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啪嗒”一聲。
楚晗倏然睜開眼,因為後半夜下了雨，睜眼時，窗外天空透亮。
她側身往床頭瞅了眼，原來是鬧鐘倒了,順勢抬眸看了看時間。
七點零五分。
楚晗輕籲口氣,一把將被子蓋過頭頂,緩緩閉上眼睛，腦中似乎還在回味剛剛那個美夢。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只因昨天江川禮說他第一次收女生紅包,當晚就夢到自己趾高氣昂站在講臺中央。
江川禮則是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笑盈盈地望著她，那副討好的模樣跟傳說中小奶狗一般,乖及了。
楚晗手裡捏著紅包在他眼前晃了晃，語氣中透著愉悅：“想要紅包嗎？叫聲姐姐聽聽。”
江川禮輕咬著下唇,猶豫片刻，剛要張口時，一聲巨響霎時把她從睡夢中驚醒。
“哎，差點就能聽到了。”
楚晗盯著黎曼的背影看了半天，沒瞧出什麼問題，才徐徐轉身去了客廳。
楚晗點了三炷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拜了拜，跪下插香時，才慢悠悠跟爸爸講述她這一年的成長和趣事。
往往這個時候，黎曼就默默在一旁燒紙錢，也不插話，等他們父女倆聊完，她也剛好把紙錢燒光。
當她看到灶臺上排放的那堆祭品時，後面要說的話瞬間噎了回去。
楚晗沒記錯的話，這些都是爸爸生前愛吃的，往年也沒準備這些，今年卻全部出現在了廚房。
今天是爸爸的忌日,昨天提前跟朱國進請好了假。
“…哦。”
“媽，你怎麼起那麼早啊。”她邊抬手扎頭髮，邊往廚房走：“我來做早餐，你去——”
黎曼一一把食物打包好，回頭看她：“早餐我已經做好了，放在餐桌上，你快去吃吧，收拾完這些我們就去墓地。”
楚晗嘆息一聲,掀開被子,起身去了洗手間。
看樣子似乎比來時更沉默了。
楚晗起身，順手拿了個蘋果與爸爸墓碑碰了下，把空間留給黎曼。
她朝黎曼走近，輕聲詢問：“媽，你是想喝水嗎？”
衣櫃裡那件黑色風衣,從爸爸去世那年買來後,每年的今天她都會穿上，總想著，不管她變成什麼樣，依然想要爸爸記住她當年的樣子。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楚晗才聽到黎曼叫她過去收東西。
從家裡去墓園需要四十多分鐘，途中，她頻頻觀察黎曼的一舉一動，她今天除了話少以外，跟平時無異。
墓園不允許把食物留在墓碑前，兩人又把祭品放回食盒裡，帶回家。
回去打車沒有那麼順，等了十幾分鍾她們才坐上車。
爸爸的墓建在半山腰上，宜市墓地不多，去世的親人幾乎都葬在這裡。
兩人拎著一大包東西，走出小區，招手上了計程車。
燒雞，燒鵝，粉蒸排骨，紅燒肉等……
靜謐的墓園中，微風徐徐吹過，空氣中帶著一絲寒涼。
黎曼則是拿出溼巾小心翼翼擦拭墓碑，和爸爸照片對望了好一會兒，才拿出香燭和紙錢。
楚晗從房間出來時，廚房裡已經有了開火的動靜。
去郊區的路況沒有高峰期，花了半個多小時便到了墓園。
楚晗用溼紙巾幫黎曼擦了擦手，偏頭問她跟爸爸都聊什麼，她嘴角就笑笑，沒再說話。
一切收拾妥當，已是八點之後。
楚晗找了個空地，坐在石凳上，慢慢吃著蘋果，餘光不時瞅一眼黎曼。
楚晗用溫水洗了把臉，沒抹任何護膚品,擦乾臉上清水,便轉身去衣櫃翻找衣服。
昨夜剛下過雨，地面上還殘留著坑坑窪窪的水坑，空氣中都能聞到一股青草混著泥土的腥味。
黎曼裝好後，轉身去拿冰箱裡的水果，回頭見她還站著沒動，催促道：“你快去吃早餐，我們早點出發，趁飯菜熱乎你爸能吃上。”
