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雅盯著他一言不發,沉默思考一陣之後,鳳終於耐不住了輕聲問他:“你還有何要問的?”
“天帝知道你已經收了和尚的勢力?”君雅飛快抬頭,淡然道。
“嗯。”
“那他怎麼沒有找你的麻煩?”
“我有些能威脅他的把柄。”
“……”
君雅眉峰輕挑,鳳只平靜的瞧著他宛若磐石,打定主意不想讓君雅知道,死咬住也不會鬆口,君雅想到這裡不禁內心幽幽嘆了口氣。
“那我能走了吧。”鳳瞧他沒話了,垂下眼簾不瞧他,剛要掀起被子,被君雅一手按住了。
“既然威鳳君有想造反的心思,也讓我們妖貓摻和一腳?”
鳳瞳孔震了震,馬上厲聲說:“我沒想把妖貓捲進來,你只要能保持住妖貓平安無事就好。”
“威鳳君,我妖貓怎麼可能還沒事?還用我再說一遍嗎?……我現在信你,信你當年今日都沒有害我族類之心。”
鳳僵著不動了,君雅放開他站起身又問:“下一步是不是就打算聯合萬妖了?”
“你知不知道天帝第一個開刀的會是你?”鳳提高了音量,掀開被子,剛想動就又被君雅抓住肩膀按回床上:
“那又怎樣?我父皇死了,他是知道天帝秘密的人,天帝會猜測我是不是也知道點什麼,再加上靈哥哥的事,他拿我開刀是早晚的事,我事先投靠個明主怎麼了?”
他那位被他死死按住要投靠的明主臉上的表情可謂是難以言喻。
君雅見他說不出什麼就鬆開他,兩人同時沉默,半晌,君雅盯著自己的鞋尖低低問鳳:“你把小葵安在我身邊,這八百年就一次未來找我?”
“……”
寂靜的有些難堪的氛圍讓君雅頓時覺得自己像被人卡住了喉嚨,他稍微有點委屈。
“我不能來找你。”
君雅的心頭一跳,立即抬頭看鳳,鳳面上並沒有太多情緒,可目光偏偏灼灼生輝。
或許鳳的意思是不能來見的是那個妖貓太子,可君雅明明聽出了幾分情愫。
“那我以後可以去找你了吧。”君雅問的極其認真,目光停留在鳳的臉上專注而深刻。
“……不行。”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君雅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又覺著不能在這個問題上步步緊逼,盯著鳳的清澈透亮的眼眸:
“你什麼時候生出心魔的?”
鳳的身體肉眼可見的猛地抖動了一下,君雅那晚果然看見了自己眉間的那抹詭異的殷紅。
鳳的手指攥著被子擰成個結:
“……去幽境之前。”
“罰你去幽境不僅是因為你放過靈狼,更是因為你生了心魔,是吧,”君雅的眼眸染上幾分凌厲,“你怎麼生出心魔的?”
鳳不看君雅,只含糊兩個字概括了:“秘密。”
秘密?你們鳳凰他孃的哪來那麼多秘密……難道是因為得知了鳳凰一族的秘密才生出了心魔嗎?
忽的,鳳開口轉了話題:“天帝不會是害尊上的兇手,據我……”
君雅點頭,打斷他,他知道殺乾元的不會是天帝了,現在他最在意的是鳳的心魔:“你的心魔我雖只匆匆瞧見一眼 但我能看得出他不是這一日兩日的病症,它到什麼程度了?你現在是不是已經能看見‘它’了?”
鳳眼皮一跳,那個“它”正頂著君雅的臉赤條條的以一個極其妖媚放蕩的姿勢伏在自己床頭,一手摟著他的腰一邊用手指輕戳君雅搭在一旁的胳膊,還曖昧沉吟:“你看上他哪了?威鳳君?他有的我都有,讓你跟我,你還偏不跟我。”
鳳隱秘的兩指結印,把那玩意兒打散了,結果心魔鬼魅一樣又現在君雅身後,看著鳳,像是戲弄般一抹臉變成鳳的模樣,雙手搭在君雅的腰際,裝作扯開君雅的腰帶,上下撫摸發出甜膩膩的呻吟:
“威鳳君,你不就想這麼幹?嗯?對你心心念的人,你尊上的兒子,你猜他要是能看見我是不是會覺得噁心透了,嗯?威鳳君?”
