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雖然不需上早朝,但一大早,徐淵便約著九方聞柳與楊呈到了一間能看到考生路過的酒樓。

雖是徐淵開口約人,但卻是九方聞柳與楊呈先到了地方。

徐淵不過才剛到,都還沒坐穩呢,楊呈便忍不住嘲笑道:“你早早的讓我們到這處找你,你自已卻是最晚到的那一個。如何?是不是該自罰三杯?”

徐淵在九方聞柳對面坐好後,衝著楊呈挑了挑眉,戲謔道:“怎麼?今日這是不準備聽玉竹的話,這是要讓我喝個夠了?”

楊呈身體一僵,這才又想起,上次一起喝酒時,他說的胡話。他心虛地看了一眼九方聞柳,故作嚴肅的:“說什麼胡話呢你?我的意思是,今日你便只能喝這三杯了。”

肉眼可見的開心的徐淵並不計較楊呈的話,她面上帶著毫不作假的笑,道:“行,我今日心情好。就只讓我喝茶也是可以的。”

於是,徐淵看到了一臉不可置信看著她的楊呈,楊呈坐在她旁邊,此時正臉對著她,身子慢慢向後躺去,似是要離開徐淵身邊。他似乎是對這樣的徐淵感到很是驚奇。

徐淵慢慢皺起眉頭,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連好好坐著都不會了?”

楊呈訕訕一笑,坐正嘟囔道:“瞧你這個兇樣子。慣會對我使。若是被徐伯看到你這樣,你我每次爭執又怎會都次次向著你。這也都只因徐伯不識你真面目罷了。”

“行了,你們兩個都少說一句吧。”九方聞柳嘆了一口氣,打斷他們道。“阿鳶,你看樓下。褚良走過來了。”

九方聞柳這話一出,不管徐淵心中現在是如何想的,但確實不欲再與楊呈胡鬧。她把楊呈推開,把頭湊到窗邊,向下看去。我果然看到了一臉沉思狀的褚良。

見褚良確實平平安安的,前來參加殿試了,徐淵在位置上坐好,悠悠開口道:“今日殿試要一整日,明日放榜,後天的話,或許是褚良最危險的時候了。不過我已經給褚良下了毒,京城應該沒有人能看得出來,不過,若有我不知道的奇人異士的話或許能知道他中了毒,但也沒有人能解的了他的毒。所以若時時刻刻找人盯著他,還能把人盯丟的話,等他再出現時,用他身上的毒亦能判斷出他的真假。”

徐淵說的很是認真,沒有注意到另外兩人看著她越來越怪異的眼神。

楊呈抿了抿唇,艱難開口道:“前……前幾日你說你有了萬無一失的法子,不會……不會就是對褚良下毒吧?你這不是……”胡鬧嗎……

徐淵或許知道自已做的不對,並沒有因為楊呈的臉色以及他吞吞吐吐的話而生出什麼不好的情緒,她神色淡淡道:“我曾試探過褚良,他確實對忠勇侯府的事情知之甚少,也並不知道他遇此事,與忠勇侯府有關。我必不可能把事情挑明瞭與他說。而這時我想起,玉竹幼時曾製出一毒藥,是於整蠱她那些師兄弟所用。”

“其實於人來說並無多大用處,與安神散作用相差不多,只不過是會讓人夜間睡得熟一些。尋常人不會把這事當成得病,大多數醫師也不會看出來。我給褚良下毒的時候,他並不知道。不會影響他殿試。等事情平定,我自會去向他負荊請罪。”

可九方聞柳依舊緊皺著眉頭:“之前在越城,你行事便有些急躁,可我們到底以為你是有分寸的。可如今十年過去,你到了這京城,行事怎麼卻越來不擇手段了?不管你這藥的效果如何,但若是被人知道自已在不知不覺間被人下毒,心中總會有些不舒服的。”

“時間這樣緊迫,我又能有什麼辦法?這已經是我想到的影響褚良最低的辦法了。這事若能早些解決,褚良日後也能更加安穩些。我知道我做的不對,事情過去之後我也會想辦法彌補,你現在再說這些有何用?”徐淵眉間有些許不耐煩。自十幾年前,她第一次領兵上戰場開始,九方聞柳便一直說她行事的問題。也是他們分開了十年未見,她忘了那時因為這事他們爭論了多少次。

九方聞柳嘆氣道:“你總是這樣。說你兩句就聽不得了。你以後再有什麼事,與我,我們,商量一下不行嗎?再不然,你日後便要在大理寺做事,手下也會有些人幫你一起做事,你萬事與他們商量後再做,行嗎?”

