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登也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你是Mr. Saungji(桑治先生)嗎?”

“Mr. SHEN CHE(申徹先生)。”申徹糾正他的發音。

申徹看過旅遊博主的介紹,得知蒲甘國的咖哩不比天竺的差,同樣的,蒲甘人的英語也是濃濃的咖哩味。咖哩味的英語中,Saungji與SHEN CHE的發音相近。

這時,集裝箱車子啟動,兩人只好回到車上,繫好安全帶。好在這是一輛SUV,空間夠大,兩人都坐到後排。

米登略微皺眉問:“PPLA?”

“PPLA是什麼?”申徹反問。

“Pagan People’s Liberation Army(蒲人軍)。”米登說出全稱。

“不。我是記者。”申徹雖然不知道那是個什麼組織,但聽到Army(軍隊)就猜到,肯定是蒲甘國內一支武裝勢力。

問題是,蒲甘國動亂的主要原因,是米安奈大將發動軍事政變後,竭力推行大蒲族(Pagan)主義,擠壓其他少數族裔的生活空間,少數族裔這才不得不武裝抗爭。

目前,蒲甘國內有幾十支大大小小的武裝力量,其中七八成的勢力是少數族裔,有的結成了同盟。那些武裝力量的名稱,大多數都帶Liberation這個詞。

這個PPLA的全稱字首是Pagan,說明這是蒲人的武裝力量。可既然是蒲人,為什麼要使用 Liberation(解放)這個詞?

米登一聽申徹否認是PPLA的人,急忙掏出手機,翻開一張照片,對照著申徹仔細打量。隨後,一臉不可置信地將照片展示給申徹看。

申徹一看,照片上的人身穿叢林迷彩,頭戴貝雷帽,衣服胸前有白底藍字的PPLA四個大寫英文字母,白底臂章上一圈藍色圖案中間,是申徹不認識的石榴紅蒲文。

身後的衛兵被虛化處理,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和叢林迷彩服。

令申徹驚訝的是,此人與自己竟有九成以上的相似,眉形、唇形、鼻樑、眼睛和臉龐都極其相似。但申徹也發現了,自己下巴略尖,照片上的人額頭更寬,更平坦。

如果不仔細看,是分辨不出來的,難怪米登會認錯人。

“這不是我。我不懂蒲文。”申徹指了指照片上的臂章。

“Oh,Fu……Fu……ck……那我叫你偉大的詩人,你幹嘛認了?”米登惱羞成怒。

“我是記者,也是詩人。至於偉不偉大,那不就是一個客套話嗎?難道我還要認真?”申徹反唇相譏。

米登啞口無言,想張口辯駁,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申徹見狀,也質問起他來:“那你為什麼要在接機牌上寫我的名字?”

“接機牌?什麼特麼的接機牌?”米登懵圈了。

“寫了我名字的接機牌。”申徹邊說邊用手機打出“SHEN CHE”幾個漢語拼音字母。

米登恍然大悟:“那見鬼的接機牌不是我的。是邊上另一個人的,他在你來之前,捂著肚子跑了,可能是去洗手間了。牌子是他插在那裡的。”

兩人這麼一對賬,發現雙方都誤會了,難怪鬧了個大烏龍。

確認了申徹不是自己要接的人,米登頓時慌張起來。他解開安全帶,想要開車門下車,卻突然一個劇烈顛簸,讓他重重撞上車頂。

可米登顧不上疼痛,他要去通知司機停車。

原來,米登出生在蒲甘的一個下等家庭,小時候,經常看到距離自家不到2公里的富人區,有一些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出入。

那些人穿著時髦,每次下車都是大包小包的東西。他們的孩子有餅乾吃,有雪糕吃,還有小腳踏車騎著玩,每一樣都看得米登又饞又眼紅。

有一次,七歲的米登坐在土堆上,第N次重複看那些金髮碧眼的孩子玩耍時,一個小女孩的媽媽給了他一支雪糕。

那是米登第一次吃雪糕,吃完雪糕後,他把雪糕的扁木片收藏起來,時不時拿出來看。彷彿只要用心看,就能有雪糕吃。畢竟,那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不久後,他在附近的垃圾桶裡翻到一個望遠鏡。在那個望遠鏡裡,他看到那些富人家的孩子經常坐在窗前讀書,大人也會在花園裡或陽臺上看書。

