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正揚的床鋪被翻得亂七八糟,被子也掉到了地上,上面還有幾個黑黑的腳印。

地上散落著一堆七零八碎的東西,都是卓正揚揹包裡的東西,他的CD機被踩了個稀爛。

一片狼藉。

趙影帆沒工夫去管那些東西,她走到手捂著肚子,歪坐在地上喘著粗氣的的卓正揚身邊,他的樣子很狼狽,病號服被扯破了,嘴角還掛著血跡。

劉雨和她一起扶起了卓正揚,讓去他床上躺著,他不肯,一定要和趙影帆站在一起。

趙影帆掃視屋內一圈,目光最後落到了隔壁床的那家人身上。幾個人立馬心虛地將頭扭到一邊,眼神躲閃。

一共五個人。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一個膀大腰圓的女人,還有一個老頭,一個和自己看起來差不多的丫頭。

明白了,很好,一家子欺負一個剛做完手術的病人。

趙影帆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她自小脾氣溫和,從沒有與人紅過臉,遇到別人欺負自己,只要不是太過分,她都是能忍則忍。凡事講一個理字,這家人顯然不用講道理。

烈火燎原。

她走到一個面色乾癟,頭髮枯黃還打著結的女孩面前,朝她伸出手,“拿出來。”

女孩雙手背在身後,像是在藏著什麼東西,結結巴巴地說,“拿、拿什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卓正揚的相機。

趙影帆心裡也慌得不得了,她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對方人多勢眾。她和卓正揚兩個外地人,不一定能討了好,但她想替卓正揚出這口氣。

挺起脊背,她想起奶奶說過的話,和人鬥,首先就要用氣勢壓人,輸人不輸陣。

“相機,我現在好好跟你說話,你就老老實實還給我,不然,你信不信我撕了你。”

女孩繼續嘴硬,“你胡說什麼,什麼相機,我沒拿。”

一邊的中年婦女不幹了,將女孩拽到自己身後,指著趙影帆的鼻子罵道,“哎,你個小姑娘家家的,說話怎麼這麼不好聽,誰拿你東西了。”

那指甲縫裡都是黑黑的汙垢,馬上就要戳到趙影帆的鼻尖上,婦女突然一聲慘叫,身子向後倒去,後腰撞到了床沿子上,疼得她在地上打滾。

卓正揚踹的,踢的肚子,力道很大。

他將趙影帆扯到身後護著,一隻手緊緊地包裹住了她的手。

這家人馬上炸了窩,衝上前想打他們,幾個保安和醫生齊齊攔住,醫院這邊不想把事情鬧大,意思各退一步,和氣生財。

他們仗著人多,本來就眼紅卓正揚的錢財,於是嚷嚷起來,“你把我們打成這樣,這事不可能這麼算了,你得賠我們醫藥費,還有精神損失費,不然我們就報警。”

好大的口氣!

原來卓正揚讓趙影帆出去取錢的時候,這家人就生了壞心思。等趙影帆一走,見卓正揚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睡覺,便去偷他的包,沒曾想被抓個正著。

見事情敗露,也不管了,這家人索性撕破臉打算明搶。

他們家本來就是混慣了的街溜子,又見卓正揚是個小年輕,仗著人多以為他不敢反抗,誰知道他有兩下身手,幾個人對付他一個人,也沒討到什麼好。

若不是他剛動了手術,只怕自家還真得躺下幾個人。

“沒天理了啊,欺負我們窮人,老天爺這是不給我們活路啊”,那老頭在床上捶著床板,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卓正揚目光凌厲地看向為首的中年的男人,“你的手不犯賤,我會打你,打你都算是輕的,你怕是沒嘗過剁手的滋味吧。”

他的話斬釘截鐵,似乎說了就一定能做到。在場的人都是一震,一股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

被打的婦女不肯輕易放棄,哭喊道:“我們去報警,讓警察來判,打人還敢這麼囂張,沒王法了啊!”

“報警”, 趙影帆冷笑一聲,“我們也打算報警,好啊,你們六個人欺負我哥一個人,你們是有多菜,讓警察會相信一個剛動了手術的人一打六。還有,打你們又怎麼了,我們是正當防衛。你們明著搶我哥的東西,你知道他的東西值多少錢嗎。按金額算,你們基準刑恐怕就得十年了吧,按情節算,你們這是惡意強搶,我哥還是未成年人,你們說,你們打算進去踩幾年縫紉機,還是想把牢底坐穿?”

她又看向那個女孩,接著說道,“我勸你現在把東西還回來,或者你想進少管所,那地方可不太適合你這樣弱不禁風的女孩子。”

在場的人無不對趙影帆側目,這姑娘看著纖細單薄,說出來的話卻句句鏗鏘有力。

尤其是一旁的醫生,對趙影帆都生出了幾分佩服,現在能懂法律的孩子的太少了,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人誤入歧途。

卓正揚心裡是止不住的暖意,趙影帆竟然這樣維護他。她的身體裡像住著一個太陽,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

趙影帆心裡其實沒底得很,她那點零星的法律知識也是從街道的普法講座上聽來的。每家派個人去,就可以領一袋洗衣服,奶奶不願去,這任務也就落到了她頭上。

這家人不用和他們講道理,這樣說也只是想嚇退他們。私心上講,她不願意將事情鬧到警局,進了裡面,不管你是不是過錯方,總會留下案底。

到時候,警察肯定會聯絡自己的監護人。她一直都是父母眼裡的乖孩子,他們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會有多失望。即使自己不是做錯事的人,到底是捲進了其中。

女孩憤然地將相機塞到她手裡,順手又推了她一下,趙影帆從昨天到現在滴米未進,這一下讓她眼前發黑,差點暈了過去。

卓正揚忙將她摟在懷裡,一顆心高高地懸在半空,“你怎麼了?”

