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俊武出生在平原市西山縣,這是一個山區,在抗日戰爭時期,這裡曾是晉綏邊區某個專屬所在地。

1975年,剛進二月的一天下午,俊武媽媽突然感到一陣腹痛,意識到可能是要生了,趕緊吃了口東西,積攢了些力氣,差不多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弓俊武出生了。

弓俊武在家中排行老二,他上面有個大兩歲的哥哥,叫弓俊文,下面有個小九歲的弟弟和小15歲的妹妹,叫弓俊偉和弓俊蓉。

俊武的奶奶生了六個孩子,最大的是個女孩,下面連著生了五個男孩。這五個男孩分別以仁、義、禮、智、信命名。俊武的爸爸是家中長子,叫弓鎖仁。據說他們家祖上是從外地遷來的,後來定居到這裡,不知道現在是第幾代了。每年過年祭祀的時候,宗長就會拿出家譜進行祭拜。弓鎖仁他們一輩是鎖字輩,俊武他們這一輩是俊子輩,他們家在當地是比較著名的家族。

俊武的爺爺是八路軍,解放後在西山縣做過鄉鎮書記,後來又當了縣政協副主席。俊武的爺爺從小就沒了父母,在自己舅舅家長大,可能是從小營養不良的原因,俊武爺爺外形比較瘦小。

俊武的奶奶在爺爺面前就顯的身材高大魁梧,山區的女人有著吃苦耐勞,潑辣粗獷的特點。這個特點在俊武奶奶、姥姥和媽媽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俊武奶奶的弟兄們在戰爭時期都從事過革命,參加過戰鬥。俊武奶奶最小的弟弟在30來歲的時候就是隔壁縣的公安局長,可惜,後來英年早逝了。

俊武爸爸他們小的時候,是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那時候的孩子都是大的帶小的,這樣一個帶一個帶大的。俊武爸爸小時候就是自己的姐姐帶著長大的。在鎖仁的記憶中,姐姐、父母,是最愛自己的三個人,有時候他對姐姐比對媽媽還要親。記得三年自然災害的困難時期,姐姐帶著他吃飯,經常是兩人一人一個窩頭,他很快就吃完自己的那一份,姐姐每次都說自己胃口小吃不了,只掰下小小一塊,把剩下的也給他吃。有一次,鎖仁估計是太餓了,不僅很快把自己的那一份吃完,姐姐掰給的那多半個也很快吃完。吃完後,他抬著頭盯著姐姐,姐姐看看手裡那小半個窩窩,笑著又掰了兩半,把其中的一半餵給了他。

上學時候的鎖仁在同學們當中威望很高,一方面有自己父親是幹部的緣故,另一方面,在那個貧困的年代,鎖仁對人比較寬厚大方。初中時候,鎖仁就組織同學們一起串聯,準備去北京見毛主席。初中畢業後,鎖仁在河南當了幾年兵,轉業回西山後先是到了西山鋼材廠工作,隨後又到了沙口鎮武裝部當了幹事。鎖仁有兩大愛好,一是看書二是下象棋。在鋼材廠工作的時候,他為自己焊了一個書架,那個時候喜歡讀書的人不多,家裡專門置辦書架的人家就更是少之又少了。有一天,姑姑家女兒過來玩,跑到書架跟前,好奇的翻著架子上的書。鎖仁平時因為姐姐的緣故,對這個外甥女也格外疼愛,有好吃好喝好玩的就惦記著這個小姑娘,可當小女孩提出想借他書架上的書時,鎖仁,竟然稍微猶豫了片刻,問小姑娘是不是真的喜歡看書,叮囑了半天要愛書護書後,拿出了一張紙讓小姑娘寫了個借條。對鎖仁熟悉的人都知道,他的書一般都不願意外借。

21歲那年,遵從父母之命,鎖仁與梅花結成了夫妻。梅花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上面有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梅花的爸爸做過鎮上的教書先生,梅花的大姐夫家祖上是舉人之家,可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受書香門第的薰陶,所以,鎖仁的爸爸做主,讓鎖仁迎娶了梅花。

梅花是農曆十月初一的生日,據說她出生的時候,她的嬸嬸們就議論,怎麼生了個送寒衣的孩子。梅花的奶奶是個九十多的老太太,耳不聾眼不花,會合著八字掐算命理,在她老人家看來,梅花的運勢很好,不僅能吃上公糧,將來好能發了大財,不過,這一天的生人,命格確實比較硬。據說人的性格和自己的生辰八字有很大的關係,據說命硬的人性格往往都特別倔強剛直,起碼,梅花就是這樣。

嫁到弓家以後,梅花沒少因為自己直來直去,強硬倔強的性格和鎖仁他們家的人發生爭執。周圍的鄰居和鎖仁家的親戚們都說教書先生家怎麼也能培養出這麼霸道厲害的姑娘。有的人甚至開玩笑說鎖仁當不了家做不了主。鎖仁是個自尊心很強的男人,骨子裡的性格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加上自己周圍的親戚經常在他跟前告狀,包括自己的弟弟和媽媽也對這個媳婦滿腹牢騷,所以,鎖仁的心裡也是各種嫌棄梅花。弓俊武小的時候沒少見他的父母吵架、打架。每次他們打架,俊武就站在邊上嚇得哭。有的夫妻,丈夫或妻子一方具有壓倒性的優勢的時候,一般情況是打不起架的,能扭打到一起的往往都是實力上勢均力敵的。事實上,鎖仁還是有所保留的,他好多時候是吵不過說不過,著急,嚇唬梅花的。但梅花是個極要強極倔強的女子,一句不對就開罵,再不服就和你直接幹。所以,扭打的時候梅花是真下死手。有一次,梅花和鎖仁又扭打起來,梅花這次下了死手,逼著鎖仁急了,他也用了全力打了梅花一拳。這一拳打下來,梅花估計也有點吃不消,她直接就躺到地上,閉了眼。梅花動也不動的躺到地上,把鎖仁嚇懵了,他著急得喊來救護車,把梅花送到了醫院。梅花的哥哥姐姐得信都趕到醫院,圍著鎖仁要說法,鬧著要讓妹妹離婚。鎖仁也不知道使了多大勁,才把梅花鬨回來。

