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恆越來越依賴黎謹後,白前常常被隨從贈予憐憫的目光。

白前本就沉默寡言,但原本他的沉默在那群隨從眼中是喜怒不形於色,是威嚴,是莊重,是喜怒不形於色。

而在祁恆與黎謹捆綁,甚至和黎謹共乘一車,讓黎謹照顧他的衣食住行後,白前的沉默就變成了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還是比較好聽的,事實上那群在不同地區買來的隨從口中,白前的形象已逐漸貼近因官人納了新人而逐漸失寵的深閨怨婦,每天只能抱著劍在那裡晃來晃去,妄圖吸引祁恆的注意。

只可惜祁恆的眼睛幾乎一直掛在黎謹身上,從不多分給白前。

在情感與情緒方面遲鈍的白前一開始只發覺了那群隨從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奇怪,還以為是有人要跑,帶劍轉圈的次數越來越多。

直到某一天,他在休息時間路過聚堆說小話的隨從,這才知道了他們為什麼那樣看自己。

“……你們說,白大哥真的被主子厭棄了?”

白前停下了腳步。

“咱覺得是這樣,你看主子現在整個人都要和那個小白臉長一起了……嘖嘖嘖。”

白前豎起了耳朵。

“噓——叫什麼小白臉,你不要命啦!要叫黎~公~子~,黎~君~,哈哈哈哈哈!”

那群四肢健全大腦簡單的壯漢笑做一團,白前的眉卻逐漸皺起來。

眼看那些人笑夠了,恐是要再說什麼汙言穢語,不願聽他們編排的白前從遮掩身形的大樹後走出來。

這一站出來便正好看到有一瘦小如猴的男人剛張開了口,促狹的表情顯然是不打算說什麼好東西。

但不止是白前看到了他們,他們自然也看到了冷若冰山的白前。

入鞘長劍被常年習武的男人抱著,俊逸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悅。

見他們也發現了自己,白前略微偏頭,薄唇輕啟:“笑夠了嗎。”

那群急急忙忙的站起來隨從不敢作答,他們剛要行禮,便又聽白前開口道:

“若是沒笑夠,你們便去別的地方笑吧。”

白前的表情格外糟糕:“此處廟小,容不下爾等大佛。”

這顯然是要遣散他們的意思。

那群隨從心下驚愕,他們已進入南疆,距離首府乾州城也僅剩半月車程。此時遣散他們,怕是要被這吃人的蠻荒之地吞去,沒有絲毫活路。

想通這點的人不少,他們皆急急忙忙的行禮作揖,表示自己再也不敢。甚至有幾個膽小的跪倒在地不斷磕頭,比如被白前抓了個現行的瘦猴男人就在一邊磕頭一邊表示自己再也不敢。

白前不想多說什麼,甩下一句“好自為之”便轉身就走。

他心裡有些悶,倒不是因為祁恆現在更親近黎謹,而是因為那些人安在黎謹身上的黑鍋。

……黎公子明明是個很好的人,明明與大人清清白白。

黎公子不該被冠以汙名,背莫須有的罪。

心情不好的時候,白前就喜歡登高望遠。這是他曾經做太子近衛時養出的習慣。

那時的祁恆是恭順內斂的太子,那時的白前是隻能在房頂上吹冷風,連進內殿的資格都沒有的小暗衛。

如果不是皇帝突發奇想,把他變成了太子近衛,或許白前要在房頂屋簷上掛一輩子。

南疆的樹大多又高又粗又壯,白前選了一棵三兩步躍上去,坐在粗粗的枝椏上俯視不遠處的馬車。

那裡面裝著祁恆與黎謹。

與其他被刻意培養成愚忠的下屬相同,白前在政治方面也算懵懂小兒,皇帝新出生的十七子都比他懂權術。

畢竟身為祁恆的獵犬,白前只需要履行主人的命令,做忠誠的護衛。

近衛必須要忠誠,而極端的忠誠勢必要進行洗腦,逼迫他們丟掉大腦,成為只遵循主人思維的傀儡。

甚至在建國初期,近衛的一生都要和主人繫結。

生前不必休息,死後自殺殉葬。

但身為祁恆的近衛,白前雖然在祁國法律上依舊是個物件,但獲得了一個人該有的待遇。

至少祁恆允許他有自己的想法,也允許他未來娶妻生子(不過白前不在乎這個),甚至脫離祁恆這個主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白前雖然標榜自己是忠誠的獵犬,但也難免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例如在此刻,望著那熟悉的馬車,白前不可避免的回想起方才那群人說的話。

他們是什麼意思呢?是說黎公子以色侍人,還是說黎公子心悅大人。

白前知道黎謹有多正經,也知道黎謹對祁恆的態度一直很平淡。

偶爾還沒有對他好。

如果都不是的話,所以……是大人心悅於黎公子嗎?

