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涼風習習,四周安靜到只有車輪疾馳而過的摩攃聲。
街邊攤販停止了叫賣，攤主佝僂的身軀推著攤車一點點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片寂靜。
沒了萬家燈火的光亮，整座城市逐漸暗了下來,路上行人更是寥寥無幾。
楚晗站在寒風路口,靜靜望著早已離去的車尾燈,許久，她才拖著僵硬的步伐,有氣無力往單元樓走。
回想江川禮問出那句“你們在一起了”久久沒得到回覆,車窗升起，悄無聲息從她身旁離開。
那一刻，她感覺就像陪伴自己多年的布偶貓突然離你而去,心裡某個地方空落落的。
楚晗仰頭吸了吸泛酸的鼻子，眼角淚水卻控制不住往下滑落。
或許這樣也好,他們之間所有的交際就該到此結束。
本就不屬於你的人，還是不要與他曖昧不清的糾纏下去。
樓道上的感應燈暗了又亮，亮了又暗，來來回回好幾次,她才稍稍平復好情緒。
她不可思議地捂住嘴，心如鹿撞一般怦怦怦直跳，心情彷彿是激盪翻湧的湖水久久不能平靜。
“有點什麼，大姐你能一次性說完嗎？”她這股扭扭捏捏的墨跡勁，都能把秋思擰急死。
“不是因為他呀……”
秋思擰：【晗晗寶貝，我已經安全到家了，現在正舒舒服服躺被窩裡，你呢？】
楚晗難掩的心思瞬間被秋思擰戳破。
但他的背影在微涼的夜風裡有著幾分說不出來的寂寥。
鈴聲剛響一聲。
男人懶洋洋倚靠在欄杆上，仰頭望著天邊的煙火，思緒深遠，不知道在想什麼。
回想她最近與江川禮相處的種種畫面，加上今晚他莫名其妙的語氣和失落的行為。
見是秋思擰發來的資訊，伸手隨意點開螢幕。
她倏地翻身下床，徘徊不定地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無處安放的情緒像一團熱熱的氣流，在體內翻湧。
秋思擰眼珠子來回轉了兩圈，咬唇默了默，試探問道：“難不成是你初戀男神？”
她探頭往屋裡瞧了瞧,發現客廳只留下那盞熟悉的夜燈時,提著的那顆心緩緩落了下來。
此時浩瀚無垠的海面上，亮如白晝，同時也照亮那抹模糊不清的側影。
“什麼！？”
秋思擰火急火燎的聲音便從聽筒傳出：“是樊嘉辰跟你表白被拒了嗎？還是說你現在很苦惱該不該答應他？”
她指尖輕顫了顫，緩緩點開那段影片。
楚晗沒想到她腦回路那麼活躍，莫名扯到樊嘉辰：“不是，跟他沒關係。”
楚晗抬起衣袖用力擦了擦眼角,做了個深呼吸後,假裝若無其事開門進屋。
楚晗愣愣地盯著影片中佈置的場景，呼吸驀然一滯，腦中快速閃過幾個字。
不知躺了多久,直到枕頭上手機震動了兩下，她才動了動快凍僵的身子，掀起眼皮看了眼。
楚晗忽地抬眸看向牆上時間，現在十二點二十，說明他五分鐘前剛發的。
秋思擰：【咦，你不對勁啊？以我對你的瞭解，那麼久才回我訊息肯定有情況，快，如實招來！】
楚晗盯著她這句話看了好半晌，退出微信，決定還是跟她打電話說說這事。
——告白現場。
畫面看著既浪漫又夢幻。
一瞬間，楚晗豁然開朗，也徹徹底底證實她多日的猜想。
“……”
“……”
直到手機震動聲再次響起，猛然拉回楚晗的注意力。
十幾只煙花齊齊升空，一粒粒金砂噴射而出，在空中傲然綻放，五顏六色的綵球重疊交錯，像一簇簇耀眼的燈盞在夜空中亮著。
關上房門,楚晗矇頭撲倒在床,閉上眼睛,感覺渾身像散架一般累。
楚晗重新爬上床，盤起雙腿，穩了穩思緒後，低頭快速打字：【嗯，我到家了。】
幸好黎曼沒等她，要不然她無法解釋此刻的窘狀。
影片中除了綻開的煙花，還有被鮮花簇擁的白色觀景臺，夜光浪漫的餐桌上擺放著兩層精緻的巧克力蛋糕。