“威鳳君!我問你,你現在心魔到什麼程度了!”
鳳的眼神飄忽幾下,就又聚焦在君雅臉上:“我能壓得住它,你不必擔心。”
“你知不知道心魔這種東西雖然平日裡看似不發作,但其實是附骨之疽,拖的時間長了,最後可能萬劫不復!”
君雅被氣的腦仁疼,這個人知不知道寶貴寶貴自己!這一千年他怎麼湊合過來的?
鳳慘白著嘴唇,呆愣愣地點頭:“萬劫不復就萬劫不復吧,那樣也好。”
“好你奶奶個腿!”君雅終於忍無可忍,上去對著鳳的胸口揍了一拳,“我給你一拳!”
君雅那麼說了也那麼做了,一直以來繃緊的麵皮瞬間鬆垮下來。
這個人為什麼不知道保護好自己呢。
君雅那拳頭剛碰到鳳就被他輕輕借力擋住了:“你有傷,別亂動。”
“我,我傷你大爺。”君雅忽然被他關心這一句倒是愣了一下,結巴著回他。
鳳推開君雅,他現在五臟滾燙有股邪火在他體內燃燒,鳳往自己身上拽了拽那薄被縮起身子不再看他:“我沒事,你如果問完了便走吧,我要歇息了。”
“我問完什麼問完!”君雅也不知這毛崽子是不是生氣了,反正他現在見著他避開自己就很生氣。他瞅著那被也不怎麼順眼,你大夏天的老往自己身上裹條被子幹啥!拽住鳳腳下壓死的被角掀起來,“你老裹這麼個破玩意兒幹什麼!大夏天的你不熱嗎……”
鳳瞬間條件反射一樣彈起來,壓回原本蓋住雙腳的被,但為時已晚,君雅雙手僵在原處,兩人僵持著足有幾分鐘,君雅才發出有些顫抖的聲音:“那是什麼。”
鳳的嘴唇囁嚅幾下,君雅猛然大力掀開被子,抓住鳳回縮的腳腕,嘶吼著問他:“這是什麼?”
鳳兩個腳後跟上方各有一處觸目驚心的長長的傷疤,參差的凸起能知道當年受傷的時候傷口極深。傷疤本來被遮在褲子下,剛才掀開被子的時候連著褲腿也一起微微掀了起來,儘管只有一瞬,君雅也敏銳覺察到腳踝上留下的那傷疤。
鳳的左腳踝被君雅死死鉗住,竟然動不了絲毫,鳳慌了神,使勁往裡躲宛若這樣就能躲開君雅帶著暴怒的質問。
君雅緊握住的鳳的肌膚早就變得暗紅,鉗子一樣的左手捉住鳳往後退的右腳,目光死死盯著那傷疤,想要給他剜下來一樣。君雅手指的骨節沒了血色,他的眼眶也跟著紅了,剋制不住顫抖著聲音嘶吼:“那老禿驢乾的是不是!是不是!他,他挑斷……他欺負你了是不是!他傷你了!他欺負你了!”
眼淚順著君雅側臉落在鳳的腳面上。他不知道自己吼的是鳳是明鑑還是當年無能為力的自己。
鳳愣怔下,沒了動作,君雅垂下頭,淚珠一個接一個砸在床單上,鳳的腿上,腳上。鳳挪動身體,慢慢靠向君雅,低聲安慰他:“不疼的,他們是怕我反悔,後來自己就長好了,真的不疼。”
“你放屁。”君雅低聲啜泣著,鬆開手,鳳的腳踝留下了宛如厲鬼抓過一樣的青色指印。
君雅伸手抱住鳳的肩膀,臉埋進頸彎,淚水沾在鳳的脖子上,眼淚止不住的掉,低聲呢喃:“我該帶你走的,我該帶你走的。”
鳳一下一下撫著君雅的背,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但心裡又有那麼一點竊喜,就像深夜裡從心愛的人那裡偷得一吻——為了君雅這一場眼淚,萬劫不復也都值得了。
兩人這樣待著能有一盞茶的功夫,君雅止了淚,也是覺得自己有點丟人,緩緩鬆開鳳一聲不吭低頭盯著鳳的前襟,他的前襟敞開了些能看見平滑的鎖骨,君雅張張嘴剛要說些什麼,鳳突然開口:
“君雅以後說話還是文雅些好。”
“……我攮死你算了。”
君雅緩了緩氣息,盡力用平穩的聲音問:“明鑑是怎麼死的?”
