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 章 下人的心事

天色由白轉黑，白日裡負責侍候的丫鬟和小廝們，此時已然飢腸轆轆，他們都陸續地向廚房走去。

“啪！”

一個小廝裝扮的年輕小哥用手掌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此舉引得正在吃飯的下人們都停下手中的動作，朝他那邊看去。

“茂子！我飯菜裡的肉都叫你吃了？你是什麼意思，下人每日二兩的例肉呢？還有這菜，清湯寡水一樣，不放肉就罷了，油也不放？！”

此話一出，廚房裡的其他小廝和丫鬟們都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著，他們也發現了今日的飯菜不太對。

自顧大娘子嫁進來後，她體恤下人們辛苦，規定給每個下人的菜裡都加二兩豬肉，而且下人們的飯菜裡都必須放油。

顧大娘子叮囑廚房說，下人們不吃豬油，哪裡有力氣撐一天的活計，下人們在吃上能吃去幾個銀子？

正在切菜的廚子叫劉二茂，他見帶頭挑事的小廝是世子爺的馬伕，最近挺得世子爺的器重，只得好生解釋道：

“冬生小哥，你還不知道吧，伯府如今掌管家事的是唐姨娘，她看賬本的時候，發現下人們在吃飯這一塊兒，光吃豬肉每月都要花去八兩銀子，相當於伯府一個月的俸祿。所以自今日起，下人們每日的例肉就停了，你們不能怪我啊，東家不許放肉，我一個廚子，能怎麼辦，我也沒得肉吃啊！”

冬生用筷子攪一攪瓷碗裡面一點油星子都沒有的白菜幫子，還有飯盤子裡面硬邦邦的黃面饅頭。

冬生想他累了一天了，居然連肉都吃不上，往日的白麵饅頭也換成了硬邦邦的黃面饅頭，一個饅頭扔出去都能砸死個人，他越想越氣，那唐姨娘最得世子爺的寵愛，他又不敢罵她，於是他把碗摔在地上，把自己份例的三個饅頭摔在地上，用腳踩平，吼了一句：“老子不吃了，誰愛吃誰吃！”便摔門而去。

冬生走後，劉二茂嘟囔了一句：“哎！又不是我的錯，你朝我咋呼啥啊！有本事去跟世子爺告狀啊！看世子爺站在你這邊，還是站在他心尖尖上的唐姨娘那邊！切！”

此時在廚房裡吃飯的下人們都安靜極了，是以劉二茂嘟囔的這幾句話都叫下人們聽到了心裡，他們盯著碗裡的一堆可憐兮兮的白菜幫子，皆敢怒不敢言，只得多喝些麵糊湯止餓。

下人們唉聲嘆氣地離開廚房，回到他們各自的廡房後，有個丫鬟名叫金菊的，立時就開了腔：

“真是作孽！大娘子管家的時候多好，我們每日的飯菜有肉又有豬油！大娘子剛嫁進來，就出錢給每個下人做新衣服，那衣服都是800文一匹的好棉布，雖比不上主子們的綾羅綢緞，穿出去也比普通的百姓們體面多了，哪家的下人過的有我們這麼舒坦的？”

在三小姐趙瀾身邊伺候的荷花接話：“我看的清清楚楚，我們姐兒是故意推的大娘子！這下好了，她這一推，將我們一個多月的舒坦日子給生生打斷了，往後唐姨娘當家，不知道要怎麼剋扣我們的用度？”

翠雲做出了“噓”的一個手勢，“這個唐姨娘，我給她送過飯，最是矯揉造作！她在世子爺的面前，一點油星子都不吃，說是豬油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又膩又俗，失於清雅，哄的世子爺又憐又愛，等世子爺不在的時候，她專門要吃那最肥最膩的豬肘子，一次要吃上一大盤！”

一旁的荷花和金菊聽了直捂著嘴笑。

荷花：“真的啊？我瞧那唐姨娘天天吊著眉梢，一小步一挪動的，打扮的跟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她原來也愛那肥膩的食物啊！”

金菊不禁用帕子往荷花的臉上一揮：“她那是裝模作樣！你見過有哪個仙子會剋扣下人吃食的？一個月八兩銀子，對我們來說是一大筆銀子，對收了顧家十幾個陪嫁鋪子的伯府賬房上來說，那就是九牛一毛！顧大娘子賞一次上門看診的大夫，一次都是五兩到十兩之間不等！”

翠雲不由得驚呼：“真的假的？！顧大娘子這麼有錢？五兩啊？我們一個月才一貫錢，存多久能存到五兩？”

金菊：“不然你以為？顧大娘子嫁進伯府之前，伯府已經停了下人們一年的月錢，賬房小廝都說伯府的錢櫃子裡面，全是欠條借據當票，整個伯府也就剩了一副空殼子而已，世子爺若是不娶顧大娘子，整個伯府都會被債主們拆了給抵押出去！”

翠雲又揮了一下帕子：“金菊姐姐莫開玩笑了，債主又怎麼樣，還不是平頭老百姓，怎麼敢拆我們伯爵府？”

金菊是跟著採買嬤嬤的丫鬟，平日有些見識，只捂著嘴嘲笑翠雲：

“這就是你沒見識了吧！能在這天子腳下當債主的，誰背後不靠著貴人？那些貴人，有的是王孫公子的心腹，有的是官家子弟出來掙零花錢的，有的甚至是宮裡貴人們的外戚，哪一個不能輕鬆拿捏我們這快要落敗的伯爵府？你當世子爺為何巴巴地讀書進學，就是伯爵府已然快維持不下去了，世子爺再不混個官兒，屆時誰都能在伯爵府的門口拉屎撒尿！”

翠雲和荷花聽了，兩人笑著抱作一團。

荷花：“哎呀，姐姐說話莫要這麼粗俗！姐姐當真是在外面跑久了，光跟外面的那些粗俗的罵街婦人們學去了！”

金菊正在興頭上，邊說邊脫了衣服脫了布鞋，神采飛揚地蹲在床上：“我跟你二位說，上次我幫顧大娘子買了一些糕點，給世子爺做宵夜。本來天快黑了，到了飯點兒，我很是煩躁，不情不願地就去了，一路上少不得抱怨大娘子幾句，回來後，你們猜顧大娘子賞了我什麼？你們猜？”

“顧大娘子賞了我一個金珠子！我的天爺啊！這一個金珠子，抵的了我一年的月錢！”

金菊說著便掏出荷包裡的金珠子，就著燭火掏給二人瞧。

“你們看，這麼貴重！我起先不敢要，你們知道她身邊的松竹大丫鬟說什麼？她說‘金菊姐姐就收下吧，我們顧家經常拿這個賞下面的人’！”

“在伯府，主子身邊的大丫鬟，哪個不是心比天高，眼恨不得瞪到天上去！松竹大丫鬟還握著我的手，熱情地叫我姐姐，你們看，顧家，她們一門子是多好的人啊！”

翠雲和荷花聽著聽著，嘴角不禁流了一滴口水，心裡羨慕嫉妒這金珠子來的真容易。

金菊：“唉，我只希望，顧大娘子趕快好起來，不然，我們這些下人，誰把我們當人看啊！”

翠雲和荷花一起表示同意地點了點頭。

“快睡吧，現在是唐姨娘當家，起晚了說不定還要罰銀子，唉，三小姐辦的什麼事兒，真晦氣！”

“誰說不是呢？快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