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媗是被老皇帝以弟弟病重的名義騙回去的。

為了救弟弟,上官媗在離開仙山前在師母門前跪了三天三夜,只為求一顆仙丹去給弟弟續命。

只可惜,那時的上官謹已經死了三年。

同簌國位於極北之地,一年有半年的時間都被冰雪封國,與外界訊息不通。

正如皇帝不知明陽國新上位的異姓攝政王戰無不勝。在得知同簌國的死敵楚將軍病逝後他便興高采烈的出兵侵擾明陽國邊境,結果被打的片甲不留,還要割地賠款送質子。

而在皇帝的刻意隱瞞下,上官媗也不知道她的弟弟在三年前便已逝去,反而尋了不少有趣事物準備帶回去給弟弟,卻被押送上了和親的小轎。

上官媗在外修行,他們通訊不便,上官謹便會將書信屯在一起,到了日子一起發給上官媗,一般兩三年上官媗便能收到來自故國的一箱書信與新奇玩意。

上官媗的回禮比上官謹的要快些,不到一年時間上官謹也能收到一箱來自姐姐的回禮。

而上官謹死前剛給姐姐郵去一箱書信,而在歸國前不久,上官媗剛收到它們。

正因如此,上官媗幾乎沒有懷疑過老皇帝的話。

她遠離凡塵,自然也不熟悉那些勾心鬥角,更不會想到她的父親竟是那樣的人。

仙山距離同簌國是那麼遠那麼遠,四季如春的仙山和被冰雪封鎖的國度仿若兩個世界。而他們姐弟二人在六歲離別後,到死都沒再見過一面。

不,也不能這樣算。

畢竟在原身死後,因為對姐姐的執念,他成為了上官媗的背後靈。

上官謹一開始對此很滿意,他終於可以每天和姐姐在一起了。

他來到了在有生之年從未踏足的南方,終於知道了姐姐信中的四季常春是什麼樣。

他跟在上官媗身後,看她笑,看她鬧,看她舞劍,看她修煉,又陪著她在藏書閣罰抄。

那是上官謹人生中最快樂的三年。

上官謹本以為自己會成為姐姐永遠的身後靈,永遠陪著她的姐姐。

上官謹堅信,他的姐姐與短命的他不同,上官媗一定會長命百歲,歲歲平安。

直到他看到了來自故國的書信,他的父親用他從未見過的關切口吻描述著他的病重,而落款正是十日前。

沒有人比上官謹更清楚他早已死去,哪怕不明白故國發生了什麼,上官謹也明白父親是要用他的名義騙姐姐回去。

上官謹很想阻攔,但他什麼都做不到。他只是一個背後靈,連託夢都做不到。

他看著姐姐收拾行李,陪著姐姐一起在殿門前跪了三日,看著喜極而泣覺得弟弟有救的姐姐,緩緩扯出一抹笑。

父親應該不會害姐姐吧。

同樣天真,同樣不懂皇帝的上官謹這樣想著,跟在他姐姐身後上了歸國馬車。

在上官謹的預想中,父親這樣的欺騙行徑大抵是他自己病重,想拐彎抹角的從姐姐這裡求仙藥。

畢竟皇帝身體也沒多好,常年酒色掏空了他的身體,在上官謹死前就常常服用各路求來的仙丹神藥,想從上官媗這討一顆也不意外。

總之,天真的上官謹覺得無論如何,他的父親都不會害姐姐。直到他親眼見證姐姐被宮內妖道廢了武功捆住手腳,送上那條向死而行的和親路。

上官媗的手筋被妖道挑斷,經脈被寸寸粉碎,那雙曾經握重劍都不抖的手連筷子都拿不穩了。

上官謹只能看著姐姐日漸憔悴,以淚洗面。只有那明陽國老皇帝暴斃的訊息才換來她展顏一瞬。

愧疚與悔恨憤怒將上官謹徹底吞沒,此時的他已怨氣沖天,卻並沒有吸引到系統的關注。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

如果我死在姐姐離家前就好了,如果我死之前沒有寄出書信就好了,如果我可以阻攔姐姐讓他不要回家就好了……

如果如果如果,一大堆如果像是魔咒纏繞著上官謹。

可是沒有如果。

上官謹不明白,黎謹也不明白。他們不明白為什麼男人犯下的錯卻要女人去承擔後果,為什麼做錯的是愚蠢的皇帝,卻要透過毀掉無辜的上官媗去保護國家。

明明她已經出家,已經和同簌國皇室無太大幹系,更身處在遙遠的南方,從離開同簌國後就沒拿過皇家一針一線。

但皇帝還是要把她拽回來,要壓著她替他的錯誤付出代價,要她承擔她不該承擔的責任。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

