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一大早呂寒陽就去祭祀灶神了,這府內的大批親衛都去了,瞬間清淨了不少。

天陰,烏雲密佈,遠處雷聲陣陣,不多時雨水就滴滴點點地落下。

用早膳的時候有侍女來通報,呂寒陽會在祭祀後來西院,午時要備他的膳食,小廚房已經忙碌了一上午,但這雨到現在還沒停,不知人還來不來。

只是早上來通報的侍女是個不認識的,不是碧桃。

石榴趴在昭華耳邊悄聲說道,“昨夜碧桃回了袁府。”

聽聞此話,昭華嘴角一勾,果然不出她所料,碧桃動心了。如若不動心,怎會匆匆回府告知袁一狩。上輩子她見過袁一狩數面,不算多,但她料定,只要碧桃一說這事,袁一狩必定同意。

誰不想更換門楣,更何況她開出了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碧桃確實是回府跟自己的父親商議此事,只是她原以為袁一狩會再三考慮,卻是在她剛一說完,袁一狩就同意了這件事。

“位列三公?她好大的口氣,這天下豈是那麼容易會歸於她手中?”袁一狩笑著看向碧桃,這孩子自詡聰明,這一次竟看走了眼,“你說她柔弱不能自理,還是個孩童心智,這次可是被啄了眼。”

“可是,阿父,我們一向不是效忠……”碧桃有些猶豫,這事如此之大,竟如此草率決定嗎?

“你上次不還講要換主而忠,怎麼現在猶豫不決起來了?”袁一狩撫了撫茶杯,“我是不信什麼三公之說,這世間人心易變,她現在如此許諾,日後登上帝位又不一定如何對待。”

“那阿父為何還要同意與她合作?”

“她啊,可是比呂寒陽那廝好掌控多了。”

呂寒陽深根扎注在這建興城內,已有幾代之久,攀枝錯節,而且呂寒陽兵有兩萬之多,自己的兵只分散在周邊城池,硬剛上去,說不準誰勝誰負。

而且呂寒陽那廝好色多疑狂妄自大,實在沒有帝王之相,即使天運降臨,他真有一天能稱帝,但他毫無容人之心,第一個清算的就必是自己。

“她一個人能依靠誰,只能靠我們袁家軍,掌控她豈不是易如反掌。”

“對了,那裴家真和她交往甚密?”若是裴家下這趟渾水,他便不下了。

“我聽呂寒陽回來途中與裴沅的交談,司馬昭華也就年幼時候見過裴青與裴沅一面,後來裴皇后走後,就沒有聯絡了。”碧桃在途中就已看出了端倪,什麼舅舅待我一向很好,那裴青跟個油滑狐狸似的,能助柘城壓根是裴沅的主意。

“那便好,若是裴家也來助她,我們最多隻能當個車前卒了。最近也先不要輕舉妄動,看看她有什麼後招。”袁一狩繼續說道,“現在立馬答應豈不落了下乘?我們要當雪中送炭之人。”

“是,阿父。”

碧桃和袁一狩怎麼想,昭華一想便猜到了,那滑不溜的老頭還在等時機,只是時機不等人啊。

“穆元呢?”平常這個時候,他早就該來看穆瞳了,今日也沒見身影。他臉上有傷,通常祭祀是不會讓他去的。

“他說他要給陛下送上一份投名狀。”石榴看了看時辰,“說是等會就來。”

明明是正中午的時候,天色陰沉得仿若夜晚,雨水急促,雷聲滾滾,昭華關上窗戶。

只是穆元還沒趕來,呂寒陽便冒著這大雨進了屋,碧桃跟在身後,慌亂地把淋了雨的外袍脫下,看到屋內的碳火正旺,便喚人把酒溫上,侍女們拿來新的鞋靴為呂寒陽換上。

昭華喊人布了菜,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等呂寒陽。

呂寒陽最近看她這副模樣,是越看越喜歡,乖乖巧巧,不爭不搶,自是一處風貌,讓他內心深處那點隱秘想法又湧上來。

他大步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為昭華夾了一筷子慈菇,“殿下嚐嚐,這菌菇正是季節,甚是鮮美。”

