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妖貓,君雅還有些眩暈,反應了些時間才想起來問鳳他衝進裂縫裡是去做什麼了。

“你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往裡頭衝,我都要被你嚇死了。”君雅站在鳳面前,一手摳出些藥膏,一手擺正鳳的腦袋,輕輕的揉著鳳腫起來的地方。

鳳坐在一塊碎石塊拼起來的椅子上,兩手搭在膝蓋上,濃密的睫毛隨著君雅的動作輕顫,乖的不得了。

“我沒想到你能那麼快就收拾掉萬麒,還以為,你沒看見我下去了。”鳳黑色寶石一般的雙眸溫潤地瞅向君雅,雙臂蹭上去環住君雅的腰,仰頭看著君雅,小聲央求,“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好痛的。”

君雅也後悔剛剛那一巴掌確實下了重手,手上的動作不由得更輕,嘴上確是得理不饒人:“少撒嬌,難道我是無緣無故打你的?”

君雅放下藥膏繼續盤問:“你下去幹什麼了?”

“這裂出的口子很深,涅槃爐所在的平臺還是處在高地,良樓和鴻鵠往更深的地方去了,我等了一會兒沒反應,就裹著涅槃火跟著它們一起進去了,它們停在滲出煞氣的裂口那裡,被一隻萬麒擋住了,我是殺了那隻萬麒,炸開地下的裂縫,良樓鴻鵠填進裂縫中才出來的。”

“你那時怎麼又能看見萬麒了?”

“萬麒沾到了玄鐵,我能看見他們的一個大概輪廓。”

君雅拽了拽衣袖,扒摟兩下頭髮:“這是個什麼道理?之前在西北長島的那隻萬麒你不也能看見嗎?”

“這我也不清楚,應當就是因為玄鐵能克邪祟煞氣,我和玄鐵又同是在涅槃火裡生出來的,還是有些關係的。至於西北長島那隻,聽聞當年天帝收服它的時候也是看不見的,制服之後不知用了什麼便能看見了。”

君雅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什麼樁樁件件的爛事。”

後來幾天兩人一直待在妖貓處理妖貓重建的事,和靈狼通靈,才知道他去了西海幫青歌檢視海底煞氣之事。

“你說,他倆啊”君雅拉起了長音,面色凝重,“能不能有一腿啊。”

鳳沒吭聲,不發一言的看著君雅。

靈狼和誰看對眼和他有什麼關係。

君雅此刻躺在搖椅上,穿著件白色背心,黑色大褲衩,晃晃悠悠地嗑瓜子:“那廣極島呢,釋空和你通靈又和你說什麼了?”

“廣極島現在散出些佛修,西北長島生出去的邪祟往人間去了,他們去收邪祟了。”

“釋空主持的?”

“嗯,雖然現在只是暫代住持之位,但是已經是十有八九了。而且文星君他們雖說元氣大傷,但是準備和我們聯手圍攻泰山。”

“這麼大度?”

鳳明白他的意思:“要他們接受仙妖之事還需時間,現在要緊的是對付穆衣錦。”

“泰山有什麼動靜?”

“釋空和靈狼都往泰山排了人去,皆是有去無回。”

君雅點點頭琢磨了一下,套上外套,站起來:“走,先不管這些個事,赤赫昨個跟我說快要完工了,去看看赤赫他們進度到哪兒了,再去水坊鎮的集市上買點好吃的犒賞犒賞這些傢伙們。”

鳳跟在君雅身後,似乎是組織了一下語言才緩緩道:“君雅,我,給你看樣東西,和穆衣錦有關。”

鳳一伸手,之前那本小黃漫畫現在他手裡。

“哎我,”君雅聽見他的話不經意的轉頭,嚇了一跳,“這東西不應該已經被埋在廢墟里了嗎?你不會是從土裡把它扒出來的吧?”

君雅說完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因為鳳手裡的書沒有一絲破損,要是這樣的話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君雅登時壞笑起來:“哎呦呦,威鳳君怎麼說一套做一套的,說我處理政務的時候要專心致志,轉眼這東西你就給收起來了?”

鳳不接話,面不改色,只不過耳朵卻悄悄變紅了。

君雅笑著接過去:“這東西怎麼了?”

“昨天我看了一下裹世囊,發現它在裹世囊中顏色有異。”

“顏色有異?”君雅手指在書面上橫著一劃,沒什麼反應,眉頭皺了皺,三指旋起書角,書就旋在半空,“的確有問題,看樣子武神月那時候還沒有附到穆衣錦身上,他也是沒想到有人會把小黃書放進裹世囊裡。”

“你能解出來嗎?”

