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棉想起前世,在她的瀕死前,那臥床不起的一個月,唐姨娘已然把持了整個伯府。

而顧家陪嫁的那些鋪子,在她的苦心經營下,也正是紅火之時,每個月都給伯府的賬房裡供著取之不竭的銀子。

趙清彥說,這都是唐姨娘的功勞,一邊為他將世子教養得知書達禮,一邊把整個伯府打理的井井有條,不愧是出身舉人門第的大家閨秀,給他做妾實在是可惜了。

顧棉聽得心都快碎了,是她啊!

是她為了伯府,披星戴月地連軸轉,早上天都沒亮就起身伺候婆母梳洗,白日則巡鋪子處理大小的汙糟事,將各個鋪子上到掌櫃下到夥計,她都要面面俱到地施恩拉攏住,好教他們忠心去為伯爵賺銀子。

有時候,他那個五弟趙清原還處處給伯府惹事,兩個小姑子也不是善茬,哪次不是她出面解決,或賣面子,或使銀子。

到了晚上,她還得熬眼看賬本,卻得不到夫君的一句體貼,只換得趙清彥一句:“商人祿氣!成天就知道看賬本,你多學學唐姨娘,天天不是捧著詩集棋譜,就是學插花做茶!”

那個時候,顧棉沒時間梳理妝容,有些自慚形穢,怕惹趙清彥厭煩,絲毫不敢出言解釋。

顧棉又想起,當她的葳樺院成了下人們都避之不及的地方後,有一日,天氣明媚的似唐姨娘十數年來都不曾衰老的面容。

唐姨娘穿著一身流光溢彩的蘇繡緙絲錦緞來向她請安,錦緞上面繡著牡丹白鶴,襯得她膚如凝脂,有洗盡鉛華之美。

說是請安,唐姨娘卻根本不向她行禮,也是,她已然成了整個伯府的棄子,誰都可以踩她一腳,連最低等的丫鬟都可以啐她一口,唐姨娘又何必再敬她。

唐姨娘以勝利者的姿態,挺著一對傲人的胸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直看得她心驚,“姐姐,你知道你輸在哪裡了嗎?”

往日的唐姨娘待她恭敬,恭敬得讓趙清彥看著都心疼。

趙清彥對唐姨娘說,你已經貴為了戚山伯府世子爺的娘,你以後不必再這麼伏低做小,每次看到你對顧氏屈膝,他的心都跟油煎火烤似的疼。

次日,趙清彥便上了為唐姨娘請封誥命的摺子。

顧棉怔怔地看著唐姨娘,只覺得從未認識過她。

顧棉的心裡正在撕心裂肺地吶喊著,卻病的痛的再難以張開嘴,只能用蒼涼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她。

“姐姐,不要這麼看著妾,你落到今日的這個下場,妾可從來沒害過你,趙家的銀子都是你賺的,你可是妾的財神大老爺啊,妾怎麼可能害你呢!”

唐姨娘正準備出去,後又轉過身,她那絕佳的好面容揹著光,故而顯得有些陰暗。

“對了,爺一向不喜歡您,卻又為何,一年前,他親自為您四處尋找良醫,費盡心思地為您治勞病,那每日兩頓的藥,您當真以為他是想救您的命嗎?”

“爺可真是厲害啊,此舉既引得朝堂上下對他的誇獎,又讓民間百姓們對他交頭稱讚,還除了爺多年來的心病。男人,就是比我們女人狠心!姐姐,您有今日,怪不得別人,只怪您太天真了,竟將一腔真心白白託給了男人!”