趙影帆強撐著說:“我沒事,歇會就好了。”

醫生過來看了下,診斷是長時間未進食引起的低血糖。劉雨忙從兜裡掏出一顆糖餵給趙影帆,做護士的忙起來也是經常忙起來就沒個數,備點糖果也是怕低血糖。

隔壁床的人見事已至此,再鬧下去搞不好真得進去,恬不知恥地說這事就算了,他們大人不和小孩子一般計較。醫藥費就不用他們賠了,毀壞的東西他們自然也不會賠。

兩清。

啪啪啪,如意算盤打得真響。

卓正揚懶得再計較,現在他不打算收拾他們,不過這事沒完。

換VIP病房進展得很順利,醫院也看出來卓正揚可能不簡單,科室主任專門向他們道了歉,又幫他檢查了傷口,確認沒問題後,誠心地拜託他們不要把事情擴散開去。

醫院的處事方式讓他們有些不滿,暫時也只能如此。

趙影帆幫卓正揚整理包裡的東西,手錶、手機、照相機、CD機,現在流行的東西他都有,全是外國進口產品,可真是有錢人。

一個破碎的相框引起了她的注意,外面的玻璃已經稀碎,裡面的照片還是完好的。

黑白照片上是一個扎著麻花辮的女人,長著一雙美目,溫柔地笑著,像潺潺流動的小溪。

那雙眼睛,和卓正揚的幾乎一模一樣。

趙影帆將玻璃渣倒掉,揚起手裡的照片,對卓正揚說,“這個怎麼辦啊?”

卓正揚抬眼,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又立即恢復如常,“你先收著。”

趙影帆:我是你的管家嗎,什麼都要我收。

護士敲門進來打針,VIP病房的護士比普通病房的漂亮多了,這位叫甜甜的護士人如其名,笑起來甜甜的,說起來話來也是甜甜的。

“小卓,來把手伸出來,我來給你扎針,會有一點點痛哦,不過也就一點點,我會很溫柔的。”

趙影帆撇了撇嘴,某人可真是豔福不淺。

甜甜護士嬌喘地驚呼一聲,“呀,小卓,你這胳膊怎麼紅事,那麼多紅點點,是不是被蚊子咬了?”

卓正揚沒有回答,而是說換個手扎,趙影帆走到近前,非要看他的胳膊,卓正揚無法只得任她抓過手臂。

觸目驚心!

昨天晚上她是隱約聽到有蚊子在飛來飛去,早上起來身上卻沒有被咬的痕跡,那睡在她旁邊的卓正揚怎麼會被咬得那麼厲害。

密密麻麻地佈滿了整個小臂!

她不敢去想,昨天晚上他是怎麼睡的。

趙影帆從包裡拿出清涼油,要給卓正揚抹上,甜甜護士笑著說她那裡有花露水,味道好聞些。

卓正揚直接拒絕,甜甜討了個沒趣,調好輸液開關便怏怏地出去了。

趙影帆的手很小,看起來像個小孩子,她的動作很輕,手指撫過的地方就像羽毛撩撥的人酥酥的、麻麻的。

卓正揚看著她低眉垂目的樣子,心裡的柔軟全都化作了眼裡溫暖的、難以剋制的悸動。

趙影帆見都抹勻了,便合好蓋子,抬頭就瞧見卓正揚亮如繁星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臉刷的就紅了。

她急急地站起身,想逃離這讓她不明所以的窒息氛圍,卓正揚卻不讓她得逞,手輕輕一抓,便把趙影帆拉到自己身前。

她離他這樣近,眼睛像小鹿一樣無辜,流動著一絲懼意。

卓正揚仔細地打量她,把她的每個五官都在心裡細細地描摹一遍。

白皙細膩的面板,恬淡的眉眼,秀麗的鼻子,嘴邊有一對若隱若現的梨渦,她好像還沒長開,散發著一種幼態的稚氣未脫。

他不敢想,長開了的她會是何種模樣。

“剛才怎麼那麼兇,像個老母雞似的”,一開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溫柔的可怕。

還有,捉摸不定的溫柔。

趙影帆氣呼呼地想,還不是為了你,我哪裡和別人紅過臉。

“哪裡兇了,我要是老母雞,你就是小雞仔!”

說完又怕這玩笑惹大少爺生氣,心裡有些忐忑,想掙脫他的胳膊站起來,卓正揚低低地輕笑,將她拉得離自己更近些,趙影帆這下結結實實貼到了他的胸膛上。

她能聽見他心臟小心翼翼地起伏著。

“叫哥哥。”

頭頂傳來他沙啞的誘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