楚晗閉上眼睛，一口氣說出：“他有點喜歡我。”
當看清跳出的介面不對時，她定睛一看，原來指尖不小心點進了朋友圈，剛想退出，李哲然那條最新動態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垂下眼睫，極其緊張地扣著手指：“思擰，我發現江川禮應該有點、有點……”
秋思擰：【看到請速速回復！】
幾分鐘前。
“嘭”一聲巨響。
秋思擰驚愕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說的話，急忙追問：“晗晗寶貝，展開詳細說說。”
·
“還應該什麼！他百分百喜歡你啊。”
秋思擰聽過整個過程，極其肯定地說：“其實你來我家住那次，我就瞧出來啦，那有大領導親自過來接員工的，就算你們是多年未見的同學，他這樣的舉動都超出普通同學關係了。”
楚晗輕抿唇角，沒說話。
“晗晗寶貝，現在知道他對你的心思，你打算怎麼辦？”
如果可以，秋思擰還是希望他們倆能在一起的，這些年楚晗嘴上不說，心裡應該還是放不下他，不然也不會拒絕靠近他的男生，包括樊嘉辰。
楚晗發現江川禮也喜歡自己那一刻，心裡都高興壞了，不是感覺天上掉餡餅，而是掉下一顆顆巧克力糖，把她砸得暈頭轉向，不知所措。
可思緒一旦冷靜下來，想到他現在有女朋友，那顆跳動的心，驟然停止。
“思擰，他有女朋友。”
她頓了頓，繼續說：“我不想插足別人的感情，去做那個見不了光的第三者。”
“……”
理智迴歸，秋思擰也長長地嘆了口氣：“你說他到底什麼意思，明明有女朋友還來撩你，這行為也太渣了吧。”
楚晗輕眨著眼睫，慢吞吞開口解釋：“……他應該不是這樣的人，上學那會兒很多女生追他，他一個都沒有搭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幫他說話！”
秋思擰突然有點恨鐵不成鋼：“別忘了，你們倆六七年沒見，這麼長的時間足以改變任何一個人。”
“……”
楚晗被堵得啞口無言。
是啊，這段時間雖然跟他接觸頻繁，說到底彼此都不瞭解。
七年，是可以改變所有。
“晗晗放下吧，珍惜身邊對你好的人。”
秋思擰有時候真想敲開她腦子看看，樊嘉辰那麼暖心的一個人，怎麼就感動不了她呢？
楚晗明白她說的是誰，沉默了許久，緩聲道：“他好像誤會我跟樊嘉辰在一起了。”
秋思擰說：“嗯，然後呢。”
楚晗握著手機，偏頭看了眼書櫃下面的抽屜，暗暗決定：“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很晚了，你早點休息。”
結束通話電話，楚晗那條繃緊的情緒瞬間瓦解。
她身子懶懶往後一躺，目光渙散地望著天花板，喃喃自語：“誤會就誤會吧，反正她和江川禮這輩子註定是匆匆一別的過客，沒準過完年，他又該回到那個屬於他的城市。”
而他目前對她的那點喜歡，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
思及此，楚晗猛然一個翻身，將腦袋埋進枕頭裡，語氣中略帶埋怨：“江川禮，你好討厭，明明有女朋友幹嘛還亂撩別人！”
·
生日過後，楚晗真就再沒見過江川禮。
他們這段時間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那點交集，就像被分隔開的車廂，一旦斷開，距離越扯越遠。
就像現在，徹底斷了聯絡。
忽略掉這些虛無縹緲的感情問題，楚晗花費一週的時間，總算把情緒調節到正常狀態。