“尊上用計讓天帝誤以為明鑑已經和我串通,天帝親自下手殺了明鑑,尊上和法海大師一起拿下了幽境。”
“乾元對你還是上心的,”君雅低低嘟囔了句,抬頭用嗔怒的目光狠狠瞪鳳,“你呢?你傻嗎?你不會跑啊!他們,他們是用什麼威脅你了?”
鳳抿起嘴唇,眼光下移:“你不必知道。”
君雅盯著鳳的臉,想要看穿個窟窿一樣,半晌,鳳在這冰冷刺骨的目光裡依舊沒動作,君雅退身站回到地上,聲音有點冷:“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跟你商議妖貓同你合作的事。”
君雅說完轉身就走,走到門口躊躇下,又回頭用冷冰冰的聲音對鳳說:“你以後,以後要是再敢做出這種自殘或者是傻待著不跑的事,無論為了什麼,你等著,你看我不用繩子勒死你。”
君雅出門後,輕輕帶上了屋門,外面的小雨還未停,也沒有變大的趨勢,老天爺自顧自施施然下著。
青冥看他出來急忙舉傘遮住君雅。
君雅手把著門沿,呆立了會兒,屋裡的燈都熄了,他眼底盡是冰冷的殺意,接過青冥手裡的傘:“我會離開妖貓一晚,你防著些那些外戚老臣。”
青冥一愣:“陛下去哪兒?”
雨點打在傘面上噼啪作響,冷風吹著雨滴掃進長廊裡,冰涼刺骨。
“我落了一隻小鳳凰在別處,我得尋他回來。”
一千年前,君雅馬上就不用做質子了,卻得知天帝用計引出靈狼,同海王太昊一同圍剿萬妖。
君雅決定哪怕硬闖也要闖出天宮告知靈狼,卻被鳳施下結界困在府邸。
“小鳳,你放我出去,靈哥哥對我有恩,有救命之恩,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圍剿萬妖,你放我出去,我求求你……”他的法力根本震不開結界,只好低聲苦苦哀求眼前這個渾身散發著寒氣之人。
“……不許去。”
鳳留下一句話,轉身就去了戰場。
三日後他回來了,渾身是血的站在君雅的面前,一副失了心竅的模樣。
君雅縮在黑暗角落裡,血腥氣壓了過來,他呆滯地看著鳳:
“……靈哥哥呢?”
“……封印了。”
“你、你們……”君雅氣得渾身亂抖,赤紅雙眼,踉蹌著站起身拔出佩劍,“你怎麼不去死!”
劍直挺挺的衝著鳳的心臟刺了過去,他以為鳳會躲開,沒想到鳳像是石雕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君雅情急之中偏轉劍身,刺中鳳的胸口,鮮紅的血落在地面。
君雅一下子呆愣在原地。
足有半分鐘,君雅才恍然回神,向前蹭了一步:“小鳳……”
鳳面無表情的將劍從身體裡拔出來,劍刃離體的悶響讓君雅手一抖,劍橫在兩個人之間。
鳳從始至終都沒看君雅一眼,轉頭離開了。
浸透了鮮血已經變成紅褐色的背影帶著幾分決絕,步伐顫巍巍著,走向遠方朝陽留下的天光雲影。
“好。”
君雅回了妖貓,鳳則去了幽境。
聽人說鳳被罰之前,抱著連廊那裡的烈酒,在老神樹底下,一罈一罈地灌到天帝派人將他架回去。
君雅失魂落魄地回到妖貓,他才從乾元那裡得知原本在天帝計劃之中,靈狼是會死在天帝設下的結界中,但鳳最後危機之際改了結界結點,靈狼才逃過一劫。
那聲模模糊糊的好字,突然在君雅腦中無限放大,像一把利刃刺進君雅灼熱跳動的心臟。
他沒抵過寒川冰冷了千年萬年的寒氣,走到最後,失去意識暈厥過去。
等他睜開眼,一位僧人站在床側:“君雅太子,你醒了,師傅已經通知你的父皇了,等你好些我便派人送你回妖貓。”
君雅頗為艱難的起身,嘶啞著聲音:“鳳呢,我要見他。”
“威鳳君還在受過,沒有天帝旨意,外人見不得,君雅太子還是靜養吧。”
君雅死死盯著那個和尚,沉默半晌,突然卯足一股勁撞倒和尚衝了出去:“小鳳!”