看著一天天的雞飛狗跳,鎖仁的爸爸也有些後悔,也和鎖仁透露過,實在不行就算了吧,要不起就不要了。可是那時候已經有俊武和他哥哥,孩子們還那麼小,離了,不是沒媽就是沒爸,娃娃們太受制了。於是,就這麼一直打打鬧鬧的過著。每次打起來,聽到孩子們的哭聲,鎖仁都能忍住,想著去哄孩子,梅花總能瞅準這個時機發瘋去還擊鎖仁。每次打完架,梅花都要罷工一週,不做家務不看娃。直到鎖仁帶著孩子陪完情道完歉,她氣都消了才肯開始做飯。也是因為這些原因,俊武和爸爸的感情更深一些,更同情一些。

俊武和哥哥僅差兩歲左右,生了俊武的時候,哥哥就被送到姥姥家。哥哥從小在姥姥家長大,受舅舅姨姨的影響較多,從小對鎖仁就有很多不滿,和鎖仁在一起的時候特別叛逆。用鎖仁的話來說就是老大太像梅花了。因此,鎖仁不太喜歡這個大兒子。也不太喜歡梅花家的人,覺得這一家人愛算計,愛計較,而且脾氣還大。於是就背地裡叫梅花家的人是“雞兒精”“毛驢人家”。

鎖仁年輕的時候,並不受梅花一家人的待見。梅花的大姐夫家祖上是舉人之家,解放前還是地主,文革的時候,大姐夫家裡人被批鬥的很厲害,可能也是這些原因,大姐夫五十多歲就不在了。大致是因為梅花父親自己是教書先生的緣故,即便後來大女婿家沒落了,但仍舊不能改變對大女婿一家的喜愛甚至崇拜。梅花的二姐夫當年參加過抗美援朝,據說他當兵的時候年齡也小,加上自己本來身材就矮小,所以參軍以後很受戰友的照顧,最小號的軍裝穿在身上都是又肥又大,戰友們經常幫他改軍裝,改軍帽,經過九死一生,轉業回地方後在西山縣岔口鎮當副書記,因為有特殊經歷,早早鎮上就給配了車,二姐一家也早早在縣城裡住著樓房。而梅花家早些年就顯得比較窮困一些,雖然鎖仁的父親也是幹部,但是家裡孩子們比較多,而且那時候的幹部大多經歷過戰爭,見過生死,對物質沒有太多欲望和要求,反而甘於清貧,因此,梅花一家過的並不富裕,梅花的父母對鎖仁這個小女婿並不是特別看好。

俊武十來歲的時候,他們家聯絡四年走了三個親人,先是爺爺63歲那年因為肝病去世,隔了一年,俊武的姑姑也去世了。受到丈夫、女兒相繼離世的打擊,第四年,俊武的奶奶因為食道癌也去世了。

俊武爺爺彌留之際時,拉著還未成家的老四和老五的手,在這兩孩子們的手上親了一口後,含著淚疲憊的躺在鎖仁懷裡,滿是遺憾的走了。爺爺去世不久後,按照老人家生前的遺願,第二年鎖仁和鎖禮匆匆的為兩個弟弟辦理喜事。沒過幾個月,鎖仁的姐姐也走了,走的時候,他姐姐的兒子才七八歲。一年多以後,鎖仁的母親也走了。三位親人相繼離世給這個家庭帶來了承重的打擊。三年以後,鎖仁也檢查出患有肝炎,那是俊武十五歲,俊武的哥哥十七歲,俊武的弟弟才六歲。那時候,鎖仁和梅花常年縣城和市裡來回的跑,為了看病家裡幾乎都揭不開鍋了。梅花是個倔強和要強的女人,不願意和別人說自己的不容易,更不願意張口和人借錢,就算是自己的姐姐哥哥,她都不願意張口。那些年真的很難很難,白天除了要上班,晚上還要偷偷去縣城外的地裡撿菜,冬天甚至去別人倒掉的灰雜裡撿沒有燒盡的碳灰。在鎖仁心裡,父親和姐姐都是因為肝病不在的,他對這個病有著天然的恐懼,他也認為這就是絕症,幾年以後也會和父親姐姐一樣。所以,他讓俊武的哥哥上技校,早點出來就業。俊武第一年高考失利後,想復讀一年爭取考個好點的大學,當時,鎖仁也不同意,因為,人先要想著活下來,活下來了再想怎麼活好。就這樣,俊武上了一個大專,學了財務管理。

許是老天開眼,悲憫這一家人,最終,鎖仁的肝炎治好了。病好後的鎖仁,終於掙扎著看著自己家徒四壁的家,思考如何養活三個未成家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