努力不讓自己閒下來，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瞎想。
然而頂樓辦公室，氣壓一直不穩定，沒有忽高忽低，只有越來越低。
李哲然最近不僅話少了，就連出現在江川禮面前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其中原因他很清楚，精心準備的生日告白泡湯不說，女主還被人截胡。
這事擱誰身上都會不爽。
李哲然看他在檔案上籤完字，忙不迭接過：“兄弟，要沒什麼事，我就先出去了。”
不等將川禮回答，他扭頭就要往外走，手指剛搭在門把手上，身後忽然傳來一道低音：“等等。”
李哲然硬著頭皮轉過身，訕訕一笑：“少爺，您還有事？”
不是他不想多待，只是這人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連他都受不住，相識多年，還是頭一次見江川禮出現這種落寂感。
就連他辦錯事，這丫都沒心情懟他了。
江川禮放下手中鋼筆，懶懶地掀起眼皮看他：“晚上要去一趟網咖，你去不去？”
李哲然挑眉：“……就單純去處理公事？”
江川禮往沙發背一靠，眼簾聳下，漫不經心地開口：“順便約了同學喝酒。”
“行啊，我最近剛好不忙。”
李哲然笑著朝他走近，前段時間就喊他去喝酒，這人非不肯去，現在看來是想通了：“我正好去見見你說的那位高中同學。”
還沒到下班點，兩人便提前離開。
李哲然想到今晚都得喝酒，果斷叫來司機老徐，他需要防著點，萬一這廝喝多了，他一個人可搞不定。
江川禮先去網咖處理完公事，才與姚亮他們去了上次吃燒烤的地方。
姚亮剛見李哲然，兩人便互相寒暄了一番，這會兒顯得也把他當兄弟看待：“哲哥，想吃什麼隨便點，今晚我做東。”
李哲然拿起選單看了眼，咧嘴一笑：“行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害，自家兄弟，你隨意。”
姚亮給兩人杯中倒滿酒，抬眸問江川禮：“對了禮哥，怎麼沒叫楚晗一起過來，上次見她還挺愛吃這家海鮮小炒的。”
話音剛落，李哲然驀然側眸瞧了眼江川禮，只見他輕扯了下嘴角，俯身端起桌前酒杯，仰頭一飲而盡：“她應該忙著談戀愛吧？”
“難怪，我說最近沒見她來網咖了呢。”
姚亮顯然沒品出江川禮話裡的醋味，緊跟著端起酒杯：“哲哥，來唄，咱倆也乾一杯。”
“啊？行。”
李哲然目光忙從江川禮身上收回，端起酒杯與他相碰，喝完後，餘光又瞅了瞅身旁的人。
此時他低垂著眼眸，手指輕輕摩挲著杯沿，看似有些心不在焉。
“來來來，咱三喝一杯。”
李哲然扯開嗓子開始調節氣氛，笑著看向姚亮：“早在江城就聽川禮提起你了，今日必須喝個痛快。”
姚亮：“兄弟奉陪到底。”
江川禮輕勾嘴角，也舉起酒杯與他們碰了碰。
“對了禮哥，上次我們不是給宜市高中捐了一批電腦裝置嗎？”
姚亮放下酒杯，笑道：“校長得知此事後，非要邀請你去學校給同學們傳授高考經驗，好給即將高考的學生們一點動力。”
江川禮身子往後靠了靠，撩眼瞧他：“你幫我推了吧，沒這必要。”
“別呀，校長都跟我提過好幾次了，你就去隨便講兩句唄。”
姚亮繼續勸說：“再說，高考後你就回了江城，近幾年學校變化挺大的，你去轉轉，順便回憶回憶咱們高中時期的那段青蔥歲月。”
江川禮聽到“青蔥歲月”幾字緩緩抬頭，沉默片刻，問他：“什麼時候？”
“下個月中旬，冬季運動會。”
聞言，江川禮將杯中酒飲盡，低聲道：“嗯，那天我應該有時間。”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