君雅呆的屋子離幽境大堂很近,他跌跌撞撞間往幽境大堂走,幾次險些摔倒,甩開幾個要抓他回去的和尚,看見大堂中景象的時候,愣了片刻就被幾個人壓倒在地上。
鳳赤裸上身跪坐在中央的蒲墊上,周圍站著兩排手持戒杖的武僧。香案上供著佛香,已經將要燃盡。幽境明明是陽光普照,可大堂裡那黑色石板反射出冰冷的氣息,眾人都噤若寒蟬。明鑑端坐在香案右側,手裡捻著一串佛珠,他的臉隱在一片陰影中,只有冰冷的聲音清清楚楚傳過來:“小鳳,天帝仁心,我佛慈悲,諸人都對你寄予厚望,可你是怎能……太子殿下,現在可好好想清楚了,你這罪過,悟,還是不悟。”
君雅的心臟猛地停了一拍,看著那個挺直的背影,忽然渾身顫慄,意識到這人要說出什麼了,在心中唸了祈禱了無數遍,你說你悟了啊,你悟了啊。
一個不過上嘴皮一搭下嘴皮的答案,偏偏這人垂下眼簾,閉上了雙眼。
漠然的聲音一字一字敲在君雅的心上:
“不悟。”
不悟,不悟,你說聲悟了又怎樣!
明鑑的聲音很沉,一聲輕微的嘆息,“太子犯了過錯,本就要懲戒,可現在你竟然還執迷不悟,更要重罰。”
兩個武僧手持戒杖站到鳳身後,看向明鑑,明鑑微微點頭。君雅心頭一驚,拼命掙動嘶吼:“你們要幹什麼!?”
“太子殿下得罪了。”
大紅的木杖高高揚起打在鳳的後背,鳳趔趄下剛要倒向前面,又直挺起腰保持了剛才的姿勢,他後背留下血淋淋的一片。
“小鳳!不許動他!”君雅發瘋一樣的要起身,卻被壓回去,砂石子磨著他的面頰,滲出血,“小鳳!小鳳!你們不許動他!”
堂內漆黑一片,唯能看見披著佛光的明鑑,他身後顯出來一尊巨大的金佛橫眉怒目,手拿兩隻金杵,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鳳。鳳聽不見堂外的聲音,更看不見君雅,一動不動的跪在原地。他抿緊兩片薄唇,閉上雙眼。
明鑑看見外面歇斯底里的君雅,一手按在鳳的肩膀,嘴唇微啟只能鳳一人聽見:
“威鳳君,你既然做了這個選擇也該知道後果的。”
鳳終於睜開眼沒看他,聲音極緩猶木人石心:
“我護著他。”
明鑑放開手,長長一嘆。
木杖一杖接著一杖打在鳳的後背上,他的後背已經早就皮開肉綻,血淌在他身下跪著的蒲墊上,地面也被浸染。鳳一聲不吭,最後連輕微的晃動都沒有了。
君雅雙眼赤紅,被和尚們拖著站起來,他拼命想掙脫眾人的禁錮,他拼盡了全身力氣,和尚們竟然拖不動他了。君雅看著淌到地面的血,哭著嘶吼:“小鳳!你們放手,鳳!你鬆鬆口好不好,你說你悟了啊,你說你悟了啊!你鬆鬆口!你他媽給我說話!鳳!”
那人像是禪定了般,就那樣跪在大堂上,和之前的那個背影一樣,是浸滿鮮血的決絕。
“小鳳!”
君雅沒看到最後,他就被明鑑一掌劈暈了。
等到再睜眼,還是原先的屋子,面前的和尚換成了明鑑,他坐在一旁,捻動手裡的佛珠。
君雅劈手擊向明鑑,明鑑只微微偏頭就輕易躲過,君雅的身體砸回在床上:“你們要把鳳怎樣?”