君雅點點頭:“能倒是能,這個印我曾經偶然見過的。”說著,君雅沾了沾旁邊水缸裡的水,懸著的書前畫印,由水印組成了一隻閉著的眼睛,它緩緩張開的時候,後側的漫畫飛速翻動,鳳看到漫畫書上的內容在翻動過程中有了變化。待到眼睛完全張開,那本漫畫也翻到了頭,咒印的水蹦開飛濺,漫畫垂直落到了地上。

君雅彎腰把書撿了起來,翻開看了看,是本已經泛黃的冊子,由細麻繩串起來,書的封面已經沒了,君雅大致看了一眼,是本昇仙問道的古籍。

“這是當年武神月昇仙之前的書。”君雅萬分小心的翻動書頁,“這種書那時候修仙之人人手一本,沒什麼特別的。”

書冊很薄,其中少了有不少頁。

“你說武神月入輪迴了,他能帶著記憶帶著所學法術,但不可能把書冊一起帶進輪迴裡吧。”

君雅翻到最後一頁了,這時他手突然頓了一下,書冊上有兩個模糊不清的字:嫣花。

君雅指著那兩個字,遞給鳳看:“這又他媽的是誰?”

鳳仔細看了看,唸了出來:“嫣花。看名字應是一女子。”

“那可不一定,我這名字還是個女孩名呢。”

鳳略微偏過頭,君雅解釋道:“哦,我好像沒跟你說過,我生下來的時候體弱多病,我師父就跟乾元說給我取個女孩兒的名,好養活不容易生病,然後沒想到乾元直接讓我跟了我母后的姓。”

“我不曾聽說老神中有君姓的。”

“誰知道,乾元不說,天帝不說,”君雅手指在書冊上來回摩挲,書面凹凸不平:“我也是真的一點都不想知道我母后是誰,現在扯出這麼多老神舊事來,還生出點好奇了呢。

鳳沒說話,君雅說著說著話就跑題沒個正型,鳳早已經習慣了,只繼續道:“書冊上這人我的確沒有聽說過,不過渡風太師他們可能會知道。”

君雅想了想:“那我過會兒問問老太師去,你把這冊子收起來吧,我們先去買些吃的回來,這事一會兒再說。”

二人去相鄰的人間鄉鎮買了許多東西,君雅給鳳買了許多愛吃的同時不忘給赤赫也準備了些。

他家小鳳還有些吃醋。

“你是餓死鬼投生的嗎!”

君雅坐在赤赫一側,瞅著赤赫比之前靈狼還要慘烈的吃相,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赤赫嘴裡有東西,含糊不清的答了幾句。

“……小崽子你給我嚥下去再跟我說話,都他媽噴出來了!”

赤赫憋紅了臉才把嘴裡的東西嚥了進去,捶了幾下胸口,順了順氣:“陛下,您去哪兒了,那麼久才回來,我都快餓死了。”

“嘿,你家國主親自去給你們準備晚飯,還挑這麼多,真把你家國主當送外賣的啦,我就應該繼續餵你們大白饅頭!”

赤赫心中哼了一聲不敢再吱聲,猛往嘴裡扒飯,忿忿不平地瞅了一眼遠處分飯的鳳:

別以為我沒看見你是和威鳳君一起出去的!色令智昏!沉迷美色!見色忘……民!

君雅注意到赤赫看的方向,立即用裝飯的牛皮紙敲了一下赤赫的腦袋:“看?看什麼看?不許看!那是我的!”

“我有我老婆!”赤赫憋著氣埋下腦袋不再往上瞅,繼續扒飯,等他打了個長長的飽嗝之後,君雅萬分嫌棄的用剛才的牛皮紙扇了兩下,說道:“明天開始,就把百姓往回接吧,這件事由你負責,我明天和你一起去一趟萬妖。”

“啊?”

“啊什麼啊,”君雅不耐煩的甩甩頭,“這幾天是不是太慣著你們這幫人了,規矩什麼的都讓你們拌飯吃了是吧?”

“是,臣領命。”

君雅這些天和他們混在一起,本身他就不喜歡擺出君主的架子,說話的時候隨便了點,沒想到赤赫也跟著沒規矩了起來。

“赤赫啊。”君雅突然放低了聲音叫赤赫,赤赫頓時心中生出一股惡寒。

“……陛下?”

君雅頗為做作地嘆了口氣:“我們妖貓雖說只傳了兩代,但也是千年興旺,如今你也知道我這情況,妖貓是沒有繼位的後人了。”

赤赫呆愣愣地想了想,憨憨地問:“陛下……您是要收我當兒子嗎?”

