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難題,這又不是個難題。

黎謹其實並不著急,畢竟有稻草人託底。祁恆就算一直不吃飯也能挺個五百多天,他有足足一年半的時間可以去試錯。

而且發洩完情緒的祁恆很主動的想要去變好,在崩潰的當天夜裡,他就喝了小半碗米湯填肚子。

“黎公子真的很厲害。”摸黑在河邊洗碗的白前感嘆著。

“咳咳——”

陪白前一起來河邊的黎謹忽然聽到這一句話,驚得直接咳嗽出聲。

在系統的狂笑聲中,黎謹緩慢地,迷茫地眨了眨眼:“……嗯?”

他剛才是不是聽到某個幾乎算啞巴的冰人誇他了?

是幻聽吧。

是吧。

似乎是黎謹的疑惑與震驚過於明顯,白前又不說話了,沉默地在河邊洗著碗。

黎謹也只當自己是真的幻聽,沒多問什麼,也沒多說什麼。

……

雖然開始進食,但祁恆填到肚子裡的量格外少。這對他極度缺乏營養的身體來說還不夠,遠遠不夠。

而在黎謹與祁恆都不知道的地方,稻草人的心臟又被看不見的小蟲啃下去兩小口。

又凹下去一點的心臟像是被蟲子蛀過的蘋果,這代表著祁恆又餓死了兩次。

而此時距離南疆還有半月車程。

由於祁恆的身體,他們的夜間很少趕路,因此走的慢些。

但越靠近南方,空氣越潮溼。蛇喜潮溼,魚生於水源,因此在這樣的環境下,黎謹的心情也難免好些,無論是對祁恆還是對白前的態度都更好了。

【不過……】

黎謹坐在那裡,看著祁恆小口小口喝著那碗米沒湯多的白粥,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為什麼原身的記憶裡,祁恆沒有變成這樣?】

系統:【啊?沒有嗎?】

它沒仔細看,此時聽了黎謹的話,它才又回去翻了一下,來給黎謹解答:【可能是因為蝴蝶效應吧。】

嘖。

黎謹心情一下子變得糟糕起來。

討厭的詞。

系統好像對他的小情緒全無所察,繼續自顧自的說:【原身被撈走的時候是孩子的身體,直到祁恆死的時候,他的人類形態也只長到了七歲】

【而你,是一個成年男人——並且是被祁晏定義成密探的成年男人。】

黎謹:【???】

密探?

什麼密探??

誰是密探???

黎謹努力思考。

黎謹放棄思考。

他百思不得其解:【祁晏腦子裡在想什麼?他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系統乾笑了兩聲:【當然是來自政治生物的縝密思維。】

【關於我那不成器的大哥為什麼中途繞道去江南,關於我那到現在沒有侍妾沒有王妃更沒有男寵的大哥為什麼忽然愛上了男人,關於我那以前一向簡樸小心的大哥為什麼為一個男花魁一擲千金,甚至為其贖身——】

【哦,對了。】系統看著黎謹黑下來的臉,一本正經的補充:【還有一條是:為什麼拒絕無數人的高嶺之花願意為了我的廢物老哥放棄自己的大好事業。】

前面的亂七八糟暫且不說,但祁晏將他在尋仙閣彈琴的工作也定義成事業的這點令黎謹很滿意,至少在聽到這個評價後他心裡罵祁晏的話少了兩句。

直到系統再補充了一句祁晏的銳評:【他覺得你戀愛腦,並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能看上他哥哥,他覺得蕭解元比祁恆好。】

【所以定有古怪。】

系統一錘定音:【他想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願意跟著祁恆走,於是想起了歷朝歷代與民間話本中那些隱藏在下層小世界裡的賊人,並覺得你一定不安好心,或許是祁恆派到民間潛伏的密探。】

黎謹:……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說來好笑,黎謹這輩子沒想過自己能和戀愛腦這三個字扯上什麼關係。

這三個字,除了腦和他都沒什麼關係吧。

黎謹有些頭痛:【所以在祁晏心中祁恆到底是不是廢物?還有蕭解元是誰,蕭霖?他中解元了?】

【嗯哼~】系統先回答了他後面的那個問題:【今年剛中,放榜後第一件事就是準備拿攢的銀子贖你,結果到了尋仙閣發現你和祁恆跑了。】

心意領了,黎謹冷漠的想。

【……恭喜他,希望他能繼續好好讀書。】黎謹思索了一下,補充一句:【並考取功名,總之別惦記青樓楚館了。】

系統冷漠的把這段關於蕭霖的話當耳旁風,繼續剛才的話題:【至於祁晏到底覺不覺得祁恆是廢物——】

它終於說到了這個問題:【我覺得祁晏應該不覺得。】

【祁恆能在他上位前做一個不被批判的太子已經很難了。畢竟眾所周知,祁國曆代的第一位太子都是消耗品,幾乎沒有繼承大統的資格,就算平時被彈劾被罵皇帝也很少為之撐腰,甚至會一起批判。】

說到這裡,系統沒忍住點評了一句:【還挺慘的。】

黎謹贊同:【的確如此。】

【但是——】系統話鋒一轉:【畢竟人比人氣死,貨比貨得扔。身為這一代最有天賦的天之驕子,祁晏真的看不太上祁恆。】

【對他來說,祁恆這個哥哥也就比別的廢物兄弟好一點,還沒有十二公主祁青玉帶給他的威脅大。】

因不瞭解祁國皇室具體狀況,黎謹對祁晏的心態不評價。

他關注的點也不在此處,而是——【既然看不上祁恆,他怎麼還弄來這麼多人去殺祁恆?】

系統沉吟片刻:【或許是樂趣?】

黎謹:【……】

他不想談這個了:【我們換個話題吧。】

祁恆的白粥還沒喝完,黎謹坐在那裡,看著他越來越緩慢的進食動作。

不管問他【你想談什麼】的系統,黎謹微微向前傾,裝模作樣地問道:“殿下飽了嗎?”

祁恆放下碗,輕輕點頭,沒有開口。

他感覺自己要吐出來了。

黎謹掃了眼碗裡所剩不多的米湯和幾乎沒少的米粒,也沒多說什麼,“殿下既然飽了那就先這樣吧,還有約莫一刻鐘我們便要出發,若是腸胃不適在下可陪殿下去走走”

祁恆最近也在嘗試下馬車走幾步,越靠近南疆,空氣便越是溼潤。下車後連呼吸都帶著特殊的草木香,伴著鳥鳴倒讓人心情不錯。

因此,在聽到黎謹的提議後他只糾結了片刻便又點了頭。

祁恆披上外袍,在下馬車前又揪住了黎謹袖擺,小聲問道:“黎謹……我們只在官道上走走,可以嗎?”

黎謹能說什麼,他當然只能點頭啦。

“好。”

他伸出手,扶住祁恆,給這位瘦到走路都打顫的前-六藝俱全南疆王借力。

不過話說,祁恆最近是愈發依賴黎謹了。似乎在他心中黎謹已邁過了白前成為順位第一,就連這樣的小事他都要和黎謹商議,而不是詢問他本該最信任的下屬白前。

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白前心裡難不難受黎謹不知道,反正黎謹自己心裡不難受。

祁恆更信任他不好嗎?

越信任他,他的計劃就越容易成功啊。

反正黎謹覺得沒什麼不好。

系統也覺得沒什麼不好。

雖然它天天用“黎謹你沒有心”去評價黎謹的行為,但說實在的,系統從不覺得黎謹有哪裡做的不好,也不覺得黎謹有哪裡做得不對。

沒有心不好嗎?

反正系統對黎謹的行為很滿意。

沒有心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