計程車到了小區門口，楚晗把東西提下車，回頭瞧見黎曼正盯著便利貼的飲料區看。
楚晗見狀忙上前幾步，挽著黎曼胳膊，一步步踏上臺階。
或許這幾年她都在同一時間找他請假,昨天沒問別的,二話不說就給批了。
沒多久，兩人停在墓碑前，楚晗蹲下`身把食盒裡的祭品擺上。
楚晗和師傅道謝後，拎著保鮮食盒跟在黎曼身後。
“四點多，你爸前幾日就託夢說要吃我做的菜，我也睡不著索性就把這些都做了。”
距離有點遠，她聽不到媽媽跟爸爸在聊什麼，但看著她嘴角勾起的笑容，楚晗猜想話題肯定是跟她有關。
她忙活了一早，也沒見吃什麼東西，後續這會兒應該是渴了。
楚晗垂在兩側的手微微蜷起，看著黎曼有條不紊把祭品放進食盒，她嚥了咽喉嚨：“媽，你幾點起床的？”
司機師傅見她們拎的東西多，還特意往裡面開進來一些。
黎曼魂不守舍地點點頭。
“行，你就站這別動，等我回來。”
楚晗放下食盒，不放心她，兩步一回頭：“媽，千萬別走開，我很快就回來。”
楚晗小跑起來，快速進店拿了瓶常溫礦泉水，掃完碼出來時，心裡咯噔一下。
路邊除了食盒外，已然沒了黎曼的身影。
“媽！媽！”
楚晗氣喘吁吁在原地四處張望，周圍卻沒看到人，她彎腰拿起食盒跑到小區崗亭，詢問一圈，都說沒看見黎曼的身影。
“叔叔，我把電話留給您，如果看到我媽回小區，麻煩您給我打個電話。”楚晗把電話號碼寫給他，又將食盒放這裡，轉身往外跑。
保安人員見她急得臉色都白了，高聲安慰：“姑娘，這片住的都是老鄰居了，你媽媽肯定沒事，你去市場那邊找找。”
楚晗回頭朝他們頷首：“謝謝，那我去那邊看看。”
·
此時，江川禮和李哲然剛跟客戶吃完飯，餐廳地址離萬悅庭這邊不遠，散局後，兩人便想回住所換身衣服。
李哲然抬手拽了拽領帶，臉頰稍稍能看出淺淺紅暈，他酒量還行，所以在飯局上替江川禮擋了好幾杯。
“兄弟，我工資真得漲漲，犧牲太大了。”
江川禮靠著背椅閉目養神，聽到他的話，只彎了彎嘴角：“別忘了，特助給老闆擋酒也是工作之一。”
“我是一般特助嗎？你什麼私事都要管，我他媽就差沒幫你洗內褲了好嗎。”
李哲然不滿他這話，降下車窗讓自己瀉瀉火，卻不想看到滿臉驚慌失措的楚晗:“哎，小同學在找什麼呢，看樣子很著急。”
聞言，江川禮忽地睜開眼，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車窗外，楚晗心急如焚地從小區出來，慌慌張張跑到路邊來回尋看，單手握著手機，臉上表情看著都快急哭了。
“老徐，靠邊停車！”
轎車剛停穩，江川禮連忙推門下車。
李哲然回過頭時，早已沒了他的身影，寂靜的車廂內只留下“砰”一聲。
“老徐，我也下去看看啊。”
楚晗打黎曼電話一直沒人接，而小區周圍根本沒發現她的身影，她握手機的力度不自覺緊了緊，轉身正要朝菜市場方向邁步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呼喊：“楚晗！”
楚晗腳步微頓，人還沒未轉身，江川禮就已經跑到她跟前：“怎麼了？你在找誰？”
說話間，李哲然也跑了過來。
楚晗看見兩人的出現，那顆晃盪不安的心，稍稍平復不少：“…我媽媽，我媽媽不見了。”
江川禮看著眼前女孩眼眶漸漸變紅，輕聲安慰：“彆著急，你把阿姨的情況跟我們大致說說，我們一起找。”
兩人聽完她的描述，又看了黎曼照片後，便分頭尋找。
楚晗依舊去菜市場，李哲然前往東邊的公園，江川禮便去了潤華超市附近。
幾人邊走邊拉著路人詢問，看過照片後都說沒看見，楚晗去菜市場途中，也碰到幾個鄰居，也說沒看到黎曼。
半個小時過去，楚晗心裡真有些慌了，完全不敢去想象找不到黎曼的後果。