徐淵知道自已做一些事時會有些過分,輕點了一下頭,把頭扭向窗外。像是同意瞭然後拒絕再聽,九方聞柳的說教一樣。

見她這樣,九方聞柳也不欲再說。

而正認真看著窗外的徐淵看到一個人影后,愣了一下。眼神也認真了起來。就這樣盯著那道身影看了許久後,突兀的開口道:“傅恆之,十年前,你們真的把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什麼的都給殺了嗎?會不會把誰給漏掉了?”

聽到她突然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九方聞柳也是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不過在看到徐淵看過來的追聞的眼神後,他想了一下後開口道:“應該不會,除了你那個早死的姐姐,還有在神醫谷的那個哥哥,其他人季雲行還專門寫了個名冊,一個名字對照著一個人殺的,應當不會有人漏下。”

徐淵皺了皺眉道:“早死的姐姐?我哪個姐姐是早死的?我怎麼不知?對了,我那個二姐姐,徐離燕華那個同胞妹妹,處死她時,忠勇侯府沒說什麼嗎?”

九方聞柳似乎並不知道徐淵不知道這件事,他疑惑道:“你那個早死的姐姐,就是忠勇侯夫人的那個妹妹,瓊華公主。你……縱使你不常在宮中,但應該也該知道他的死訊的吧?話說回來,你怎麼會突然想起來她了?”

徐淵站起身來,搖了搖頭道:“沒什麼。我方才看見了一個許久未見熟人,去樓下一趟。若是她願意,我會把她帶到樓上來。”

九方聞柳與楊呈都有些驚訝,不過也只是點了點頭,沒問她那個熟人是誰。

徐淵跟在那人身後,看著那人與一個書生模樣的男人把一個少年送入皇宮。

就在那人與身邊的男人說著話轉身要離開時,徐淵在她身後不遠停下了。

等那人徹底轉過身來,並且在看到她時,徐淵笑著衝著那人點了點頭。

那人看到徐淵時一愣,似乎一時間沒認出她是誰,不過在看到徐淵的笑臉時,臉上表情有一瞬間僵硬。

她看出來徐淵想要與她說話,沉默了一瞬後,低聲與她身邊的男人說了什麼,然後那個男人表情疑惑的自已離開了。直到那男人完全不見了身影后,徐離瓊華才冷著臉向徐淵走去。

徐淵笑道:“二姐姐,別來無恙啊。”

走到她身前的徐離瓊華冷聲道:“徐……鳶,你怎麼在這?找我有什麼事?”

徐淵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看了看周圍的人群后,意有所指道:“姐姐真的要在這裡與小弟敘舊嗎?我與好友在酒樓裡喝酒,姐姐同小弟一起去?放心,只是說說話。”

徐離瓊華似乎有些猶豫,不過還是答應了。

徐淵似是早就預料到她會答應,毫不意外的笑了笑,把人領到九方聞柳與楊呈所在的那個酒樓廂房。

一路上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都不言語。

而到了廂房,看到裡面的兩個男人,徐離瓊華也毫不意外。可楊呈看到徐淵領來一個與她長相相似做婦人打扮的人時,驚訝極了。

他疑惑道:“這是……”

而九方聞柳似乎已經看出來了此人是誰,並不在意。只看了一眼後,便把頭又轉向了面前案上的酒罈上。抬手低頭啜飲。

徐淵招呼著人坐下,自已也在原來的位置坐下,道:“我一個許久未見的姐姐。這不是偶然碰到了,便邀人上來一敘。”

徐離瓊華也不客氣,在九方聞柳身旁坐下。整了整衣衫後,任由楊呈打量:“我如今姓餘,單名一個瓊。公子喚我餘瓊便是。不過,想來這位公子便是……楊呈楊將軍了吧?”

