沒事，女朋友帶勁就行。”
裴枝怔住，今天第二次紅了耳根。
沈聽擇見狀就低低地笑，壞得要死。
吃完早飯，裴枝跟沈聽擇在外面又待了會，才被送回家。推門進去的時候，她看見客廳裡多出來的兩個人，眉頭不禁皺了下。
邱憶柳剛好端著一盤菜從廚房走出來，看到裴枝笑道：“回來了啊，叫人沒？”
老神在在坐著的邱蓉聞聲看過來，半躺在那兒玩手機的何慧琳也是。
裴枝默了一瞬，沒什麼情緒地叫：“小姨，表姐。”
邱蓉是邱憶柳同父異母的妹妹，年輕的時候就不學好，跟人跑去港城做生意，不僅沒賺到錢，還被搞大了肚子。生下何慧琳後終於肯回南城安頓，但說什麼也不樂意上班，就指著伸手問邱憶柳要錢。
邱蓉從頭到腳把裴枝打量一遍，嘖嘖讚道：“呦，小枝真是越長越漂亮了啊，比我們家琳琳漂亮多了。”
換來何慧琳一聲輕嗤。
裴枝聽得出兩人的陰陽怪氣，也懶得搭理，轉身往洗手間走。
等她洗好手出來，四人開飯。
一頓飯基本是邱蓉在東拉西扯地吹牛逼，邱憶柳性子靜，偶爾搭上兩句腔。裴枝就事不關己地吃著碗裡的飯，沒想到邱蓉會把話題繞到她身上。
“小枝現在是在北江念大學吧？”
“嗯。”
“什麼專業來著？”
“雕塑。”
邱蓉思忖兩秒，拖長語調感慨：“搞藝術的啊……”
“算不上。”
“那談物件了嗎？”
周遭靜了幾秒，裴枝終於捨得抬頭看向邱蓉。
她就知道。
鋪墊這麼多，邱蓉等的就是這句。不為別的，就為何慧琳前陣子找了個富二代男朋友，多金又體貼，把邱蓉喜得恨不能昭告天下。
可沒等裴枝想好敷衍的話，擱在桌邊的手機先響起來。她看一眼來電顯示，然後唇角不自覺地勾了勾，遞給邱蓉一個抱歉的眼神，劃過接通放在耳邊。
那頭傳來沈聽擇低磁的聲音：“開到家才發現你口紅掉我車上了，現在給你送過去，還是下次見面再說？”
裴枝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幾道目光，她挑眉朝那頭說現在吧，接著稍捂住聽筒，對邱憶柳說：“沈聽擇等會要來送個東西。”
邱憶柳反應幾秒，面上帶著溫婉的笑，“問他吃飯沒？”
裴枝點頭，把問句轉述給那頭，等了兩秒回：“他說沒有。”
“那叫他一塊兒過來吃飯吧。”
裴枝和邱憶柳對上眼，笑著說好。
掛了電話，邱蓉不滿被打斷，沉著聲問裴枝是誰要來。
裴枝就慢條斯理地笑：“我男朋友。”
那句話落下後，飯桌上的氣氛就變了點。足夠安靜的，長久的等待，以至於二十分鐘後的那陣敲門聲讓所有人都心神一震。
裴枝放下筷子，起身去開門。
邱蓉和何慧琳飯也不吃了，目光緊緊跟隨。
一步兩步，鎖芯“咔噠”彈開，防盜門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外面拉開。好像有冷風跟著灌進來，緊接著就是一道高瘦挺拔的身影撞進視線。
何慧琳直接看呆。
沈聽擇也沒想到在場還有別人，裴枝就牽著他介紹：“我小姨，表姐。”
最後指著邱憶柳說：“這是我媽。”
邱憶柳朝他招手，“聽擇吧，過來坐。”
沈聽擇回過神，不自在地蹭了蹭裴枝的掌心，很乖地打招呼，然後在裴枝旁邊落座。
裴枝本來已經吃得半飽，又陪著沈聽擇吃了一會，“你嚐嚐這個，我媽拿手的炸肉丸。”
她觀察過，沈聽擇吃飯習慣很好，細嚼慢嚥，也沒有大少爺那麼多的挑食毛病。
沈聽擇嗯了聲，就著裴枝伸過來的她的筷子吃。
薄唇覆住筷尖，牙齒咬著，再一點一點地抽離。
他們旁若無人的親暱讓何慧琳看得心裡莫名很堵。
邱蓉開始拐彎抹角地打聽沈聽擇的情況。
那會兒一桌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裴枝靠在椅背上，抓著沈聽擇的手在玩。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第一次見面她大概就對他的手有了興趣。
也是這隻手，進出過她的身體。
而旁邊沈聽擇低垂著眼，看她細白的手指勾著他的，他沒忍住反手握住。
十指緊扣了。
桌對面邱蓉有點逾矩地問起沈聽擇父母是做什麼的。
裴枝忍不住皺眉，就聽見沈聽擇不緊不慢地答：“母親從政，父親搞房地產的。”
可寥寥幾個字，邱憶柳就知道他說得有多保守。她別有深意地看一眼沈聽擇，不置可否。
那天后來，邱蓉和何慧琳自討沒趣地走了，裴枝打算和沈聽擇回他那兒。
邱憶柳對此沒說什麼，只讓她自己注意。
兩人上了車，沈聽擇沒急著走，手肘就這麼支著車窗看裴枝。午後暖陽收攏在她髮絲，柔軟得一塌糊塗。
他笑了笑問，就這麼想跟我走啊。
裴枝還在繫著安全帶，頭都沒抬地嗯了聲，然後補一句：“你那兒床大。”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