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著爐火的殿內散發著橘子的香氣,那兩顆被放置在爐火邊的橘子已被高溫烤乾烤皺,卻無人在意。

“所以今天,就是同簌國敗報到皇帝手上的日子嗎?”

黎謹隨意翻著手中的書頁,漫不經心的問道。

【嗯……】

系統瞥了眼皇宮內的情況,飛速答道:【已經到了,接下來你要做好準備。】

“好。”

……

極北苦寒之地,冬天總是來的很早。

生活在這片土地的人民早已習慣了寒冷的冬天,但今年冬天實在來的太早了。

不過九月末,鵝毛大雪洋洋灑灑的下著,漫山遍野,放眼望去皆是白色。

冰雪覆蓋住還未來得及秋收的農田,凍死大片畜養的牛羊。

這是個無論農人還是牧民都不好過的冬天。

屋漏偏逢連夜雨,也是在這個冬天,同簌國大敗而歸。

前線戰報送到皇宮不久,皇帝陛下便派人來尋同簌國的大公子謹,將這個訊息傳給了他。

“公子,前線戰敗,陛下召您入宮。”

傳信的宦官半跪在那裡,傳遞著這對誰都不算好的訊息。

“嘩啦——”

原本坐在床榻邊讀書的公子謹動作一僵,書從他的掌心滾落到地面,他不受控制的俯首咳嗽起來,幾乎要把肺都嘔出來。

零星血跡滴落在地上,也有些許沾染在書上。伴隨著繁縷驚恐喚著“公子”的聲音,黎謹卻淡然的擺了擺手。

“我沒事,繁縷。”他伸手接過繁縷遞來的手帕,面色平靜的擦了擦唇角:“起來吧。”

“是。”

宦官乖覺的站起身,等待著大公子的回話。

黎謹用苦茶漱了口,保持最基本的整潔後才道:“勞煩您稟告父皇,兒臣稍後便去,待我換身衣裳。”

宦官對大公子的“您”字受寵若驚,忙不迭表示自己一定會將話帶到,便步履匆匆地離開了大公子府。

這大公子……也真是個苦命人啊。

宦官是皇帝的親信,有坐馬車的資格。此時他捧著暖爐,坐在搖晃的馬車中,回憶起皇帝和他說的話。

“明陽國要我們送人去……福盛,你覺得送誰比較好。”

“……你說得對,孤子嗣緣薄,現在在這京中的,也就大公子和芝兒生的一對女兒。”

“孤與芝兒的女兒還那麼小,孤怎麼忍心她們去受苦!”

坐在金絲楠木椅上的皇帝長嘆一口氣,說出任誰都知道的最終答案。

“福盛,你去大公子府傳話。”皇帝語氣淡淡:“就說孤要找他,共議戰事,讓他快些來,別再磨磨蹭蹭的浪費時間。”

大公子那是浪費時間嗎?那明明是身體不宜走動!更何況現在外面下著雪,正值寒冬……大公子的動作怎麼快的起來。

福盛心中腹誹,但面上卻滴水不漏:“是,臣這就去。”

大公子府距離皇宮的距離也不小,福盛心裡估摸著,大公子怕是要被陛下當棄子丟掉了。

到底是一個病秧子,身體差得很,派去明陽國能不能活到那裡都要另說。

只是可惜了大公子……唉。

……

鹹腥的血液還在不斷從黎謹喉間湧上來,他蹙眉忍了片刻,終究是在系統的幫助下才沒有將血嘔出來。

【這身體真是有夠差的。】系統吐槽。

黎謹淡淡應了一聲,才開口喚道:“繁縷,你將我的大衣拿來。”

因府中可用之人不多,黎謹放下暖爐,一邊自己穿外衣,一邊囑咐自己唯一能信得過的下屬去拿狐裘大衣。

繁縷動作極快,他飛奔著去飛奔著回,到底是幫大公子繫上了那幾根不好系的帶子。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好像是把黎謹看做了什麼易碎瓷器,看的黎謹都想笑。

“繁縷啊……我沒有那麼脆弱,你不用這麼小心。”話音剛落黎謹又咳嗽起來,每一聲都好似在繁縷的心上打釘子。

繁縷苦著臉,給大公子披上狐裘,又繫上毛領,最後又拿出暖手袋強硬的把大公子那兩雙蒼白枯瘦的手塞了進去。

就這他還不放心,上下左右看還有哪裡漏風,生怕凍到他家公子,讓黎謹本就千瘡百孔的身體傷的更重。

看他這樣,黎謹的臉上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不必擔心,沒事的。”

