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徹、梁清露、奈敏和小澈等四人,從暹羅國者乃府回到班哈特後,特意去赤邑醫院再次看望了昂義陽。

昂義陽是為了救申徹被捅傷的。

拿下斜石鎮的第三天,申徹習慣性地喬裝打扮後,混入當地百姓,他想聽聽百姓真實的聲音。

一開始,除了奈敏,所有人都反對桑摯指揮官“微服私訪”。因為那對暗中保護的考驗太大了。

“如果沒有一手資訊的印證,全是加工過的二手資訊,決策失真,落實走樣,那我們赤邑軍與其他軍閥有什麼區別?那我們還如何擔當拯救全蒲甘的重任?”桑摯一句話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沒錯,他透過政治學習,給赤邑軍灌輸的思想,正是拯救全蒲甘國人民。

不過,他被李小令那句“軍閥”的定論影響,那個詞不知不覺佔據了他的腦海,平時習慣動不動就稱呼各民地武叫“軍閥”,有時候連自稱也不放過。

結果,他在斜石鎮西南與幾個老頭聊天時,被其中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認出。憑藉一輩子的人生經驗,老頭感覺赤邑軍的精氣神與之前的駐軍不一樣,行事風格也不一樣。

這老頭叫左文塞,有一手木匠絕活,一直靠著給駐軍的大官打點傢俱維持生計。赤邑軍進駐斜石鎮後,他提了兩隻雞和一壺燒酒上門,想要看看能不能再接幾個活。

但很可惜,這些赤邑軍根本不需要打傢俱,因為他們使用的,全是簡易的摺疊桌椅。

不過,他也不是一無所獲。聽說他會打傢俱,會木工活,有人告訴他,讓他等著,過幾天有個活會交給他。

左文塞的兩個雞和一瓶酒送不出去,但他知道,帶上門的禮,沒有帶回去的道理。於是,他看準門縫,將捆住腳的一公一母兩隻雞扔進屋裡。

門被兩隻雞撞開的同時,他被一雙和煦中透著冷冽氣息的目光釘在原地。目光的主人肩上扛著兩顆星,常年混跡軍營的左文塞知道,那是中將軍銜。整個赤邑軍,中將軍銜只有一個,那就是桑摯將軍。

桑治將軍沒有生氣,反而對他笑了笑,讓人按市價買下他的兩隻雞,酒則讓他帶回去自己喝。

左文塞在鎮郊村口認出本地人打扮的桑摯將軍,激動地喊出:“桑摯將軍來了。”

時值傍晚,村口三五成群閒聊的,大概有七八人。大家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是幾個陌生人,也沒在意,以為是左文塞哄人玩。

但一旁獨自躺在低矮柴垛上的黑瘦捲髮青年,卻驚覺起來。他摸了摸身上藏著的匕首,起身看向桑摯一行四人。

左文塞有自己的人生智慧,他很快意識到,桑治將軍打扮成這樣,顯然是不想讓人認出來。

“吹個牛不行啊!”其他人的嘲笑聲中,左文塞裝作牛氣哄哄的樣子。

但是,正當桑摯與村口幾人交談時,兩個身影悄悄靠近了他。

其中一人裝作對談話感興趣,慢慢挪步近前,在距離桑摯不到2米時,突然暴起,匕首刺向桑摯胸膛。

另一個靠近桑摯的人速度也不慢,直接將桑摯扒拉到一旁,用自己身體擋住了那一刀。

桑摯的警衛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異常,其中一人一個回合就將刺客擒住,奈敏與另外兩人則將桑摯圍起來,護在中間,同時呼叫附近的支援。

