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剛過完四天，端木公爸爸就催促三個兒子急匆匆趕往三百公里外的麟州縣城，給最小最可憐的弟弟拜年。
之所以去看歲爸爸，原因是多方面的，也是端木公多年想做而沒有做的要緊事兒。
端木公弟弟曉宏開著他的越野車子從山城開出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
他們一路過了盤山子到瓦亭子，離涼州不到三十里路。
“哎，現在真好啊，說走就這麼快的走了，自己的車自己開，想啥時候走就啥時候走，社會真這麼好啊，可惜咱們都老了。”端木公哥一路走一路感嘆地說。
從媽媽生下到現在，端木公哥走這一路都不知道遍數了，可他們兄弟三個一起開著自己的車這麼走還是頭一趟。
五十多年的風雨人生，閱盡人間無數滄桑，嚐遍大小酸甜苦辣。這條路上，他跑壞五輛農用車，鞋子穿破無數雙，來回顛簸都為了生存，可真正坐小車回家也是頭一趟。
“我記得第一次回家，只隱隱約約記得過涇河，拉著媽的衣襟怎麼都不敢過去，媽連揹帶抱，水都齊了腿彎，我嚇得要命，媽把你們兩個抱過去放在河對岸，然後過來又把我抱過去。你看，現在的涇河那裡有水啊，過河連個腳都不用溼。”哥哥見涇河從盤山子腳下蜿蜒而過，深情地絮叨著依稀的過往。
“就是，現在生活好了，老人年紀也大了，要好好儘自己的心哩，讓老人過點好日子。”端木公也跟著話鋒一轉，說起照顧老人的事兒。
“我這麼多年離家遠，每年節假日幾乎都要回來，回來除了給老人給錢買禮物外，過年都會給老人買內衣，包括襪子，回來都會給老人端洗腳水，在睡覺前給老人把被子拉好，電褥子插上。”端木公說。
“你那是作秀哩。”弟弟曉宏邊開車邊說。
“嗯，那你做點秀啊？你離爸媽這麼近，不到二里路，請問？你一個月能去爸媽跟前幾次啊？能打幾次電話？你上下班從爸媽房子下面經過，連個頭都不抬一下。你在灶上吃飯，幾菜幾湯，而爸媽吃的啥？你幾乎不聞不問，爸媽做個好吃的，三番五次打電話都叫不來個你。”端木公有點氣憤地說。
……
車在蜿蜒的山間疾馳而過，把涼州迅速地甩在身後，開闊的涇河川呈現在眼前，兩岸的臺塬在霧與霾中若隱若現，寒風夾裹著霧水淅淅瀝瀝掠過車窗玻璃，留下一道道水痕。
涇河川道里的人家和樹木一掃而過，只有個暗黑色的影子從窗前一閃一閃，冬天讓這裡看不到半點生機，沒有綠色，灰濛濛一片。
“悄著、悄著、快悄悄著，老人看病那次不是我通知你。”曉宏不耐煩地重複自己的順口話。
“嗯，不說這個倒也罷了，說起來，你還好意思說哦？去年媽的帶狀皰疹出來，媽怎麼都不想給我和哥說，可是你怕掏錢更怕擔責任，一進醫院就立刻給我打電話，我得謝謝你的好心，要不是你，我真被家裡矇在鼓裡。可是，我請假回來，你在跟前嗎？從前到後你做了什麼？”端木公緊追不放地數落弟弟。
“哎，算了撒，不要說這些了，都少說上兩句，一路上說這些有啥意思、有什麼用哩？”哥極力勸解兩個脾氣火爆、性格乖張、頭腦簡單的弟弟。
“嗯，有什麼用？都好好想著去。”端木公失望至極地回道。
“我頭疼的，要不停一會兒。”曉宏有些受不了二哥的數落，邊開車邊說。
端木公越說越氣憤，繼續道：“我為什麼悄著，好久了，我都裝在肚子裡，不想跟你計較，你把事情做完了還不想讓人說。”
“嗯、嗯，坐著我的車，還沒完沒了了。看，你就是我的哥哥，要不的話，唉！”曉宏更有些忍耐不住暴躁叫囂。
“嗯嗯，好啊，怎麼了？我就是你哥怎麼了？這是命啊，你有本事，想怎麼開就怎麼開，哪怕你開出去哩。”
“你們兩個啊，真是的，吵吵鬧鬧就沒個完。”哥又這麼規勸了兩句。
弟弟兩個不再言語，陷入了沉默，端木公吵得頭昏腦脹，口乾舌燥，情緒失常，曉宏開著車，一根接一根抽菸。
爭吵中，車子到三十里鋪加油站，曉宏把車停下，到服務區休息了一會兒。
兩個在車下轉悠，端木公一個人激憤地坐在車內還在生悶氣，哪裡也不想去，更不想動。瘦削的臉上面無血色、蠟黃，單眼皮的小眼睛也懶得翻動，偏向一邊的花白頭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雖然他好久不見哥弟，真是想見又怕見。
在加油站服務區休息完，哥回到車裡給二弟說：“曉宏想歇歇，讓你開哩？”
端木公沒好氣地說：“哎，我這次沒開車回來，不方便死了，要不能這個樣子哩？”
哥說：“哎，少說些，路還遠著哩。”
二弟下車後排到前排駕駛位上，曉宏旋即坐上後排，大家開始悄無聲息繼續趕路。
涇州、常武，高速公路讓過去一走得幾天的路，他們還不到三小時就到。
進了張裕村，弟兄仨匆匆拿上歲爸爸寄存的東西，連飯都顧不上吃就趕往麟州。
他們就怕被老家的人知道，悄悄把車停下，悄悄把東西裝上車，剛準備悄悄地離開，結果，幾個毛頭小夥不聲不響站到車前，哥看見就笑嘻嘻地打起招呼，端木公才知道是三爹家的宏福和二爹家的孫子濤濤弟兄兩個。
其實，老家的家人早就知道哥仨的行蹤，因為他們在路上怎麼走？走到哪裡？老父親多次與大兒子通電話，只不過是端木公自己想把自己矇在鼓裡罷了。
當然，老父親也想讓三個幹頭兒子給重病在身的小弟這次去把能做該做的事都做了，像寄放許久的私人物品、縣城租住房的物品，再幫著搬個家等等。老人想讓兒子們儘可能給自己這個苦命的弟弟多做點事情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