昭華看到他夾的菜,面露難色。

“怎麼了這是?”呂寒陽趕緊關切地問道。

“我們陛下不能吃菌菇,吃了手指就會發麻。”石榴皺著眉頭,說著就拿起一旁的筷子把碗裡的菌菇夾到小碟裡,然後一副王爺怎麼這樣的神情。

這一系列的動作讓呂寒陽看的有些怒火升起,這丫鬟竟一點也不顧自己的臉面。

他一拍桌子,就要大呵一聲,喊人進來,卻被一雙手按住,扭頭一看,就看到了昭華盈著水光的雙眼。

“沒規矩的東西!”呂寒陽準備附手放在那嬌嫩的小手上,小手卻先一步離開。他面露不滿,那離開的小手又夾了一筷子筍片放他碗裡。

“殿下,咱倆……”話未盡之意,誰都能聽懂。

昭華心裡暗罵一句狗東西,但面上還是溫柔一片,她低下頭壓低聲音,“可是我只是一介庶人。”

“本王不在乎!”呂寒陽著急地接道。

只是這話聽著並不讓人開心,什麼本王?連做我的臣子都不配,昭華心中百轉千回,然後才開口,“王爺可想一步登天?”

說完,她悄悄指了指南邊,呂寒陽臉色一凝,揮手讓所有人退下,然後神色不明地盯著昭華看了半天。

“你這是何意?”

“我是想,若王爺有此意,不若入贅?這樣等日後,我若重歸……”

“荒唐至極!”呂寒陽聽完此話便是大怒,一揮衣袍就要甩手離去,卻又聽到一陣壓住的泣聲。

“我也是為王爺考慮啊!”

“若我倆結親,我只是一介庶人怎配得上王爺,而且王爺依何理由起兵造反!”

沒錯,這便是上一輩子,呂寒陽用的理由,所以倆人連婚事都沒有,這一次同樣的理由,呂寒陽要如何應對?

“王爺,昭華恨啊!那司馬瑋竟不顧……”話還未說完,那淚水竟成串落下。

呂寒陽盯著這落淚的美人,是有人在暗中給她支招?還是怎樣?他沒有回話,而是大步離開了屋裡。

外面眾人看到屋內的場景均嚇得不敢作聲,只有碧桃看到,有些興味地挑了挑眉頭。

看到呂寒陽遠去的背影,昭華用手帕試去淚水,然後從衣袖中掏出生薑,朝石榴看了一眼。

石榴便向外面高聲喊道,“把吃的撤了吧,陛下傷心過度,找穆元先生過來。”

不一會,穆元便拿著藥箱匆匆趕來,進去後,石榴把門大敞,外面的侍女們偷偷看了一眼,只看到昭華坐在床邊,低頭落淚的模樣。

穆元背對著門,從藥箱裡拿出一張紙條,等昭華接過紙條,看過後,便撕碎讓石榴加碳時扔在了火爐中,看著那火苗因為紙竄了一下,他才怪模怪樣地來了一句,“殿下還是照顧好身體為好,王爺那邊,微臣會為殿下美言幾句的!”

門口的一個侍女聽到後,看了看屋內,又繞了一圈,從小廚房那邊偷偷出去了。

卻不知,這身影早被昭華幾人看到。

“陛下可真是明眼如珠,竟看出那丫頭是呂寒陽插過來監視您的。”穆元小聲開口,手上卻沒停,在昭華的手腕處紮上幾針。

昭華微微一笑,她哪是明眼如珠,她這是上輩子血的經驗。

昭華看向屋外,大雨傾盆,這建興城的天該變了。

呂寒陽,你欠我的,也該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