事情很快調查清楚。刺客是那位躺在柴垛上曬太陽的捲髮青年,他是國防軍99師179營的人。

179營撤出時,此人因又竄稀又打擺子而掉隊,倒在斜石鎮西南一戶人家的菜地裡。

幸好他的配槍和手雷等已經交給戰友,被菜地主人發現後,見他沒有武器,就將他救回去,用草藥等土方法給他治好病。

他的衣服因竄稀而被沾染,主人家將自己兒子的衣服給他換了下來。他躺在柴垛上曬太陽的時候,他的病已經好了九成。

捲髮青年是個極端大蒲族主義者,他看到赤邑軍發表的宣言後,恨上了指揮官桑摯。

左文塞喊出“桑摯將軍”的時候,就引起了他的注意。桑摯隨行的三人,在普通人眼裡,可能真就是普通的本地人。

但捲髮青年畢竟是軍人,發現了幾人的姿態和站位不一般,他猜到左文塞說的應該錯不了,眼前此人大機率正是桑摯。

待靠近一聽,幾人聊的竟然是修路和到班哈特自貿區打工的事,這讓他更加確信,此人非桑摯莫屬。

於是,他偷偷摸了摸藏起來的軍用匕首,當場決定刺殺桑摯。當初,他已經病懨懨了,換衣服時仍不忘悄悄藏好了匕首。

可惜他不是專業的偵察兵,近身搏鬥水平拉胯,而且他也不懂匕首的正確使用法,這才讓昂義陽有時間反應,替他擋下了一刀。

什麼,捲髮青年身為軍人,不懂匕首的正確使用方法?事後奈敏將情況彙報給申徹時,申徹也一臉不可置信。

“他是真不懂。反握匕首,側後襲擊……80%的偷襲是正握匕首,就像這樣……”奈敏是正宗的偵察兵,邊解釋邊演示。

“啊?這怎麼叫正握?”申徹看著奈敏的姿勢,很是不解。

奈敏的演示中,匕首刀柄跟大拇指一個方向,刀尖指向右側方。

(注:關於匕首正握反握的持刀姿勢講解,直觀點的,可參考抖音號“不褪色的表哥”並搜尋關鍵詞。)

奈敏再次解釋了一番後,回到案件本身:“連匕首都不會用,由此可見,國防軍其實是外強中乾。”

米登很不高興:“這樣一個國防法的廢物都能靠近指揮官,你們三位卻沒有提前發現,還好意思自詡高手?”

這話讓奈敏很是憋屈,黑臉都漲得通紅。事實如此,對方越是廢物,越能證明他和另外兩名警衛的失職。

關鍵你還沒法解釋。刺客差點得手,結果擺在那裡,你解釋再多,有什麼用?再說,軍人的榮譽也不允許他辯解。丟人了就是丟人了!

按說,奈敏是指揮官的副官,米登直接訓斥他,等同於打指揮官的臉。可在場幾人都知道,米登是真擔心申徹的安危。

萬一這個假桑摯有個閃失,先不說“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的事,鷹醬那邊他也交代不過去。而一旦鷹醬發現他欺騙了這麼久,那下場可能就只剩下逃亡的命的了。

“我說兩句吧。”一旁的藍微瀾開口打圓場道:“奈敏和警衛都是優秀的偵察兵,可術業有專攻,善於進攻的偵察兵,不見得善於防守和護衛。”

說著,他看向米登問:“還記得我推薦你學中文的影視劇中,有一部叫《獵人》的嗎?講的就是這個道理。所以,我已經託人,高薪挖了一個專業的人來保護指揮官。”

經過最近幾天的小規模作戰,藍微瀾的實力已經得到證明,他榮升了第三師師長,少將軍銜,說話份量與之前大有不同,連米登也要給幾分面子。

“奈敏中校專心翻譯,一個警衛被昂義陽的突然出現吸引了注意力,刺客又拄著柺杖,一副大病初癒的樣子,另一個警衛放鬆了警惕,也是情有可原的嘛。”藍微瀾最後還是解釋了一下。

奈敏的軍銜也剛剛升了一級。

“嗯,都趕巧了也是一個原因。警衛沒有原則性的失誤,我看沒必要重罰。好好學習過後,還是讓他倆回到原崗。”申徹直接定性。

事情確實巧。左文塞是昂義陽的舅舅,昂義陽剛好休假,就來看望舅舅。昂義陽也是剛到舅舅家,還沒來得及跟舅舅打招呼,就先上茅坑。

剛蹲茅坑出來,聽到舅舅說“桑摯將軍來了”,他急忙過去看。他曾經是桑摯的副官,警衛自然認得他,可他突然便裝出現,的確讓警衛分心了。

同時,刺客與昂義陽一前一後靠近站著說話的幾人,警衛以為捲髮青年是昂義陽的同伴,以為他們是自己人,更加放鬆了警惕。

更巧合的是,其中2人說的是蒲語,申徹只能聽懂大半,剩下的還得奈敏翻譯。因此,奈敏的注意力沒在防備危險上。

更更巧合的是,那捲發青年因為竄稀,走路沒有力氣,救他的那個老人,把自己多餘的柺杖給他用了。一個拄著柺杖的人,的確會讓保護要員而又經驗不足的人放鬆警惕。

最離譜的巧合,莫過於那捲發青年竟然是位極端大蒲族主義者。

事實上,“大蒲族主義”本身就很魔幻。有“世界攪屎棍”之稱的約翰牛每離開殖民地,無一例外地給當地留下了民族矛盾。

(注:約翰牛的相關史實可參見老楊半仙的《我在非洲當酋長》和《我靠打撈沉船發了家》等著作。)