繁縷這下真的哭出來了:“公子……”

他一邊用衣袖擦著眼淚,一邊哽咽道:“我怕,我怕陛下把您送過去當人質。”

“同簌國距明陽國車程那麼遠,公子您的身子又……”

“好了。”黎謹忙打斷他,垂眸低聲道:“父皇還未下定論,我們不能妄自揣度聖意。繁縷,這話在外面可不能說了。”

聞言,想起那些被當今聖上拔舌凌遲的宮人,繁縷臉色蒼白的點點頭。

見狀,黎謹也不再多說:“那走吧。”

他轉身向風雪中走去,而繁縷則小跑著,衝在黎謹身前,用身軀替他擋著襲來的風雪。

燃著暖爐的馬車啟程,搖搖晃晃的駛向皇城中心的宮殿群。

身為中原皇朝口中的蠻夷與臣子,同簌國向來對自己的宗主國懷揣著崇拜與敬意。

當然,野心也是存在的,且並不少。

曾經尚白的同簌國在受到中原文明輻射後便將自己的皇宮也漆成了紅色,黎謹每每看都覺得這像冰天雪地裡綻放的紅梅,亮眼且絢爛。

只可惜遇到個昏君,紅梅也到了落花之季。

湊在暖爐前烤火的黎謹對車外的紅牆金瓦沒有任何欣賞的念頭。

他太冷了,即使燃火的暖爐就放在身前,黎謹仍覺得冷。

但冷久了,自然也就習慣了。

就像這具很差的身體,黎謹用了三年,也習慣了口中常年不散的血腥氣。

都會習慣的。

這是黎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年,而他終於等來了這一天。

三年前,年僅十六歲的同簌國大公子上官謹於寒冬落水,高熱半月有餘。

上官謹再也沒有醒來,而代替他醒來的,是身為快穿任務者的黎謹。

黎謹是在不同世界穿梭的快穿者,任務是完成別人的心願。系統接收到了上官謹的執念,於是黎謹代替本就該在落水後病逝的上官謹活了下去。

上官謹自幼體弱多病,落水沒救上來也並不意外。畢竟就這具身體,如果不是系統吊著命,哪怕只是一場風寒都能直接送黎謹去異世轉生。

正因如此,在上官謹死後,皇帝沒有追究任何人。包括“意外”撞上官謹入水的小公主寵物,那隻身長一米多的草原狼。

皇帝寵愛女兒,自然也捨不得殺女兒所愛的寵物。

那曾在皇宮中橫行霸道,咬傷數十宮人,咬死諸多牲畜,並將長公子撞入水中的草原狼就這樣獲得了更高的權利。

到最後連皇帝的喉管都是被這隻狼咬斷的,也算惡有惡報。

但上官謹的心願並不是殺死那隻狼,也不是向父親妹妹復仇。

他的心願是姐姐,上官謹要黎謹救下他的姐姐。

至於那匹狼與父親妹妹?那在上官謹心中並不重要。甚至對於上官謹來說,他的死亡也無足輕重。

畢竟連上官謹自己也認為,就算不被那隻狼撞入水中,他也活不過雙十,而常年在生死線徘徊的身體也讓他看淡了生死。

他不在乎自己,並不代表他不在乎別人。

上官謹有在乎的人,而那個人,就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

從小被宮人們忽視,被父皇遺忘,從誕生時便失去母親,上官謹在這世界唯一的念想就是他的姐姐。

而在原本的故事線中,替昏庸皇帝付出代價的也是他的姐姐,上官媗。

上官媗是被神選中的少女,她自幼出家,隨師母在仙山修行,並覽盡大好河山。

她與上官謹是雙生子,六歲時被師母帶走,但也從未忘記留在故國,留在宮牆內的弟弟。

上官媗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她遠離俗世長大,並不被凡塵強加給女性的“規矩”所約束。

上官媗的靈魂與肉體都是自由的,她是在山川雲霧間展翅的仙鶴,而上官謹則是從仙鶴誕生時便拴腳上的金鈴,並不顯眼,但又不可或缺。

而昏庸皇帝就是靠那隻金鈴喚回了仙鶴,並折斷她的翅膀,砍掉她的雙腿,給她戴上世俗給予女性的高冠,將她押入小轎,送到了明陽國。

上官媗被他送去和親,給當時年過七十的明陽國老皇帝做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