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影帆走到小區樓下，心情並沒有比來時的好。以為會瀟灑地揮別過去，從此天高雲闊。
她錯了。心像被重物狠狠地碾壓過，外面沒有一點傷痕，內裡已是千瘡百孔。
一塵不染的地面孤零零地躺著一個黑色的塑膠薄片，那是卓正揚給她的手機後蓋。
趙影帆從它身邊走過去，走出幾步又回來撿起它。然後在附近的地面上搜尋它的屍體，小區的綠化做得很好，到處都是綠植。
趙影帆蹲在在草坪裡，扒開茂密的灌木叢，慢慢地拼湊。
終於將手機殘骸都找到了，它運氣好，落到了不算硬的草地裡。
這個時代的手機有些笨重，拿在手裡有些沉，質量更是結實。除了外殼有些磨損，螢幕碎了一點，其他地方看著還好。
趙影帆試著開機，竟然還是好的，只是沒有了手機卡，打不了電話。又氣惱卓正揚不拿錢當回事，拿東西撒氣。
算了，以後再找機會還給他。
天氣越來越冷，進了十二月，早起變成了一種折磨，從溫暖的被窩爬起來需要很強的意志力。
趙影帆騎車時帶上帽子、圍巾、手套，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她很討厭過冬天，特別容易凍手凍腳，在教室裡坐上幾節課，腳凍得幾乎和冰塊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體質問題，趙影帆的手肉肉的，到了冬天凍了和饅頭差不多。
莊瑩從來不生凍瘡，她的手看著特別枯，只有薄薄一層皮。
王英花曾說莊瑩看手相是富貴命，趙影帆問，那我呢，王英花笑而不語。
冬天的早晨，一中有半小時的晨跑，跑完再去上早自習，學生們叫苦不迭。
上次和卓正揚談過以後，趙影帆有好幾天沒見他來上課。心裡又開始惴惴不安，擔心他有事。
她旁敲側擊想讓莊瑩問問鄭礪，莊瑩翻了個大白眼，說她優柔寡斷。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不要反反覆覆，傷害別人也內耗自己。
趙影帆被她說得無地自容，仔細想想，這樣確實有些婊裡婊氣。
再次見到卓正揚，是一個星期之後了。
莊瑩要出元旦的黑板報，辭舊迎新，全校要進行評比，是這學期末最後的活動了，要好好準備。
趙影帆陪她設計版面，離開學校就遲了一點，等到晚上十點才和高三的學生一起離校。
學校對面是小吃一條街，還有網咖、檯球廳、足浴店等店鋪，學校幾次想把這類店鋪趕走，但市場經濟，這些老闆多少有些背景，只能三令五申學生不準去。
網咖、檯球廳都是通宵營業，趙影帆出了校門，就看見了一街之隔的卓正揚。
他和幾個男生站在臺球廳門口，趙影帆認識，男生都是一中有錢的富家子弟，有名的“一中四少”除了鄭礪都在。
帽子圍巾遮臉，趙影帆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卓正揚顯然也看見了她，像是大街上目光不經意相觸的陌生人，他迅速移開了目光。
那一點忽明忽暗的火星卻在心裡烙了痕跡，卓正揚在抽菸，他什麼時候學會抽菸的。
遇見她之前，還是之後。
她討厭菸草。
父母離婚之前最激烈的一次爭吵，她記得父親手裡夾著一支菸，和媽媽互相指責。
菸頭的火星隨著父親的手臂動作忽上忽下，她的眼前晃來晃去全是那一點黃色的光，火花濺到了她的書本上，燒了起來，火舌蔓延，攀到了白色的窗簾上，她和父母都被大火燒成了灰燼……
她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父母都陪在自己身邊，他們臉上都是愧疚的神色。
醫生說她是受到刺激引起了幻覺，請他們務必要注意孩子的情緒，不要在小孩面前製造戰爭。
他們在床前信誓旦旦地向她承諾，以後不會再吵架了，一家人會在一起幸福地生活。
趙影帆輕輕地笑了，她說：“爸爸媽媽，我希望你們離婚。”
他們在婚姻的圍城裡的時候，鬥得你死我活，離婚了，趙影帆是他們共同的羈絆。
兩個勢同水火的人竟然奇蹟般地平和下來，會一起商量趙影帆的學業，兩邊的父母依然還是叫著爸爸媽媽。
“喲呵，鄭礪竟然不在”，莊瑩玩味地說，“一群紈絝子弟，在那耍酷呢。”
“鄭礪是好孩子啊，他只喜歡和你玩。”
“胡扯，他太傻了，估計人家不想帶他。”
綠燈亮了，趙影帆蹬了腳踏車，檯球廳被甩在了身後，她沒有錯過，有個穿著超短裙的女孩從檯球廳裡面出來站在了卓正揚的身邊。
他掐滅了煙，和她一起走了進去。
真冷啊，果然要美腿不要醜。
教導處主任帶著幾個老師到七班的時候，正是田文芳的歷史課。
一行人裡面就有段雨薇，她今天穿了一件卡其色羊毛大衣，裡面搭黑色高領毛衣，很有氣質。
主任五十多歲，是一中公認的惡人王。幾根稀稀拉拉的頭髮永遠梳得一絲不苟，向一邊倒去，上面還泛著可疑的油光。
一中一系列變態的制度都出自他手，每天在校門口抓遲到早退，去網咖逮人的都是他。
據傳他查寢時發現有男生裸睡，怒斥他行為不端，並全校檢討。
這事成了一中的一大笑話，男生在週一升旗時痛哭流涕的檢討，詳細描述了主任是如何看了他的身體，由於場面太過毒辣，檢討被立即叫停，校長在下面氣得血壓直線飆升。
有同學反應過來，從學長學姐那裡聽說過，這是一中有名的“大清洗”運動，但想隱藏罪證，已經來不及了。
所謂大清洗，就是出其不意地搜查學生的抽屜，殺學生個措手不及。看有沒有違禁的東西，違禁的標準由主任制定，他看什麼不爽那就是違禁。
所有學生被勒令站到走廊上，包括田老師。到了走廊上，發現不止他們一個班被趕了出來。
過了十多分鐘，主任讓進去，他神情嚴肅，痛心疾首地說，“田老師，你們班的問題不少啊！”
田文芳作悉心受教狀，教室裡鴉雀無聲。趙影帆看著被翻得亂七八糟的課桌，嘆了口氣。
主任拿出一張清單，上面是登記的從每人桌子裡搜出的東西。
“方芳，《總裁的第二十八個情人》，這書新鮮的得很，不知道是哪位大家之作，能借我拜讀一下嗎？”教室裡一陣鬨笑，方芳尷尬得腳趾頭都要摳地了。
“張宇，這是什麼碟片，還是日本語，《我的奴隸之巨乳美女》。”
又是一陣大笑，男生們覺得刺激，他們私下已經交換看過了，血脈噴張。女生們則有些憤憤然，這些男生又醜又噁心。
“李星，這是你寫的自傳嗎”，主任拿起手邊一個筆記本，翻開第一頁，“《To my dear ya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