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思哭夠了,也哭得渾身乏力了。

她軟軟的靠在錦瑟的懷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姑姑也不來瞧我了,現在去了坤寧宮,就忘了我不成?”

錦瑟笑了:“怎麼會?只是皇后事忙,我瞧著心疼,便多分擔了一些。”

“你總是這樣能幹!”李有思身體裡的薛太后冒頭了:“只是你也年紀不小了,孩子們的事直該由孩子們操心,你該多操心操心自己的身體。這世道,沒什麼比自己更重要的了。”

錦瑟的眼睛突然睜大,她不可思議的看著懷裡的李主子。

若不是她理智尚存,只怕會誤認為自己的主子又回來了!

李主子字字句句,無不是先太后還在時,經常掛在嘴邊唸叨的!

唉~

或許是李主子“耳濡目染”,所以才“學”會了先太后說辭吧。

也或許,是自己思念成疾,有了癔症?

不拘何種因由,終歸離去的人,不可能再回來了!

錦瑟搖了搖頭,將腦子的無稽之想搖走。

“姑姑都在忙些什麼呀?”李有思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話語引起了多少的轟動,她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

錦瑟是不可能說出自己的真實的。

李主子是她看著長大的沒錯,但她現在為皇后做事,自然要公允、公正。

“還能忙什麼,無非是替皇后跑跑腿罷了。”

李有思聽了這話,立馬抬起了頭,她不可思議的看著姑姑:“如今你也學會搪塞了!本事見長呀~”

錦瑟的眼眶再次擴大:主子!

這次,她絕對沒聽錯,這語氣,這神態,這雙要笑不笑的眼,一切的一切,都像極了她那位殯天的主子!!!

“主子......”錦瑟無意識的叫出了聲。

不怪她失態了,她是薛太后孩提時,就陪伴在側的人,先太后之於錦瑟,是主人,是恩人,更是親人!太后走了,她原本是要在壽康宮守著,守到自己也油盡燈枯的那天......

李主子,她這一刻的模樣,活脫脫就是太后年輕那會兒的樣子,由不得錦瑟不胡思亂想啊。

李有思聽到了錦瑟的“主子”,她的眼眶也紅了,她想說什麼,但這一刻,許久不見的“卡殼”又來了,她大張著嘴,硬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有思身體裡的薛太后著急啊,可越是急,喉頭越是緊,緊著緊著,她一口喉頭血噴濺了出來。

“噗!”隨著血液的迸濺,李有思娘娘終於暈倒了過去。

“娘娘!”錦瑟嚇得心肝欲裂。

這一刻,李有思閉眼的模樣,與先太后閉眼的模樣,不斷重疊,疊到最後,錦瑟的心臟,已經疼到無法呼吸!

鍾粹宮再次亂了起來。

請御醫的,稟明帝后的,忙成了一鍋粥。

錦瑟坐在床前,死死盯著床上的人兒,這時,她的理智已經迴歸了。

她知道自己著相了,不過是“湊巧”罷了,自己這是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李娘娘本就是薛太后宮中長起來的孩子,她言行舉止與主子相似,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只是,李娘娘跟先太后越來越相似的五官,讓這位上了年紀的姑姑,有種“百看不厭”的衝動——若是李主子再圓潤上幾分,簡直就是先太后“臨世”了。

她不由得有些後悔:這些日頭,只顧著幫皇后料理後宮了,竟然忘記了養在身邊多年的李娘娘。

先太后在時,李娘娘即便成了宮嬪,也常在太后膝下逗趣,雖不是太后親生,倒也跟親生沒甚區別了。

“思兒如何?”景帝匆匆來了。

錦瑟連忙起身,將最靠近李嬪的位置,讓給了皇上。

“錦瑟姑姑也在?”景帝有些好奇。

錦瑟彎了彎身子:“李嬪有恙,實乃微臣之過。我倆正話家常,不知怎地,娘娘突然發作,竟是噴出了心頭熱血!”

錦瑟現已是官身,所以她可以自稱“微臣”。

“思兒這身子......若是母后還在,不知道要怎麼難過。”景帝沒有怪罪姑姑的意思。

錦瑟也有些難過:“今日見著李嬪,倒是與先太后越發相像了。到底是養在娘娘身邊的孩子,聽她說話,那語氣、那神態,我竟有恍惚之感,恍若娘娘親臨!”

“姑姑也這麼認為?”景帝眼裡的震驚不是作假。

“皇上也有這般觀感?”錦瑟不由得認真起來。

兩人快速的交換著眼神,他們的想法,歸到了一處:李嬪,或在有意為之......

先太后還在時,皇上常奔走於乾清宮與壽康宮,就是他的生母,毓太后所在的慈寧宮,對比之下,都顯得冷清。

明眼人都看得出,先太后之於皇上的重要。

那麼,李嬪是否因為看到了這點,又恰好因著與先太后相似的容貌,所以,想以此來邀寵?

若是如此,倒也情有可原。

先頭就說過,李有思這姑娘,對於皇帝是情有獨鍾的。

情愛一事,本就跌宕起伏、不知所謂的。

錦瑟嘆了口氣:“唉,怎麼也是太后養大的,皇上,還請您......”

“姑姑無須多言,朕都知曉。”景帝沉沉的看向了床上的人兒:“思兒在朕這,到底是與旁人不同的。便是她想左了,朕也不在意。終歸,只有她跟我一起承歡母后膝下,母后又那般的看重她……這世上,也只有她能跟朕好好聊聊過往了。”

錦瑟不再言語。

皇帝對於太后的孺慕,她們這些近身之人如何不知?

不說皇上,就單單說她們,又何嘗不是追思莫及?

劉太平那個龜孫子,貓在太后的陵寢,無召不出。弦珠那個鬼丫頭,也跟劉太平搭伴去了。

諾大個皇城,只剩自己還守著先太后的“一畝三分地”,箇中的寂寞,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王積年又是連滾帶爬的進來了。

皇帝直接讓出了位置,並免了御醫的請安問禮:“快看看李嬪。”

王積年手指一搭上脈,眉毛並皺了起來。

不對勁,李主子這脈象很不對勁!

這脈象紊亂得,像極了熱鍋上亂竄的螞蟻。

不對勁,李主子的脈象,向來是遲緩的,何曾這般“沸騰”過?

倒像是......

王積年的額頭頃刻間佈滿了汗跡,他連忙從懷裡,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銀針。

王積年一手針術使得很是利落,幾個呼吸間,他已經在李嬪的神門穴、少海穴、曲澤穴、內關穴連刺幾針。

王御醫竭盡所能,想用銀針緩解主子肚腹內的積悶。

隨後,他又叫念春取來茶盅,刺破李嬪指端,用杯蓋剮下來不少的血滴。

李有思哪怕是昏迷著,也喊出了小小的“疼”。

念春看見王御醫的動作,已經心有所感,她雙眸赤紅,胸腔不斷劇烈起伏——竟然是中毒!主子在我的視線裡,竟然中毒!!!

天殺的,叫奴婢知道是何人下毒,便是拼了這條爛命,也定要將此人生吞活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