可上官媗的苦難,本就是因為皇帝的貪婪與野心才會出現,她被愚蠢的皇帝親手推下了深淵。

“你不覺得很諷刺嗎?”黎謹輕笑著:“詩是那樣說,但在上官媗身上,將軍還不如不用。”

【我覺得還是皇帝去死比較好。】系統中肯評判:【畢竟將軍也是聽的皇帝安排,不過我更建議所有被壓迫者造反。】

黎謹垂眸,笑意更濃:“造反啊……你說得對。”

單純的上官謹以為這就是姐姐苦難的終結,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明陽國的老皇帝死前還要求嬪妃殉葬,哪怕姐姐還是和親路上的一個名義妃嬪,她也要在進入明陽國後自裁陪葬。

“我們跑吧。”在得知訊息的那夜,上官媗異常平靜的對她的陪嫁侍女說:“我知道你是父親派來的人,但你是我陪嫁。”

“如果不跑,我們都會死。”

蜜棕色的瞳孔在背光處好似純黑,沒有任何波瀾。

侍女答應她了,她們跑了,但是沒跑掉。

兩個本就瘦弱的女人怎麼跑得過那群從戰場上下來計程車兵,殺不死明陽國戰士計程車兵反手斬下了陪嫁侍女的頭顱,冷冰冰的警告上官媗:“公主,請牢記自己的身份與使命。”

於是上官媗還是被送到了明陽國。

但峰迴路轉,最後上官媗還是沒有為老皇帝陪葬。

因為她被攝政王推上去的無權皇帝看上,成為他的妃嬪。

無權皇帝雖然無權,但有野心有能力,他只是看中了上官媗的政治身份,對上官媗本人卻是厭惡至極。

到最後的最後,上官媗還是被他殺死的。

在與同簌國戰爭時,在兩軍對峙的陣前。那位十年蟄伏,終於扳倒攝政王,抓穩朝堂又御駕親征的俊朗皇帝將同簌國派去和親的公主殺死,一刀斬頭顱。

公主的頭滾到了同簌國陣前,死不瞑目。

而見證這一幕上官謹被憤怒的火焰燃燒,他的魂魄逐漸畸變。而在完全變成怨靈前,沖天的執念也終於喚來能幫他逆天改命的系統。

“救下我的姐姐,救下我的姐姐。”兩行血淚劃過那張蒼白的臉。

“我要陸憑死,我要明陽國亡。”上官謹魂魄泣血,對著黎謹一字一句:“我還要我的父皇,死無全屍。”

被狼咬死太便宜那個混蛋皇帝,上官謹不在乎他的父親是否害死了他,但上官謹在乎被父親推去送死的姐姐。

他要這些人都給他的姐姐陪葬,都給他的姐姐償命。

上官謹不在乎自己,但他要他的姐姐平安順遂,長命百歲。

他用自己的靈魂與黎謹做交易,來換那群人得到他心中他們該有的懲罰。

黎謹伸出手:“好。”

“我答應你。”

契約達成,黎謹來到這個世界,成為本該死去的公子謹。

而他,也註定要代替上官媗,成為明陽國的質子。

……

除皇帝外任何人都不能駛馬車入宮,大公子的馬車最終停在皇宮側門,黎謹戀戀不捨的離開暖爐,踏入風雪中。

當今皇后喜梅,宮牆內也種滿了梅花,馥郁的花香給冷風都染上了味道。

黎謹跟隨著宮人的指引,走到御書房,剛踏進院便聽到了皇帝的聲音。

“大公子怎麼還沒來?他怎麼總是這麼慢。”皇帝惱火的聲音響起,引得黎謹逐漸放輕了步子。

“陛下莫要生氣,大公子身子弱,這外面有下著雪……慢些也很正常。”這道聲音有些模糊,但還能聽出來是當今皇后。

“就他矯情……”皇帝嘟嘟囔囔,好似被皇后哄好一般不再關注遲來的大公子。

被系統改造成可調節音量的耳朵還真是好用。

黎謹掃過那群面色如常的宮人,收回目光。

他默默將自己的聽力調回正常,跟在引路的福臨身後,等著宮人前去通報。

“陛下。”通傳的宮人跪在下首,“大公子來了。”

已過不惑之年的皇帝摸著皇后嬌嫩的手,收回笑容冷冷掃了眼跪在地上的宮人,不屑冷哼:“那還不讓他進來。”

“是。”

宮人乖巧應下,全程垂首弓身,不敢看他們暴戾無常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