蒲甘國作為約翰牛曾經的殖民地,受毒害不小,毫無意外地沾染上了前約翰牛殖民地的通病——總是自詡為約翰牛帝國遺產的繼承者,莫名地自帶一種優越感。

約翰牛發動了三次戰爭,才在蒲甘國取得殖民統治權。

三次戰爭,約翰牛投入了巨大兵力和財力,承受了慘痛的損失,尤其是第一次戰爭,約翰牛傷亡超過15000人,接近參戰人數的三分之一。

蒲甘人的頑強抵抗加強了約翰牛的防範心理,他們排斥蒲甘人進入統治機構,並採用“分而治之”的策略,靠激化蒲族人和山地少數民族之間的矛盾以維護統治。

1886年,即約翰牛侵佔蒲甘的第二年,殖民地官員在給約翰牛政府的信中寫道:“驃族、孟養族和其他山區部落是在世襲頭人的統治下生活,他們的權威足以維持他們的秩序。在那兒不需要對付分散的大眾,而只需對付具有高度組織、以道德和行政管理的個人統治者。如果我們獲得了這些統治者的忠誠,我們將會盡可能快地實現我們的目標……”

因此,在蒲甘山區,為確保殖民統治順利進行,約翰牛儘可能保全了上層人物的統治地位和世襲權力。

然而,在蒲族人多的地方,傳統勢力和統治機構則被約翰牛完全廢棄,引入天竺官員實行“金字塔型”的統治體系。

二戰結束後,蒲甘獨立,精英們(精緻的利己主義者?)開始模仿曾經的宗主國的政治制度。

但由於他們長期被約翰牛排斥在統治之外,缺乏政治哲學和執政經驗,根本沒有能力妥善處理與地方少數族群之間的利益和矛盾。

同時,蒲甘人普遍信佛,他們認為政治是五大敵人之首,從而對政客極其厭惡,這在一定程度上縱容了軍人對權力的渴求。於是,蒲甘國陷入長達幾十年的軍政府統治時期。

加上約翰牛殖民者長期挑唆少數民族要求自治,甚至獨立建國。少數民族的這些訴求,肯定是不被蒲甘國軍政府容忍的。

本身軍政府的上位就很不符合世界主流,只能靠強硬手段樹立威信,獲取蒲族人的認同感。

軍政府要求少數民族二選一:要麼直接改作蒲族,放棄本民族的身份、文化、歷史和習俗,而且必須全部按蒲甘官方的要求改;要麼離開蒲甘,為蒲族人騰地方。

蒲族人佔蒲甘國總人口的65%,這一強硬手段,立刻得到蒲族人極大的優待與支援。久而久之,“大蒲族主義”漸漸被預設成一種“政治正確”。這就是“大蒲族主義”的來龍去脈,他們自詡為滿清“八旗子弟”一樣的“特權階級”。

然而,被排擠,被打壓,被限制的134個蒲甘國少數民族也不是善茬,個個性格剛烈,沒一個好惹的。

與其不如人地活著,還不如自立山頭,於是乎,一個個不鳥你軍政府,自顧自按照本民族的習慣我行我素。

不管怎樣,“大蒲族主義”在蒲甘國還是很有民眾基礎,捲髮青年就是其中一個狂熱的擁躉,不惜以身犯險,孤身刺殺宣揚民族平等的桑摯。

不過,他註定不會得逞。即使沒有昂義陽飛身相救,他也傷不了桑摯將軍——桑摯穿著特殊渠道搞來的高科技防彈衣,非專業人士一般看不出來。

昂義陽只懂一點點漢語,還說得不利索,卸任副官後,改任工兵參謀。這個看起來牛高馬壯的糙漢子,大字不識幾個,卻有極高的排雷天賦。

當初,PPLA指揮官桑治用他做副官,其實是讓他做保鏢。

桑治擔心鷹醬為了徹底控制他,會把他的警衛也收買,因此,他選了體型大,外表粗獷,看上去老實憨厚的昂義陽做副官。

事實上,昂義陽只是看上去憨厚,卻比申徹來到之前的PPLA所有官兵都精明——他是唯一一個發現了桑摯將軍被假冒,卻又沒有說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