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卿珩的思緒瘋狂扭轉,拉扯回三年前。

一國的公主,放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不要,卻千里迢迢來到他國,還假冒了他人的身份。

偏偏假冒的,還是個不受寵,養在外莊的庶女。

她吃這麼多苦,為了什麼?

一時間,蕭卿珩有些迷惘了。

看著面前朝思暮想的人,溢滿愛意的眼神裡,多了幾分不解。

他太想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麼了!

為什麼她會千里迢迢地來,又為什麼費盡心思地逃。

“沈媛媛……”他的聲音沙啞,嚥了咽乾涸的嗓子,笑了笑:“不對,朕該喊你慕容媛。”

沈媛媛對他這個稱呼絲毫不感到意外,相反,非常冷靜。

“盛帝,我絕不降,既然我已經落到你手裡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蕭卿珩聽到她這番話,心仿若被人狠狠用尖刀刺了一般。

他為她發瘋,思念她成疾,又怎麼捨得殺她?

他寧願自己死,也不捨得讓她受到半點傷害啊。

“沈媛媛,朕若知道你就是這北境的公主,絕不會開戰。”

蕭卿珩長嘆了口氣。

“撤兵!”

副將聽到他的命令,簡直不可置信!

自陛下登基以來,就已經開始謀劃大盛的山河版圖了。

第一步拿下南蠻。

第二步再攻西域。

這宏圖霸業的最後一步,便是一統北境!

三年的謀劃,不可謂是處心積慮,費盡心思。

可如今,卻要因為一名女子,前功盡棄?

副將心中自是不快的,可皇命難違,儘管他一千個不願意,卻還是領命,帶頭撤兵。

紛亂的戰場一片狼藉,北境軍傷的傷,殘的殘。

但好在盛軍不再繼續往前攻,他們得以儲存性命。

周圍哀嚎一片,護衛蕭卿珩的禁軍卻沒離開。

蕭卿珩將沈媛媛抱了起來,聲音溫柔如水:“你放心,朕一定會治好你的眼睛。”

沈媛媛感覺眼睛灼烈,痛到鑽心。

石灰燒了眼睛,輕則視力受損,重則眼盲。

她緊緊抓著蕭卿珩的胳膊,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道:“你要帶我去哪?回大盛?我不去!北境是我的家,我要回北境!”

蕭卿珩有些遲疑,偏頭看了眼懷中對他憎恨的人,有一瞬的恍惚。

三年不見,他的媛媛變了。

變得再也不像在鎮北王府中對他千依百順了。

那時候的她,對他滿眼是愛,各種討好。

可如今呢,他看不到哪怕一點點愛,相反,只有抗拒,只有冷漠,甚至……還有一絲憎恨?

“沈媛媛,朕錯了。”蕭卿珩洩了氣,把身為君王的尊嚴都拋下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苦苦哀求:“不生朕的氣了,好嗎?”

“朕已經查清楚了,當年大婚差點將你害死的人,如今已下了地獄。趙盼兒也已被朕關進了天牢,永世不得出來,朕讓膠東王府給你陪葬,朕把害你的大姐處以了極刑……朕……”

蕭卿珩怕再次失去沈媛媛,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堵住他的喉嚨,讓他此刻發不出聲音。

沈媛媛雙目疼得不停掉眼淚,可無論蕭卿珩說什麼,她都無動於衷。

“蕭卿珩,別太自我感動了,從始至終,我都沒愛過你!在鎮北王府,對你千依百順,對你愛意滿滿,那都是偽裝出來的!我與你只有一面之緣,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對你一見鍾情,從此誤終身?”

蕭卿珩覺得她在說氣話,他艱難地揚起嘴角,聲音仍舊柔柔的,很卑微:“媛媛,你繼續罵,只要你心裡能舒服些,怎麼罵,朕都受著。”

“你……”沈媛媛被氣得不行,掙扎著從他懷裡跳下來,重重地將他推開。

“我不會回大盛了!我要守在大鮮卑山腳下,直到死在那裡!”

沈媛媛很激動,她摸著黑想要尋找傍身的武器,可卻被腳下的橫屍給絆倒。

蕭卿珩見狀想去扶,她卻摸到了橫屍手裡的長槍。

長槍拿起,指向蕭卿珩:“要麼現在就殺了我!要麼,立刻放我走!”

蕭卿珩的瞳孔收縮,難掩心中的疼痛。

“為何……你給朕一個理由……”

沈媛媛將長槍往地上一拄,冷笑了起來:“蕭卿珩,你只不過是個替身,我不愛你,從來沒愛過!”

“我的愛人,深埋在大鮮卑山腳下,我要守護他,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麼?

蕭卿珩聽著這刺耳的四個字,心在滴血。

他捂住胸口,一股鑽心的痛猛地襲來。

終於,一口鮮血不受控制吐了出來。

鮮紅的血液染紅了皚皚白雪。

沈媛媛不再理會他,把長槍當柺杖,一步一步,艱難地朝著老圖山的方向走去。

影看了心疼,一邊是吐血的陛下,一邊是眼睛看不見的沈媛媛,他左右為難。

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忠義,留在了蕭卿珩身邊。

“陛下,屬下帶你走。”

“……不走。”蕭卿珩嘴角滲著血,臉色慘白如紙。

他看著沈媛媛離去的方向:“跟著她。”

“可是……”

“跟著她。”蕭卿珩氣若游絲道。

天空又下起了雪,雪花比方才還大。

路面很滑,沈媛媛即便藉著長槍的力量,卻仍然無法輕鬆地上山。

山路太滑了……

忽然,她腳下一滑,整個人失去重心,朝下面栽去。

滿眼的漆黑,周圍的聲音彷彿消失一般。

她好像看到了一片霞光,接著,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冷……

好冷。

她置身於一片無邊無際的雪地裡,除了她自己,再也看不見其他人。

忽然,一陣馬蹄聲襲來。

她回眸看去,便見白茫茫一片中,一個一身紫衣的男子朝她奔來。

男子朝她笑,向她伸出手:“……媛媛,我接你來了!”

“好。”沈媛媛應道,伸出手去,想要抓住男子的手。

可忽然,時空扭曲,男子忽然消失不見。

“啊——”

沈媛媛從噩夢中驚醒,嚇出了一頭冷汗。

“你醒了?”

耳邊傳來一道男子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聽著熟悉又陌生。

沈媛媛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眼睛上蒙了一塊布,她此刻看不見。

“你的眼睛受了傷,放心,我找郎中給你看過了,郎中說調養一月便能好。”

沈媛媛聽著男子的聲音,狐疑地問道:“請問閣下,這是何處?”

“姑娘別怕,我是大盛的客商,做皮裘生意的,我上山打獵時,發現你昏迷在大雪中,便把你救下,帶回了我的住處。”

頓了頓,男子又道:“此處是我黑裡河的府宅。”

“原來如此。”沈媛媛點點頭,朝著說話的聲音轉過頭:“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姑娘別客氣,我家信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敢問公子高姓?”沈媛媛又問。

男子遲疑了片刻,淺淺笑道:“鄙姓葉,葉君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