“君雅太子,鳳乃是天宮太子,他日的天下共主,你覺得貧僧又敢對他怎樣呢?”明鑑一下一下捻動著佛珠,冷漠的聲音跟著佛珠的撞擊聲一起令人心悸。
“放你的狗屁。”君雅沉聲怒吼,“你敢傷他分毫,我便……”
明鑑的動作驟然停了,凜冽的聲音打斷君雅,“君雅太子,你是有你父皇護佑,貧僧不同你追究。若說傷了鳳的人,君雅不也曾經刺傷過鳳,如今何必來在貧僧面前裝善人。貧僧自是為了鳳好,君雅呢?只為了一個殺人如麻的墮仙狼妖?”明鑑緩緩站起來那張臉上出現一絲嘲諷,轉瞬即逝,“君雅太子有些事還是好自為之罷,再這般自不量力,便是傷了兩家的和氣。明日我會派人送你離開。”
明鑑面無表情的打了個稽首,轉身離開。
君雅覺得自己像嚥下個破布包一樣吐不出一句話,是啊,我傷了他,而且以我的身份、地位又有什麼資格威脅明鑑。
他,一個天帝一隻手就能壓死的螻蟻,現在如何扛得過昭昭天下。
君雅的指甲緊緊摳進皮肉裡,在明鑑出門口之前,君雅低低啞聲說:“讓我見他。”
明鑑頓了下,沒言語就關上了門。
外面暗色的樹影映在窗戶上,還有幾聲模糊的鳥啼。
長久的,屋內終於發出一聲沉悶的嗚咽,君雅克制著胸口的劇烈起伏,臉死死埋在被子裡,眼淚浸溼床單,嘴唇無力的張合幾次,再發不出一點聲音。
一生桀驁無情,快意灑脫,不敵那人一身傷的決絕。
當晚,乾元派人將君雅從幽境接了回去。
君雅被幾人抬著,路過前院時,勉強抬頭看向鳳受罰的大堂,堂內空空如也,沒了那個噙滿鮮血的人,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但君雅卻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這朝夕之間碎裂了。
君雅回了妖貓。
他遣了旁人,勉強倚著殿門,就那麼孤傲的站著。
乾元坐在王位上,將殿內眾人都趕走了,目光直直地看向君雅。
他這乖張叛逆的太子也站在殿門旁看向他,君雅手抵著門框站直了身體,聲音嘶啞:“乾元,那小太子在幽境很不好。”
乾元沒說話,注視著朝他一瘸一拐蹣跚走來的君雅。
“他捱了欺負,天帝不管他,你總會管的吧,你不是待他如親生兒子的嗎,你去救他啊。”
君雅走到乾元身前,拔出頭頂的髮簪,銀髮如瀑布般散下。他一身的東西都被收了去,只剩下這一個能勉強當武器使的,抵在乾元的胸口:“乾元,你去救小鳳啊!”
乾元凝視著君雅的眼睛,目光冰冷刺骨:
“我救不了他。”
“為什麼!為什麼!”君雅嘶吼著紅了眼眶,握著簪子的手在乾元的身前無可抑制的震顫。
乾元握住了君雅握著簪子的手,緩緩地一點點的刺進胸口的皮肉裡:“因為就和這小小的簪子一樣,要不了別人的性命。”
君雅死死盯著乾元的眼睛,血從傷口裡淌出來,終於,君雅放開手中的簪子,什麼東西隨著他的動作也一起放開了。
他的雙腿被抽乾了力氣,跪在地上,眼淚一顆一顆砸在地上,號啕大哭:
“父皇,父皇,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去救他,他受了罰,我沒法帶他回來,父皇,我救不了他!”
第一次,乾元用手輕輕撫摸君雅的頭,像是安慰般的喃喃自語:“父皇?你的老父皇也沒有辦法……”
君雅咬著下唇,止了眼淚,站起身後退幾步跪倒在乾元面前,重重扣頭:“父皇,我想做君王,我想變強,我,有個想護住的人,父皇,父皇,幫幫我,我想護著他。”
乾元瞧著跪在前面的君雅,橙色的天光從窗外照在君雅的身上,匍匐下的人影從未有過的篤定決絕。
乾元緩緩吐出一口氣,看向殿門外的遠方:
“輪迴啊。”
從那以後,君雅在妖貓秘境之中的金匱修行,等他出山之後,才知道已經快要過去五百年了,他想去幽境救他,乾元告訴他他不能去,鳳在幽境思過,他若去了,會讓身為天宮太子的鳳處境更加艱難,他只能等。
等到現在,君雅才知道不是自己不能見他,而是鳳不能來見自己,或是,鳳才是那個護住他的人。
君雅也是現在才明白過來,鳳那年決絕著吐出的“不悟”不是天帝逼鳳認的罪過,而是那顆,那顆要守住心上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