君雅挑起一側眉頭,試圖跟上赤赫的腦回路,遲疑片刻:“……你要是有這個意思也不是不可以,我權當白撿了個便宜兒……”

話還沒說完,赤赫撲通一聲跪下了,痛哭流涕,君雅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個激靈,再怎麼受寵若驚也不至於感動成這樣。

“陛下啊,不能這樣啊,您要是看中我了,我給您鞍前馬後,當牛做馬,您不能收我做兒子啊,我家裡就我這一棵獨苗,我給您當兒子了,我那老父親膝下無子,您讓他怎麼辦啊!陛下!”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他媽也沒想收你當兒子!”君雅一手抓著赤赫的胳膊讓他起來,一邊抬眼看了一眼遠處的鳳,剛才赤赫那句“看中我”實在令人遐想,雖然兩人離人群極遠,但是憑藉鳳的耳力,一定一字不落的落進鳳的耳朵裡。果不其然,鳳向這邊看了過來。

“你小子給我起來!”君雅給赤赫拽了起來,這一米八的漢子哭成了小媳婦的模樣。

“別哭了!丟不丟人!”君雅看他這樣就氣不打一處來,赤赫咬住下唇,嚥下口氣,眼淚說收就收。

“就你這樣,我怎麼敢把妖貓交給你。”

赤赫眨巴兩下眼睛,呆了。

“算了,”君雅瞅他這模樣就知道自己不應當這麼早開口,緩和了語氣,解釋道,“赤赫,你一早就跟著我,你是知道我本是不會去當這妖貓國主的,後來是形式所迫,待之後了了先帝遺願,我自不會再被這妖貓國主身份束縛,那時候若我還在位,對妖貓對我都是有害無益。所以想著找個人能繼承王位。我心中有許多人選,曾跟華桑太師商量過,這些人中就數你勉強能入太師的眼。結果,看看你今天這樣,我怎麼放心的下。”

說完,君雅就長嘆出一口氣。

赤赫微垂下頭,帶著剛哭過的鼻音:“陛下抬愛,赤赫三生有幸。只是赤赫出身卑微,難擔陛下厚愛。”

君雅手中抓著旁邊吃剩的半個餅,咬了一口,淡道:“這些事包括你自身能力等泰山之事過去了,我都會一一著手,現在我只要你在心中得記著這事,有了這個念頭在,你以後做事能考慮更周全,我這也是提前考驗你了,你看,妖貓重建之事這麼重壓在你身上,你這不都提前幾天就提前完工了嗎。”

“陛下……”

君雅拍了拍赤赫的背:“行了,這些都是後話了,萬一我一個看你不順眼我說不定就不讓你做我兒子了呢。”

君雅看了鳳一眼,鳳正和詮說話,應是不會注意到這邊了,君雅壓低了聲音,淡聲道:“赤赫,穆衣錦法術之兇狠惡毒你是見識過的,我是說萬一,萬一我有個好歹,妖貓我便交給你了。”

“陛下!”赤赫幾乎驚撥出來。

君雅不甚在意地笑了一笑,拍了一下赤赫的肩膀就站起來走向鳳。

“你又是看中誰了?”

鳳坐在一塊巨石上,和身側的沅一併正襟危坐著,小糰子抱著塊比他臉還大的餅在啃。兩人遠遠看過去,像是大小號一樣。鳳目光隨著君雅走過來的身影,待快到近前時,才緩緩開口,聲音清雅溫潤。

“自是天下第一好看的威鳳君啦。”君雅站到鳳身前,瞅詮沒抬頭看過來,掐了一下鳳嫩豆腐一樣的臉蛋。

“哎,小傢伙兒,上一邊去啃去,我和我家威鳳君有話說。”

沅頭都沒抬一下,不知想什麼入了神,糰子從巨石上跳下來,抱著餅正要走開,突然想來什麼,回過頭向君雅行禮:“陛下……”

沅抬頭看向君雅剎那,目光一頓,半句話卡在嘴邊。

鳳看到沅的模樣,稍有遲疑也看向君雅,君雅剛視察結束,渾身上下都掛著灰,吊兒郎當的擺擺手,讓詮退下去。

沅遲疑的轉身,一步一顛的走了。

不知怎的,鳳總覺得沅的神情是要說什麼的。

“我在這糰子面前都是衣冠楚楚的男神模樣,第一次見我這般邋遢大概也是相當震撼吧。”君雅拍拍衣服,彈起一層的灰,坐到鳳身側,“你和這小傢伙兒說什麼了?看你們聊的挺開心的啊。”