當然,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那叫陽臺。

幾天後,米登找到母親,鄭重其事地告訴母親,說他想讀書。母親見他認真的樣子,含淚答應會送他上學。

米登不負所望,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鷹醬伊州大學,並取得法學學位。畢業後,偏黑的膚色和小國出身背景讓他飽受歧視,職業發展屢屢受挫。

就在此時,鷹醬在蒲甘國扶持的代理人被政變軍政府關押。為了救出代理人,有關人員找到米登,希望他回國參與營救行動。

看在待遇還不錯的份上,再加上對鷹醬夢的失望,米登以情報組織成員的隱藏身份欣然回國。

不久前,蒲甘國內局勢惡化,鷹醬不少人員撤回國內。米登的上線命令他接手一項任務,那就是對接鷹醬扶持的PPLA。

PPLA是一年前成立的,目前有1000多人,全鷹式裝備,包括印有PPLA字樣的迷彩服也是鷹醬提供的。

PPLA的指揮官名叫Saungji,華文名叫桑治。為何會有個華文名?

這正是鷹醬的陰險之處——PPLA名稱中帶Liberation,指揮官華文名叫桑治,一旦情況有變,便可以拋棄,並栽贓給某國,說成是某國在背後支援的。

桑治是正宗蒲族人,也是蒲甘國小有名氣的詩人。米安奈政變後,桑治因寫詩諷刺軍政府和大蒲族主義而被逮捕入獄。迫於鷹醬的壓力,米安奈只得下令釋放桑治。

事實上,桑治不是過鷹醬養的獵犬,用來警告和必要時對付不聽話的代理人。因此,桑治被約翰牛露透社等西方媒體包裝成權人鬥士。誰讓蒲甘國曾經是約翰牛的殖民地呢。

眼見文鬥不行,為了對付米安奈,藉著各少數族裔陸續成立武裝組織之機,鷹醬乾脆將桑治扶持成為一方軍閥,PPLA於是應運而生。

不過,在沒有形成戰鬥力之前,PPLA雖然宣告成立,卻沒有公佈這個組織的領導者資訊。因此,米安奈還不知道,桑治已經是PPLA的指揮官。

1個月前,桑治被秘密送往鷹醬在龍牙門的海軍基地培訓。培訓結束後,桑治堅決要求乘民航飛機回國,理由想檢驗一下學習成果。

鷹醬大為惱火,你特麼在海軍基地受訓的是旅團級的作戰方略,又不是特情培訓,你檢驗個鬼啊你。

可鷹醬也無奈,PPLA的駐地在山裡,條件艱苦。但凡有選擇,誰願意在山裡喂蚊子?在達貢這樣的大城市裡花天酒地不香麼?

