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跟錦瑟是宮裡的老人了,他們見著這一套動作,也立馬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王積年掏出另一套銀針,對著茶盞裡的血珠就刺。
屋內光線算不得明亮,但銀針漸漸變黑的模樣,到底逃不過眾人的眼珠。
“主子!”念春跪倒在地,但她不敢放聲大嚎,畢竟皇上在場,畢竟主子還在昏迷。
“皇上,此事重大,請交由微臣來徹查!”錦瑟跪下請旨。
景帝扶起了母后宮中的姑姑:“此事不宜鬧大,還請姑姑暗中行事。”
“微臣領命。”錦瑟鏗鏘回答。
她知道皇帝的用意:他繼位時日並不算長久,如今的一切政令,無不是在求穩。而後宮跟前朝又是息息相關、牽一髮而動全身,不到萬不得已,不得行雷霆手段!
還是那句話,後宮不安,國家不安寧。
“攘外必須安內”,不外如是。
景帝又看向了屋內眾人:“即日起,李嬪養病,鍾粹宮閉宮,非詔不得出入。念春,守好你主子的門戶,有心術不正者,不必上報,即刻仗殺。王積年,李嬪朕就交給你了,朕要你保她平平安安。”
念春跟王積年滿頭大汗,乖乖伏地領旨。
王積年起身後,拿著那個小小的茶盅,飛跑了出去。
他得去外頭,跟徒弟們好好研究研究,這到底是什麼毒?便是翻遍了古籍,也得找出來!
只有知道了品種,他才能配藥施針。
時間不等人,速度得快!
李主子,您可得穩住了呀,微臣的身家性命,可全在您身上了。
念春來到屋外後,立馬跟小德子合計了起來。
兩人細細說了一番後,小德子的神色已經冷峻到可怖。
主子受辱,奴僕當死——李有思之於他們,是主子,亦是生命所繫。今兒有人敢謀害主子,就是將他們這些人的命,剁成了雜碎。
士可忍,孰不可忍!
必須查,狠狠的查!查出來後,看老子怎麼扒你的皮!
屋內,錦瑟姑姑閉著眼,在想嫌疑人選。
皇后?
江貴妃?
應嬪?
亦或是某一個小妃嬪?
只能是這些人了。
先太后在時,經常唸叨:“利益所致,方有矛盾。不可調和,則背道相馳、無法相容,必生禍端!”
李嬪跟其他人是沒什麼利益瓜葛的,獨獨這些后妃們。
那麼,會是誰呢?
錦瑟的心思,在快速轉動著。
景帝看著面色蒼白的寵妃,也有些心緒不寧。
自己年輕,父皇、嫡母相繼故去,只留他在世上,真正應了那句“孤家寡人”!
高處不勝寒,他也會覺得孤單,也會感覺害怕。
幅員遼闊的國家,生生不息的萬民,都指著皇帝的庇護。可他,一代人皇,又有何人庇護?
母后嗎?
或許是嫡母養大的關係,景帝對於自己的生母,有著非常淺淡的緣分。
在景帝的眼裡,嫡母只是將他當成了“榮華富貴”的工具,只有嫡母,才是真心疼愛他的......
只天不遂人願,在他還未羽翼豐滿時,嫡母便撒手而去!如今,也只有思兒能跟他貼得最近了。
只是,思兒如今,也要被上天奪走嗎?
景慎並不是多麼喜愛李有思,恰恰相反,李有思之於他,更多的是一份“活著的念想”——只有看到思兒,他才會覺得,過往的一切,是真實的。他跟嫡母的過往,全是熱氣騰騰的。
思兒不該有事!她就該安安生生陪伴自己終老,永遠!
王積年很快進來複命。
他跪倒在景帝的腳下:“皇上,是烏頭!是烏頭之毒!”
景帝眉頭緊皺:“說清楚。”
王積年以頭觸地:“古書有記載,烏頭雖屬草本類,但有致命之風險,一旦服食,輕則有昏沉、嘔吐,重則呼吸不暢、脈象紊亂直至喪命。臣方才與念春一合計,李娘娘恰好是這些症狀!”
“可有方子可醫治?”景帝沉聲問。
王積年搖頭,又立馬點頭:“微臣日日替娘娘把脈,並未發覺異常,料想中毒尚淺。待微臣開方催吐,再加以藥方療養,想必能脫離生死......”
王積年只說“脫離生死”,並未說“可治”!
其中的兇險,可見一斑。
景帝閉了閉眼:“還跪著幹嘛,還不快去開方煎藥!朕可將李嬪交到了你的手上,她好,你也好!”
景帝再次拿出了“模稜兩可”的話術,王積年的一顆心簡直快要 跳出胸腔了。
他拔腿就跑——不跑不行啊,現在是在跟閻王爺搶人,正是分秒必爭時!
念春跪在了皇上跟前:“稟皇上,主子的一切飲食都照尋常。只是在坤寧宮飲了一杯茶,另外,又在御花園中,稍坐了坐,並未吃任何東西。”
錦瑟立馬看向了景帝。
景帝也看著姑姑,他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錦瑟知意,彎身出去了。
看來,還得從坤寧宮下手?
景帝看著地上的念春,道:“你主子向來體弱。昔日,還有太后照拂,如今,太后去了,你們做奴才的,便要更加看護才好!鍾粹宮仔細查勘了沒有?”
念春頭碰在地上:“稟皇上,已經粗略過了一遍,目前暫未有發現。但奴婢不放心,讓小德子進行第二輪的清查。”
景帝起身:“今日之事,不得宣揚。”
皇帝走了,他還有數不清的事要抉擇,便是再愛惜李嬪,也不能久留。
但是他把御前大太監李福慶留了下來——景帝到底不放心念春跟小德子,他們年歲尚小,且閱歷不豐,如何都不如李福慶得用。
景帝要李福慶留下來,只有一個目的:查!
他的後宮,可以不嬌豔、可以不豐富,但絕對要安寧!
錦瑟回到坤寧宮,吳皇后果然問起了鍾粹宮的事。
“姑姑,可是李嬪又不好了?隔著老遠,本宮都聽到了動靜。”
錦瑟聞言,心頭有些奇異的跳動,但她到底老成,面上依舊和風細雨:“都是老毛病了,李主子是個可憐的,隔三差五,總是要鬧一場。她打小就這樣,經不得半點磋磨。”
“御醫就差常駐鍾粹宮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李嬪才能康健起來。是藥三分毒,常年在藥罐子裡泡著,便是好人也會泡出來毛病的。”吳曉月的表情,很是心疼。
賢后的一應表現,吳曉月從來都是滿分的。
錦瑟依然是笑意滿臉:“有您這樣的皇后,是李嬪的福氣,亦是大景的福氣。”
“姑姑說笑了,跟先太后比,臣妾還差得遠呢~”吳皇后很是謙虛。
錦瑟微笑不變。
兩人都像掛著最上等的人皮面具,無論發生什麼,表情都是一模一樣的“刻意”。
“娘娘,微臣還有些瑣事未處理,便先行告退了。”錦瑟起身。
吳皇后也不挽留:“姑姑勿要太過操勞。”
錦瑟走了。
餘淮站到了皇后的跟前:“娘娘,可要再去一探?”
皇后擺手:“不必。姑姑方才的回答,滴水不漏。本宮瞧著,要麼是真無事,畢竟,那廢物常年臥病,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要麼,是他們只以為是‘病’!畢竟,她們的情分非比尋常,若是發現有異,必不是如今這番模樣!”
“娘娘說的極是。”
“近期,不可妄動!”皇后到底有些不放心,又補了一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