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

堪稱淒厲驚恐的尖叫聲刺穿寧靜的正午,剛完成一日習武任務正在擦劍的白前動作一頓,拋下擦劍布提劍向聲音傳來方向奔襲而去。

這是祁恆的聲音。

在一路輕功踏樹而去的途中,白前預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是不是有刺客鑽了空子,也想到了是不是黎謹本來就是被他們忽視的刺客,甚至想到或許是黎謹被殺那群人用屍體警告祁恆,甚至想過是不是出現了祁恆一睜眼便對上刺客,與其面面相覷的可怕場景。

但無論如何,白前都沒想到會是這樣。

他站定在黎謹所住的廂房門前,深吸口氣猛的推開了門,便被眼前的場景定在了原地。

——無論是狼狽坐在地上,顯然還沒回過神來的祁恆。還是衣衫不整坐在床上,垂首看不清神情,卻能看清其胸膛與脖頸上那點點紅痕的黎謹。都在白前意料之外。

蒼天吶,大地啊。

白前痛苦閤眼,又快速睜開。

只可惜眼前的一切並沒有消失,這樣又尷尬又可怕的場景並不是他的夢境。

白前沉默的向後退了兩步,又輕輕關上門,轉身就走。

他雖然有些遲鈍,在面對這樣的場景,誰會選擇不跑啊!

直面上司潛規則所導致的災難現場,是個人都會跑吧!

不過……黎公子是不是大人買下的?

忽然想起這個被他們遺忘很久的事實,白前又收回繼續向前邁的腳。

他轉過身,毅然決然的——上了樹。

直面現場還是有些尷尬,但該保護祁恆安全還是要保護的。現在的黎公子似乎被上司做了些什麼,如果因此而不願意讓祁恆留在他身邊,也很正常。

身為一個合格的下屬這時候該做的,就是給有嚴重被害妄想症的上司一個安全的退路。

白前蹲在樹上,等待著祁恆被黎謹踹出來。

只可惜,他註定等不到了。

屋內。

終於從混沌狀態裡掙脫出來的祁恆心情格外複雜,昨日下午半夢半醒的狀態讓他根本無法記清太多事。南疆王殿下此時只記得自己主動伸手抱住人家,說了什麼與接下來做了什麼一件都不記得。

太!糟!糕!了!

祁恆支支吾吾,努力整理著措辭。他剛想好該如何道歉,抬眼便又被黎謹白皙肌膚上的曖昧痕跡給狠狠傷害到,忙移開視線。

慌亂之下,不知目光該落向何處的祁恆正正好看到兩滴落下的淚。

祁恆更慌了,他現在手足無措,大腦一片空白。別說那些整理好的話了,此時的祁恆只看得到那兩滴刺的他頭皮發麻的眼淚。

“你……我……”

祁恆支支吾吾地向前挪去些,但一不敢看黎謹,二不敢去解釋,更不敢像以前那樣關心落淚的黎謹,去遞帕子或者幫他擦眼淚。

“抱歉。”

不知過了多久,祁恆終於憋出兩個字。

見黎謹沒有開口回應,他的聲音更低了:“此事是吾之錯,公子要殺要剮,恆悉聽尊便。”

【要殺要剮?】系統奇道:【他不是最惜命了嗎?】

開放思維的系統開始亂想:【難道他是知道你不會殺死他,所以這樣說的?】

黎謹抬手,擦了擦眼淚,否認道:【不,他不知道。】

他注視著祁恆髮旋,語氣輕快:【我不是說過嗎?我現在說什麼做什麼他都會信。】

更何況,情緒上頭自暴自棄的人可是什麼都說的出來的。

跌坐在地上的祁恆情緒並沒有多外露,但無論是祁恆說出的話還是以黎謹對祁恆的認知,這傢伙現在一定在悄無聲息的崩潰。

他胸膛脖頸上的痕跡都是掐出來的,但黎謹並不擔心會暴露,至少在祁恆這邊暴露的機率不大。

畢竟是一個心驚膽戰做了十幾年太子,卻沒有侍妾沒有正妻也沒有桃色傳聞的人,那就代表他大概沒有親身經歷過房事,對那些曖昧痕跡大概也僅限於耳聞。

而且就算認出來那是假的也沒關係,黎謹可以繼續給他催眠,讓他相信自己。

問題不大。

更何況,光是半個時辰前,祁恆剛睡醒時的那些所作所為,就足以證明他未通人事。

黎謹並不擔憂。

——而半個時辰前。

溫暖的日光透過雕窗鑽入廂房,照在共躺一榻的二人身上。

早已被熱醒的黎謹心情不渝,便伸手又將祁恆推遠些,順便給自己脖子上再掐上些痕跡。

已經被送到床沿的祁恆仍在夢裡會周公,做完這一切的黎謹正在思考要不要把祁恆踹下床,只是還未伸出腳,被日光晃醒的祁恆便悠悠轉醒。

“嗯……?”