鷹醬心知肚明,桑治並非新聞報道宣傳的那樣,是一個為少數族裔爭取自治權的堅強鬥士,而是一個他們達成某種目的的工具。那些新聞,正是他們親手炮製出來的。

桑治與他們之間,不過是一種互惠互利的合作關係。鷹醬更清楚,桑治在達貢有兩個情人。桑治說要飛往達貢,肯定是要藉機密會情人。

眼見蒲甘國內局勢即將失控,這時候要想再扶持一個代理人,時間根本來不及。何況鷹醬已經在桑治身上下了血本,桑治再不靠譜,也只得捏著鼻子認了。

可眼下鷹醬與米安奈關係惡化,鷹醬沒有足夠的人手保護桑治的安全。

為了確保不出意外,鷹醬給桑治偽造了身份,做了一些小小的整形手術,使得達貢機場不能輕易識別出他的身份。

為了不引人注目,桑治孤身一人踏上了龍牙門飛往達貢的航班,比申徹的航班晚一分鐘降落。

米登剛接手護送桑治回到PPLA駐地的任務,他之前不認識桑治,桑治又拒接他電話,只能憑他的照片找人。

沒錯,是找人。桑治拒接電話,擺明了是想拖延被找到的時間。因此,如果米登舉個接機牌,桑治肯定會遠遠避開他。

為了保密和確認對方身份,米登沒敢用蒲語,而是用的英語。蒲甘人懂英語的比例不高。哪知千算萬算,還是鬧了個大烏龍。

其實,鷹醬也是默許了桑治在達貢鬼混幾天,再回到駐地去的。可雙方各懷鬼胎,相互利用的同時,又相互提防。這才鬧到這步田地。

米登確認接錯了人,知道這下麻煩大了。他必須儘快與上線取得聯絡,把情況彙報上去,以便採取措施,及時補救。

米登顧不上申徹是否會讓他身份暴露,當務之急是叫停車子。

偏偏米登接手新任務的時間比較晚,且集裝箱只是B計劃,故而時間不多,只來得及做簡單的改裝,加了照明和風道,以及汽車固定裝置,沒有考慮到與駕駛室的通話。

為防止訊號被追蹤,與外界的通話更是完全被遮蔽。約定的時間到了,才會停車開啟箱門。

米登搖搖晃晃對駕駛室方向拳打 腳踢,大喊停車,可駕駛室沒有任何反應,車子依舊在快速行駛。

米登見喊叫和拳打腳踢不奏效,只好搖搖晃晃回到商務車,想要找個錘子之類的金屬重物敲擊集裝箱,以告知司機有突發情況,需要停車。

申徹聽到他的喊叫,又見他在車裡到處翻找,猜到了他的用意。便勸道:“我建議你省省力氣。集裝箱與駕駛室隔著一段距離,加上車子行駛的噪音,你敲再響,司機也不可能聽得到。”

米登一想有理,只好頹喪地重新坐好,並繫上安全帶。

申徹也著急向師兄彙報情況,可急也沒用,索性不去想糟心的事,轉移注意力才是熬時間的最佳法子。

“嘿,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跟我說說那個人和PPLA的情況。說不定咱倆一頭腦風暴,就有妙招解決各自的困境。”申徹開始忽悠米登。

米登也不是一個死板的人,否則不可能考上鷹醬名校。從他被追擊時,仍然從容不迫,並且還有點小興奮來看,他也是一個有著冒險基因的人。

否則,單純腎上腺素的飆升,不足以讓他沉著冷靜地應對危險。

見米登臉現猶豫,申徹繼續忽悠:“放心,我只是一個記者,沒有政治傾向,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說不定我們以後還能成為朋友,能相互關照,你好,我好,才是真的好。”

“你說得有道理。我在鷹醬也有同學是來自你們國家的,他們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多個朋友多條路。”米登有點渴,拿出一瓶水喝了一口。

“對的嘛,我們國家有個偉人說過,朋友要搞得多多的,人生事業才能成功。你在鷹醬讀的大學?”申徹接過米登的話題。

米登微微坐直身子,臉有得色,道:“沒錯,我畢業於鷹醬的伊州大學,學的法學。”

米登介紹了自己在鷹醬的求學經歷。他確實有資格驕傲,在蒲甘這樣的國家,能考上鷹醬排名前50的大學,那不是萬里挑一,而是十萬裡挑一。

“你這樣的精英人士,鷹醬應該是雙手將綠卡奉上才對, 把你派回國是他們的巨大損失。莫非,你是主動回國,想要在鷹醬的幫助下,跟PPLA一樣,為你們蒲族而戰?”申徹把話題拉回PPLA。

“為蒲族而戰?恐怕連鷹醬人自己都不信。”米登脫口而出。他說話之前微微撇嘴的微表情被申徹捕捉到,顯然是嗤之以鼻。

話一出口,米登立覺不妥,果斷住口不語。

申徹則裝作沒聽懂的樣子,傻傻問道:“我看新聞說,各地的民兵組織正在聯合起來,抗議米安奈。難道PPLA沒有動作?”

“PPLA我也是剛聽說,瞭解不多。不然,也不會把人都認錯了。”米登還是有些謹慎,不願多說。

“說起這個,從那張照片上看,PPLA的服裝比蒲北山區那幾支武裝好太多了。你說,他們會不會是米安奈的人假扮的?”申徹繼續套話。

他基本上已經確認,PPLA的背後肯定站著鷹醬。

“你觀察得真仔細。”米登由衷地讚道,隨即微微搖頭:“不過,我認為你說的那種可能性不大。我更傾向於他們是得到了某些國家的支援。”

米登沒有明說,但暗示已經很明顯。

“嗯,能得到其他國家的支援,那這個人挺不簡單。你說,先前開車追我們那些人,會不會是這個人安排的?”申徹再次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