楊呈一愣,有些意外:“夫人認識我?”

“跟……跟我這個妹妹待在一起,關係密切的想來只有九方將軍與楊將軍了。”餘瓊瞥了一眼身側的九方聞柳,又接著道:“九方將軍我曾見過的,還多少記得他的模樣。自然也能猜到公子的身份。”

“行了,姐姐。不用管無關緊要的人。姐姐不如說說……是什麼時候,怎麼假死逃出宮的?”徐淵飲了一口不知什麼時候上的茶,笑道。

相之徐離瓊華幼時冷漠的性子,餘瓊現在雖然依舊淡漠,但看著還是柔和了許多,她聽到徐淵的話,看了她一會兒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你叫我姐姐。沒想到是父親死後十年……十幾年前,大姐出嫁那天,我趁亂溜出了宮。我好些天沒回去伺候我的人或許是不想擔責,便謊稱我暴斃而亡。還找了一具看不清面貌的女屍代替我。”

似乎是陷入了回憶,餘瓊的眼神發散:“後來我回去了一次,聽到了我的死訊,就想著,既然我在宮中已經死了,那便死了吧。正好以後,可以隨心生活了。就偷偷溜到我母親的宮殿中拿了些她的珠寶又離開了。離了宮後,我去了江南。江南多富庶,受父親影響不大。在那邊我倒也過了幾天好日子。我也是在那裡遇到了我丈夫黎平。後來,徐離皇朝被推翻,季家掌權,滿心抱負黎朗便帶著我與孩子回來了京城。他……不知道我的身份。”

徐淵點了點頭,想起那個今日要殿試的少年,再次問道:“我那個小外甥,今年應該與我另外一個外甥年歲差不多吧?忠勇侯世子今年剛滿十八,我這個小外甥呢?十六?十七?”

提起自已的兒子,餘瓊面色更柔和,她笑道:“和兒今年與世子同歲,同為十八。不過應要比世子大上幾個月。”

徐淵笑道:“哪怕離宮許久,姐姐還是在意著另外一個姐姐?連孩子什麼時候出生都知道?”

餘瓊也不反駁:“你自離開後一心跟在傅將軍身後,沒聽到訊息也無可厚非。可我到底生活在人群中。自然聽得到,宮中的人有意放出來的訊息。姐姐最得父親喜愛,世子自然也是父親最喜歡的小輩。他一出生,訊息便傳遍了天下。”

徐淵沒想到竟是這個原因,她笑了笑道:“原來是這樣。那姐姐又為什麼離宮呢?在宮中除了預料不到的反叛,應該會很享受吧?”

餘瓊神色一僵,看了徐淵一眼,冷哼道:“如何預料不到?他那樣做事,毫不在乎天下萬民,天下有勢力的總有看不慣他又不願幹看著的。其實我原本以為會反的是傅將軍。雖然他們傅家世代忠良,但誰讓他手下有一個離經叛道的你呢?我卻沒想到,成事的竟然是姑母的孩子。”

“姑母雖然看不慣父親行事,但到底一母同胞,更是從小看著父親長大。所以在看不慣父親做的事卻多次勸導無果後待在淵州不出。姑父極其愛護姑母,自然以她的心情為主。所以,我是怎麼都想不到,竟然是淵州反了。”

徐淵笑意一直沒消失過:“確實。姑母與姑父確實沒想過要推翻父親,但誰讓他們的兒子與這個舅舅不親近呢?雖然礙於父母也確實不準備主動挑事。可……說讓離經叛道的我偶然與他相識了呢?我與他一說,他便有了這個想法。那時傅伯父受奸人所害不幸去世,傅恆之精神不撅,眼看越城要落入梁國之手,我便把他也拉入了季雲行的隊伍。之後的事,想來你也聽說了。”

餘瓊感嘆:“是啊。那時直到現下誰不感謝季家與傅家呢?梁國用求親為由暗害以大局為重有情有義嫁入他國的公主。上位者卻沒任何動作,季家看不過去聯合傅少將軍攻打梁國,推翻徐離家。誰不感嘆一聲這兩家的大義?”

不知道外面竟然是這樣說十年前的事的九方聞柳聽了餘瓊的話有一瞬間的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