顧棉死死地抓著身下的被子,只覺得指甲都翻了出來,她的喉間迅速聚集了一大股鐵鏽味的溫熱的暖流。

唐姨娘被屋子裡的腐朽氣味燻的皺了眉,她趕忙拿出貼身的,繡著金線的香帕捂住嘴,“姐姐,保重吧,下輩子,您莫要再這麼天真了。”

……

顧棉想起前世的遭遇,她就覺得胃裡全是難以吐出口的噁心,而後化作了滿腔的仇恨,她死死地盯著這床,這屋子,這要了她性命的院子和整個伯府。

她好恨,她要報仇!她要讓一邊吸著她血,一邊還看不起她的所有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

唐姨娘此時正端著顧家鋪子貢上來的上等燕窩,候在李夫人的門口請安。

李夫人掃了唐姨娘一眼,不免有些煩躁,因為她心愛的兒子老在她的面前誇唐姨娘有多知書達禮,有多溫順體貼,有多得他的歡喜。

她年輕的時候就煩這些給人做妾的狐媚子,哄的老爺們兒一套一套地給她們花銀子。

她又想到她的夫君趙修,就是因為包養了許多低賤勾人的外室,一個月裡面有二十日都不著家,害得她一直被京城的貴夫人們調侃恥笑。

她受過的罪,肯定也要讓她的兒媳婦受上一受,所以,她的兒子和兒媳婦大婚剛滿一月,她就給兒子張羅了三房姨娘,她本來還想多張羅幾房的,反正顧家有的是錢,怎麼造都沒事。

但是她轉念一想,這個顧棉自嫁進來,日日都給她晨昏定省,從未遺漏一日,倒是個懂事的。

兒媳婦又會看賬本,又將家事打理的好,又會賺銀子,她便不再給兒子添姨娘了,她也是一個慈悲良善之人,怎麼能做出為難兒媳婦的事?

唉,李夫人想,做婆母做到她這個份上,真是感天動地,她可真是個十全的好婆母!

唐姨娘盈盈地屈膝行禮,軟著嗓子說道:“母親,妾從今日起便要代替大娘子暫管家事,母親若有什麼需要的,儘管派人前來知會妾一聲,妾便是想盡辦法,也會給母親辦到。”

李夫人一貫喜歡雞蛋裡面挑骨頭,當下就豎起了眉毛,不悅道:“你一個妾室,怎敢稱呼我為‘母親’,以後稱‘夫人’!”

唐姨娘連忙賠罪:“是是是,妾有誤!妾剛接手了家務,一時忙糊塗了,還請夫人多多寬宥則個。”

李夫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孫嬤嬤將唐姨娘手中的燕窩端上來。

顧棉嫁到伯府之前,她已經不記得燕窩長什麼樣子了,她看著唐姨娘手中那直冒著熱氣的極品燕窩,也懶得再為難唐姨娘,讓她站規矩了。

等唐姨娘走後,李夫人趕忙端起燕窩,舀了一勺子,急忙往嘴巴里面塞,而後露出一臉滿足的笑容。

“這些低賤的商賈可真賺錢,這種級別的燕窩,一斤居然要五十兩銀子,這可是伯府半年的俸祿啊!”

孫嬤嬤是李夫人的陪嫁,向來忠心護住,聞言她心疼地抹了抹淚:“夫人總算是熬出來了,以後您天天都有燕窩吃。”

李夫人覺得用勺子吃還是太慢,隨即她端起碗直接喝,全喝下肚後,她幸福地拿出帕子擦擦嘴。

“我這些天,還是覺得不妥,彥哥兒遲遲拖著不與顧氏圓房,就怕顧氏生出什麼異心來,到那個時候,這種金尊玉貴,每日用顧家的上等燕窩養著的好日子,怕是再也過不上了。”

孫嬤嬤條理地分析著:“夫人,您莫要擔心了!顧氏總歸已然嫁進了伯府,老伯爺又總不著家,府裡的人和事不是都任您拿捏嗎!她再能幹,也不過是一個商戶女,怎麼也捅不破天。她餘生想要在伯府過下去,只能看您和世子爺的臉色,她哪裡敢生什麼異心!”

李夫人放心地笑了,“顧氏的那個哥哥,最好就死在外面別回來,到那個時候,顧家那富可敵國的財產,全都要歸入我們戚山伯府的名下!”

“等顧氏的哥哥回來時,世子爺早考了功名,當了官了,到那個時候,我們碾死一個商戶之子,不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嗎?”

李夫人聞言揮了揮帕子,打了孫嬤嬤一下,“青天白日的,莫要說這些話,聽著怪滲人的!”

孫嬤嬤趕緊賠罪:“夫人一貫是最仁慈的,都怪老奴胡言亂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