難得睡一個安心好覺的祁恆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

陌生的床頂,沒有屏風的臥房,過於刺眼的陽光都在告訴祁恆他昨夜沒有睡在自己房內。

這是哪兒……

沒從這個角度看過黎謹臥房的祁恆格外迷茫,他伸手欲從榻上坐起,卻被終於開口的黎謹給打斷了思緒。

“殿下……”黎謹幽幽開口,虛浮的聲音仿若鬼魂。“您終於醒了。”

或許是黎謹的氣息過於熟悉可靠,在初醒時沒有覺察到自己身側還坐了一人的祁恆毛骨悚然。

他默默轉頭看向黎謹,本想吐槽黎謹那古怪語氣。

可他的話還未說出口,便先看到對方身上的詭異痕跡,隨後又看到那張慘白無血色,還掛著兩個巨大黑眼圈的臉。

祁恆睜大眼睛,祁恆不敢置信,祁恆鯉魚打挺般猛的坐起。

“啊啊啊啊啊啊——”

祁恆條件反射地向後退去,卻直接摔在地上,尾巴骨都在痛。

當然,祁恆如此驚恐,並不是因為黎謹那張由於黑眼圈而從冷豔走向驚悚夜間十二點檔的臉,而是因為黎謹鬆散的衣襟下那點點紅痕。

那都是什麼啊!!!誰做的啊!!!

“我、你、我……這,不是,你身上的……這個……”

祁恆語無倫次,連比劃帶說,卻由於腦中那過於不妙的想法,怎麼都無法將那個詞說出口。

黎謹垂眸,輕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抱歉殿下,是在下沒注意到……汙了殿下的眼。”

他的聲音極輕,聽上去顯然是情緒低落。

祁恆壓住自己心中的不妙猜想,他清了清嗓子,艱難問道:“黎君胸膛上這些……是蚊蟲叮咬的痕跡嗎?”

很離譜,但逃避現實的祁恆還是將其說出了口。

黎謹抽了抽嘴角,毫不猶豫的拒絕配合祁恆粉飾太平的行為:“不。”

不僅如此,他還將頭垂的更低,一副難以接受但不得不接受的模樣:“殿下,在下自知身份卑賤。縱使殿下給予在下禮遇,但若真的要說,在下也不過是殿下買來的貨物。”

祁恆臉都僵了,他終於是意識到,那個他不願接受的,大概才是事情的真相。

不打算放過祁恆,繼續趁熱打鐵的黎謹接著道:“在下也不願汙了殿下清名……昨夜的事,就讓它那樣過去吧。”

黎謹話音還未落,祁恆便已石化在了原地。

這話什麼意思?他做了什麼?他居然是這種人嗎?父皇你是對的,兒臣這種人渣怎麼配做太子……黎君那麼好的人,我怎麼能做那種事。

我怎麼能對黎君做那種事,我怎麼能這樣傷害黎君,我真是個人渣,真是個混蛋,真是……不配為人。

壓抑的氣息將他團團包裹,都不用黎謹再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祁恆自己就陷入了自責與愧疚絕望的漩渦內。

而白前,也是在此時開的門。

但除了系統沒有人在意他,系統的大呼小叫又被黎謹自動遮蔽。

黎謹注視著祁恆,推演著接下來可能存在的一百零八種發展。

不得不說,雖然不明顯,但祁恆的確是一個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的人。

雖然有時代的侷限性,他並不是絕對的平權者。但像黎謹白前這種在祁國法律中不算人的人都能被他視做人甚至以禮相待,祁恆的確算是個好人。

那麼,在這樣一個好人在發現,由於自己的行為導致他心中的同伴、朋友再度將自己比作物件,並由此來為他惡劣的、過界的行為找藉口,以粉飾太平。

他該會有多絕望,多崩潰呢?

黎謹不知道,但黎謹很好奇。

所以他選擇說出這樣的話,選擇讓祁恆進入痛苦的漩渦。

黎謹期待著祁恆做出的選擇,期待著這場鬧劇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