這個念頭令白前腿一軟,險些直接摔下樹去。他放空大腦又站了一會,確認自己不會因顫抖直接變成林子裡一灘肉泥才緩緩爬了下去。

如果大人也心悅黎公子的話……

等等。

為什麼是也?

白前踉蹌了一下,險些摔了個狗啃泥。

……

【我覺得你這次要翻車。】到處吃瓜的系統忽然出現。

黎謹:【?】

他正在幫祁恆解孔明鎖,便聽到忽然出現的系統那句算是無厘頭的話。

黎謹不打算理它,坐在那裡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欣賞著白前慘淡的表情,系統繼續評價:【撩而不娶乃是渣,不過你已經是魚中之屑,渣有點太低階了。】

黎謹:【??】

手上的力道沒控制住,那塊原本要被取下來的部分又被黎謹給懟了回去。

【我撩誰了?】黎謹是真的很無辜也很無語:【你見過潔身自好這個詞嗎?說我的。】

【呵呵。】系統冷笑:【潔身自好~~~】

它那一句陰陽怪氣騷到需要三個波浪號才能表達情緒,黎謹抽了抽嘴角,深呼吸幾次平復心情。

原本在畫畫的祁恆注意到他情緒的不對,放下筆關切問道:“黎君?您怎麼了嗎?身體不舒服嗎?還是別的——”

“殿下,在下無事。”黎謹打斷祁恆的話,輕輕搖了搖頭,並給自己找了個解釋:“只是這鎖有些難解,心下有些焦躁罷了。”

祁恆理解的點點頭,他也是因為那東西實在解不開才拋給黎謹的。

不過他也沒忘了安撫黎謹,告訴黎謹那就是個消磨時間的玩意,不想玩或者覺得煩了可以直接丟開。

“我本來是讓你打發一下無聊時間。”祁恆有些歉意:“若是因此令你心煩或不愉悅……那我很抱歉。”

這話說的極有水平,黎謹又輕輕搖頭。

“殿下不必道歉,我玩的很開心。”

面無表情說開心已成為黎謹的日常,他堪稱冷漠的回答卻換來祁恆一個笑。

不得不說,祁恆最近對黎謹是愈發包容,愈發溺愛了。

或許這和在黎謹的幫助下,祁恆在這幾個月順利的、毫髮無損的避開了三十二次暗殺。

其中有八次毒殺和十四次暗器與十次較為大膽的多人暗(謀)殺。

雖然除了毫髮無損的三十二次,還有受傷的十八次,其中受傷的十八次還有四次是重傷,性命垂危的那種。

不過好在有黎謹照顧他,祁恆就算負重傷也能很快養好,並意外的對那些刺客的恐懼退去許多。

但有目共睹的,在這些一個接一個一場接一場的刺客與暗殺的輔助下,祁恆對黎謹的依賴也是一天更比一天強。

前些日子更是直接把自己搬回讓給黎謹的馬車中,兩個人抵足而眠。

【你好像變成祁恆的血包了。】系統銳評:【是抱著你睡格外安心嗎?怎麼你不陪他他都睡不著了。】

黎謹聳聳肩,對此無所謂:【愛怎麼樣怎麼樣嘍。】

不過說點好訊息,祁恆的被害妄想少了許多。雖然這也是建立在“有黎君在我便不會死亡”的前提下。

黎謹似乎真的變成維持祁恆保持身心健全的buff了。

對此,黎謹喜聞樂見。

系統雖然在這方面一向與黎謹統一戰線,但不影響它陰陽怪氣:【我們潔身自好的小黎公子又變成別人所依賴的啦~~~你可真是太有實力啦~~~】

黎謹假笑:【你滾。】

【不好意思。】黎謹冷酷:【我得了一種看到你說話就噁心的病。】

系統笑嘻嘻:【嗯嗯,那我期待你病暈過去哦。】

而在不久的將來,系統將痛恨它的烏鴉嘴。

——因為黎謹真的病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