“沅他因為沒保護好詮,自責難過,問我怎麼能變強,保護好身邊人,我就教了他些,他還跟我說了些你之前在金匱的事,說你,”鳳頓了一下,目光有剎那的暗淡,“修習法術走火入魔……不成人樣。”

“這是尋回你的代價,我甘之如飴。”

鳳抬起眼簾,看向君雅的側臉,又轉回臉,輕聲道:“我還和他換了通靈符,叫他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我。”

“這可不是我家高冷威鳳君的風格啊,沅只是只山靈,他可不能變成小貓讓你逗。”

鳳沒說話,同君雅兩人一起看向遠處的人群,忽然之間,君雅就有一絲感悟到了當年乾元他們注視著自己是什麼個感覺,或是鳳也在沅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那麼點影子。

“啊,對了,小鳳,咱倆的定情信物呢?”

鳳抓著君雅的手把戒指舉了起來。

“不是這個,”君雅跳下石頭急問,“烈焰珠啊,你不會放在盛名殿被壓進石頭地下了吧!”

“沒有,一直都放在裹世囊裡。那時從廣極島帶回來的東西都一直放在裹世囊裡。”

“哦。”君雅舒了一口氣重新坐回去,“那就好。”

“怎麼了?”

“……沒怎麼。”

鳳略微皺了起眉毛,隱隱的不安顯出來,他剛要開口追問,守結界的侍衛朝他倆奔過來。

“陛下!萬妖西海派人傳信過來了!”

他們兩個幾乎是彈了起來:“海底煞氣有訊息了!?”

“是!已經查清楚了!是隻鳳凰!”

“操……”君雅不自覺地蹦出來句髒話,兩人目光一對,鳳就幾步走上去,問那侍衛:

“萬妖國主呢?”

“他在和海底生出來的鳳凰已經打起來了……”

侍衛還沒說完,鳳的通靈就亮了,他開了通靈,當即轉身:

“君雅,我得去一趟海底。靈狼重傷,青歌下落不明。”

君雅猛地抓過鳳的胳膊,鳳一頓,回頭看他,君雅的嘴唇微抖,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很久,才幹張開嘴,緩緩吐出一口氣:“你,多加小心。”

“嗯。”

待鳳離開,君雅就去叫赤赫,交代了許多事情,等他交代完,天已經黑了下去,沒有一點星光的夜幕直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妖貓重建基本完成,議事的大殿還沒重修完成,君雅叫人去在殿中點上兩盞油燈,他披著斗篷,一人坐在梨花木椅上,遣了眾人,透過全開的殿門,看向殿外漆黑中點點的紅色,從他坐的地方看去,正好能望見妖貓結界的入口。

君雅臉上透不出絲毫情緒,身旁搖曳的油燈照在他的臉上,一陣風吹過,燈火劇烈地擺動,映著君雅的臉都好似在跟著劇烈地顫抖。

強風吹過,燈火被吹熄,整個殿內剎那間就回歸了令人心悸的黑暗。

地面突然猛地一震,油燈咣噹一聲掉在地上。

“陛下!”赤赫提著燈從殿外衝進來,奔向君雅,“泰山那邊的動靜!”

赤赫手中的燈光照亮了君雅隱在黑暗中的臉,他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好像就是在等著這場地震一般漠然,等到地面停止震動才稍微抬起眼簾,淡聲道:

“……嗯,照我說的去做吧。”

君雅一直坐在原處,等赤赫離開才緩緩站了起來,帶上斗篷的帽子,整個人都隱進黑暗裡。

“陛下。”

君雅緩緩回頭,沅從大殿角落裡走出來,怯生生地望著君雅。

君雅看著沅整個凹進去的眼眶滿是擔憂,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格外燦爛,君雅俯下身,伸手摸了摸沅的腦袋:“乖,回去睡吧。”

沅定定站在那裡,嘴唇囁嚅幾下,沒敢抬頭瞧他。

君雅眸子沉沉,看沅瑟縮著沒動,正要轉身離開,右手的通靈突然亮了。君雅遲疑了一下,竟是來自萬妖的通靈,此刻不管靈狼還是淮媚應都不可能和他通靈的。

君雅一皺眉,掌心光亮忽閃,心中掠過無數可能,他沒想到的是,開啟通靈的瞬間,一個虛弱喑啞的陌生女人聲音傳來:

“來萬妖,我有東西交給你。”

君雅輕輕垂下手臂,望著漆黑無垠的天空,心中已經大概猜出這人會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