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穗順著這道聲音看去,一聲黑色休閒裝的男人立在複式別墅的深木色樓梯上,雙手插兜,神色陰鬱,直直地看著她,眼神沒有一絲情緒,但從語氣中卻能輕易捕捉到不耐煩。

以及,毫不掩飾的厭惡。

這人正是鬱穗那位花天酒地不學無術的養兄,鬱詮。

鬱鴻昌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鬱詮從小就容不下這個半路出來的養妹,這個時候他出來湊什麼熱鬧。

宋思齊這種大人物突然登門,按照禮數全家人都應該出來迎接,鬱鴻昌和齊紅梅都不敢惹這個陰晴不定的寶貝兒子,生怕一個不高興衝他們發脾氣,故而沒讓他下來一起低頭捱罵,只祈禱他能乖乖待在房間營造出不在家的假象。

誰知道在這個關鍵時刻出來攪渾水。

他佯裝怪罪道:“你這孩子什麼時候回來的,是不是又玩到大半夜,家裡來客人了都不知道。”

鬱詮不理會他的假惺惺,慢悠悠地走到鬱穗面前,垂眸看著眼前少女精緻漂亮的臉,嘴上卻沒憐惜,一字一句道:“你倒是識時務,早就該走了。”

話雖沒錯,可和鬱穗想的完全不是一個意思,被這個家正兒八經的主人說出來多少有些侮辱。

鬱穗儘管對這個家的三人都深惡痛絕,臉皮薄的她聽到這話心中還是有一瞬間酸澀地喘不上氣。

好在只是一個瞬間,她巴不得鬱家這麼痛快地不扯皮,想到這心情又好了起來,轉頭對倚在沙發上看戲的宋思齊道:“那還請宋先生幫我做個見證,從此以後,我與鬱家再無瓜葛。”

鬱父鬱母還想說些什麼,但看到滿身戾氣的鬱詮又閉了口。

本來以為以宋思齊的冷淡性子,不會管鬱穗這個丫頭片子的閒事,沒想到他猶豫都沒猶豫一下便答應了,還說口說無憑,當下便讓關聞擬了一份協議。

鬱穗腦袋湊到一邊,認真地看關助理起草的內容,適時補充:“我將會在兩年後償還清鬱家一百萬。”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了迴旋的餘地,齊紅梅也不怕撕破臉,道:“我們把你拉扯那麼大,你一百萬就想把我們打發了?”

鬱穗看了她一眼,沒理她,對一旁的關聞道:“不好意思,上面那條改一下,我將按照市場價償還鬱家五十六萬三千二百。”

“你!”

“鬱女士如果有異議可以自已算一下在我身上花過多少錢,除去高中學費,其餘花銷從十年前便按的是如今的滬城市場平均價,滿打滿算您也不吃虧,況且您也並沒有滿足我的應有花銷。”

鬱穗本許諾的一百萬是想買個清淨,一次性的事錢這方面她不太計較,想要個體面,也是心裡還念著當初他們把她從福利院領回來。

雖然也沒多幸福。

看著小老太太還不依不饒地覺得自已吃虧了,她才故意編了個這麼精確地數來諷刺一下。其實滿打滿算不過才四五十萬,只是鬱詮花錢大手大腳,這錢不過是他一兩個月的零花錢,齊紅梅才會覺得鬱穗拿一百萬是搪塞他們的。

鬱家現在風雨飄零,聽數額立馬減了快一半,齊紅梅和鬱鴻昌都忍不住肉疼。

鬱詮聽見她的話,垂眼看了看電腦旁那顆圓溜溜的腦袋,身子都快捱上旁邊的男人了,心中的煩躁又加一分,不耐道:“誰稀罕你的錢,現在立刻把你的東西都收拾走,別再出現在這個家。”

對於這個陰鬱批繼兄,鬱穗從小就覺得他陰晴不定,上了初中之後和他接觸越來越少,不知道他又抽什麼風,抬頭看他:“該還的我會一分不少……”

“啪啪啪啪!!”

關聞沒等她的話說完,聽了鬱詮的話便將上一條償還條款刪得乾乾淨淨。

“……”

鬱穗沉默地看了一眼,抬起頭飛快地對那對快碎掉的夫妻說:“這可是你們寶貝兒子說的,不許反悔。”

關聞飛快地打下:“乙方承諾不需要甲方任何金錢補償。”

想了又想,又加了一句:“以及人情償還。”

鬱穗眉開眼笑,這關特助還是一如既往的會來事兒。

一旁沙發上的男人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嘴角不可抑制地微微上揚。

縱然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鬱鴻昌還是不甘心鬱家大難臨頭鬱穗自已單飛。

“我們當年把你從福利院裡接回來,把你養了那麼多年,你現在卻要用一紙合同就和我們解除關係了嗎?”

鬱穗燦爛一笑,想要道德綁架我?可惜我沒有道德。

事到如今她也不怕和他們撕破臉,拿著手機的手舉到鬱鴻昌與齊紅梅面前,纖細嫩白的手指輕輕點下播放鍵,委屈的質問聲聽得人心微澀:“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給我下藥?”

下一秒,齊紅梅尖利的嗓音便衝出螢幕,叫囂著:

“還不是被你給逼的!為什麼這樣對你?你和孟明軒都訂婚那麼久了,讓你幹什麼你都不願意,你這樣怎麼能留住男人?你以為這麼多年我們是白養你的?不給你下點藥你能聽話嗎!”

鬱鴻昌和齊紅梅從剛開始的怔愣轉為憤怒,這死丫頭竟然還偷錄音!

鬱穗倒是很欣賞他們臉上的表情,施施然收回手機,笑意淡淡道:“如果父親母親覺得我做得不對,那我們就讓網友評評理。”

現在鬱家本就一朝落敗,人人都能踩上兩腳,如果這種“給養女下藥”的陰暗炸裂事情被曝出去,不僅齊紅梅在貴婦圈脊樑骨被戳爛,本就沒了地位的鬱鴻昌在商圈的老臉更是沒處擱,就連本不熟悉商圈滬圈的網友們也會伸張正義,讓這倆人的後半生都抬不起頭。

“你!”

鬱鴻昌鬱結,想說她裝天真假單純,說她陰暗惡毒,說她白眼狼。

可此時卻被氣得漲紅了臉,指著鬱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鬱穗並沒打算止住話頭,而是目光轉向臉色一直沉鬱不明的鬱詮,笑道:“哥哥現在身體那麼健康,是不是該謝謝我?”

原本被她氣得想破口大罵的夫妻倆猛然一凜,臉色白了許多。

鬱詮本就黯淡的眼睛幾不可查地動了動,冷譏道:“是該謝謝,妹妹命也挺硬的,我這麼爛的命也沒克到你。”

“可能是老天有眼吧。”

“上帝公平,確實會偏愛一些醜小孩。”

“這樣說來,哥哥確實是被偏愛的那一個。”

鬱詮沒再說話,不知道是被噎得無話可說還是不想搭理她。

反正鬱穗逞了口舌之快,更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