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福貴今年六十五歲。

熟食廠建立的時候,他也與其他村民一樣,將家裡的破屋子、一畝地,當做入資成本,加入到廠子的合作模式中。

鄭福貴的老伴眼睛有問題,重活幹不了,年輕的時候,還可以搬著馬紮,去市場幫人剪辣椒。

如今年齡大了,得了風溼的毛病,行動不便,只能臥在床上。

即便如此,鄭福貴依然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人。

他兩個女兒,皆在熟食廠的資助下,順利完成學業,如今一個在市內某家醫院當護士,一個遠離家鄉去了華州參與IT業。

她們均有了非常好的工作,也全部成了家。

逢年過節,會攜女婿,帶著兒女返家探親。

那個時候,是鄭福貴兩口子最開心的。

漸漸長大成人的外孫,光是看著就讓人稀罕。

女兒們回家後,總會給鄭福貴塞錢,但他從沒有接受過。

“廠子裡每個月,都給我們分紅,挨家挨戶都有,一千多塊錢,可不少吶。”

鄭福貴總會用這樣的藉口,拒絕女兒們給的錢。

因為他怕自己接受後,會讓女婿多想。

平日裡,鄭福貴會拉著板車,前往養殖區幹活。

有時幫忙餵食,有時清掃糞便。

無論車間組長安排什麼,他從無怨言,也不挑剔。

閒著的時候,組長也會問他,為什麼年齡那麼大,兩個女兒也都有出息了,不在家享福,還出來幹啥。

鄭福貴總是憨厚的笑笑,推說自己閒不住,不幹點活身子骨就難受。

日子就這樣平靜,毫無波瀾的度過。

每當熟食廠生意好,分紅多,鄭福貴也會與其他村民一樣,買瓶酒慶賀一下。

當瘟疫來襲,病豬成車成車的拉出去掩埋,鄭福貴也會瞅著心疼。

“前些天廠子裡,把老美那套自動屠宰裝置買來了,聽說很多屠夫不高興,怕丟掉工作,正組織起來找董事長鬧事吶。”

最近自動化生產線的事兒,在廠子裡沸沸揚揚。

鄭福貴也聽說了,但並不當回事。

沒上過一天學的他,無法想象機器殺豬放血的場面。

他不信。

反倒覺得,那幫鬧事的屠夫想得太多。

這天。

組長讓鄭福貴去攪拌飼料。

這個活兒最簡單,只要守著電閘,在關鍵時刻斷電就行。

傳送帶與下料口,會在控制器下,精準把握飼料配比,攪拌時間也有固定時限。

鄭福貴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避免飼料中摻雜其他。

比如石塊,或是飼料在拆解過程中,不慎遺漏下的包裝袋。

見到後,他就得迅速拉下電閘,然後過去將它們撿出來。

組長曾說過,一旦發現這類事,就要去扣飼料員的工資。

甚至還鼓勵鄭福貴,表示每發現一次,都要獎勵他五十塊錢。

但每次,鄭福貴即便發現,並挑揀出來,也沒告訴組長。

在他看來,誰都不容易,沒必要為這點事兒,再讓別人不痛快。

巨大的攪拌機開始運作,出水管與下料口也有條不紊的開合。

鄭福貴死死盯著傳送帶,不放過任何細節。

突然。

身後傳來腳步聲,噠噠噠,聲音清脆。

鄭福貴一怔,急忙拉下電閘,停住機器。

為避免病菌被攜帶進來,所有人員均得套上厚重防疫靴,根本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哎,別進來,快出去!”

他急匆匆轉身,迎著來人呼喊。

“哎喲,這不是老鄭頭嘛。”

進來的人,燙著一腦袋捲髮,身上穿的也花裡胡哨,臃腫身材鼓鼓囊囊,真難為腳底下的高跟鞋能撐得住。

鄭福貴認出來,對方是同村的肖蘭芝。

兩人年齡相仿,住的也不遠,抬頭不見低頭見。

見是她,鄭福貴心裡一緊,氣勢頓弱三分。

“啊,大妹子來了。”

肖蘭芝的閨女肖萱萱,嫁給了腸哥。

她們家,早已是村民不敢招惹的存在。

肖蘭芝臉上的粉抹的很厚,肥胖的手指,五根手指戴了足足三個戒指。

她帶著假笑走過來,眯眼打量著鄭福貴:“今天你擱這兒看著的?”

後者點點頭,沒說話。

“那正好。”

肖蘭芝從包裡,拿出三個被撕掉標籤的藥瓶。

“這是我女婿,從外地買來的神藥,摻入飼料中吃下,只長肉不生膘。等會,你就放進去吧。”

說完,她就將藥瓶塞進鄭福貴懷裡。

臨走前,不忘威脅:“你要是敢不放,那我就讓我女婿上你家,好好跟你嘮嘮!還有,別跟旁人說我來過!”

撂下這句話,肖蘭芝扭著肥碩身軀,踩著高跟噠噠噠的走了。

鄭福貴望著手裡的藥瓶,遍體生寒。

他是莊稼人,這類農藥,即便被撕掉標籤,也是能認出來的。

三瓶放進去,一旦被攪拌均勻,那死的絕對不是一兩頭。

這種缺德事,鄭福貴自然不願幹。

但腸哥是他能得罪的嗎?

猶豫後,他決定打電話給組長。

“啊,既然是肖大姐安排的……老鄭,你就當沒打過這個電話,我什麼也不知道。”

組長躲了。

不願摻和進來。

或許在他看來,死幾百頭或幾千頭,對廠子的影響都不大。

但得罪腸哥,問題就嚴重了。

鄭福貴傻眼了。

在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後,他咬咬牙,去攪拌機旁,把藥瓶擰開撒進去。

不出意外的。

當天養殖區就死了三千多頭豬。

事件發生,廠區迅速報警。

隨著調查深入,不到半天功夫,就查出了農藥成分。

而接手熟食廠安保問題的範濱,也第一時間得到訊息,立馬讓徐林、方華過來,陪同警方一同處理。

投毒的事,查起來並不複雜。

原料沒問題,負責開料的飼料員也沒問題。

當調查方向,指向鄭福貴的時候,老實巴交的他也並沒有隱瞞,承認了是自己所為。

“你是被威脅的嗎?”

徐林望著他問。

鄭福貴搖頭。

“那你的動機呢?”方華問。

鄭福貴想了想說道:“廠裡給我的錢太少了,所以我產生報復之心。”

徐林、方華對視眼,沒再繼續詢問。

在來之前,寧大山就說了,這種事,除了腸哥外,不會有別人幹。

所以他倆過來,也是為抓住腸哥的把柄,然後再進行後續的針對計劃。

萬沒想到,鄭福貴竟主動承擔了……

得知結果,寧大山並沒有生氣,只是無奈的嘆息。

他與腸哥較量可不是一次兩次。

白的黑的都試過,誰也沒奈何的了誰。

“算了,別難為他,讓他走吧。”

在寧大山的保證下,鄭福貴沒有被警方帶走。

見其失魂落魄的走出養殖區,方華正義的心按耐不住了。

“夥計,我覺得正義的鐵錘,需要重出江湖,市南水深火熱的百姓,亟待拯救。”

對此,徐林表示認同。

於是當天夜裡。

在一家酒店內,設宴慶祝給兒子報仇得逞的腸哥,正與一眾狐朋狗友痛飲。

散局後,剛出門的腸哥,就見到了兩個穿雨衣的人。

他們出手狠辣,上前就砸碎腸哥座駕的車玻璃,並把司機捶暈在駕駛室。

隨後翻過車輛,直奔腸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