她害怕，害怕像高三那年接到的陌生電話，告訴她爸爸出事了。
另一邊。
江川禮見人就拉著問，但都沒問到有用的資訊，這時，忽然有位胖大嬸朝他跑了過來：“小夥子，你是不是在找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氣質蠻好，人看著也斯斯文文。”
江川禮聞言立馬翻開照片給她看：“您說的是她嗎？”
“對對對，就是她。”
胖大嬸轉頭指了指身後的服裝市場：“我剛剛從商場出來，當時見有人碰到她，跟她道歉也不吱聲，好奇就多看了兩眼。”
“謝謝。”
江川禮大步往商場走去，他圍著一樓商鋪來回轉了兩圈，正打算去二樓時，在拐角處一家男裝店前發現了黎曼的身影。
看樣子，她正細心挑選著什麼。
江川禮深舒了口氣，目光緊盯黎曼的同時，給楚晗打去電話：“在潤華旁邊服裝城一樓，我找到阿姨了。”
楚晗張了張嘴，微顫著開口：“……你確定沒看錯。”
江川禮把黎曼今天所穿的衣服都形容了一遍，正想說說髮型時，楚晗及時打斷：“沒錯，是我媽媽！你看好她，我馬上過去。”
·
楚晗氣喘吁吁趕到男裝店時，黎曼已經買好了一件男士大衣。
她平復好情緒，緩緩走到她身旁，溫聲問：“媽，你怎麼跑這來了。”
黎曼聽到她的聲音，徐徐扭頭：“天冷了，我過來跟你爸買件外套。”
說著，她把外套展開，笑著問：“你給瞧瞧，你爸穿上好不好看。”
爸爸在世時，媽媽就常來這邊幫他買衣服，估計下車那會兒起了點風，黎曼怕爸爸沒衣服穿，便來到了這裡。
楚晗見她這副模樣，沒準又開始犯糊塗以為爸爸還在世。
楚晗壓抑一路的淚水，因黎曼這句話輕而易舉地引了出來，她別過頭，胡亂擦了下眼角，笑著說：“嗯，好看，我爸肯定很喜歡。”
江川禮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剛剛她擦眼淚的那個動作，他盡收眼底。
其實在他的記憶裡，楚晗一直是那個自信，活潑，積極的好學生模樣。
然而無助，茫然，堅強，獨立卻成她現在的新標籤。
當看到她隱忍著眼淚，還假裝在她母親面前強顏歡笑的樣子，他內心莫名抽緊，感覺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下。
又悶，又疼。
回去的路上。
江川禮默默跟在她們身後，沒上前打擾，一路護送到小區門口，才停下腳步。
楚晗從崗亭拿回食盒，又跟他們道完謝後，緩緩扭頭看向門外的男人。
此時他靜靜地站在那裡，仿若一個守護神。
她原本昏暗的一天，在他的出現後，陰沉的天空撥開了新雲層，那抹暗光漸漸變清澈起來。
楚晗彎了彎唇，用口型跟他說了句：“謝謝。”
江川禮也慢慢牽起嘴角，用手在耳邊比劃了個打電話的動作後，朝她揮了揮手。
楚晗笑著點頭，轉身挽著黎曼消失在崗亭門口。
李哲然看著人已經安全進入小區，才默默走到他身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小同學沒事吧？”
聽到李哲然的聲音，江川禮徐徐轉過身，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好半晌都沒開口說話。
李哲然被他灼熱的眼神看得一激靈，身子下意識往後退了退，雙手護在胸`前，警惕地看著他：“幹、幹嘛這樣盯著我看。”
他眼珠子轉了轉，似乎想到什麼，激動道：“你他媽別愛上我啊！我對男人可不感興趣。”
江川禮無語地白他一眼，扭頭看著楚晗離開的方向，懶懶開口：“你說，我追她的方式還需要再明顯點嗎。”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