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之中,錢昭提起梧帝的後脖領,將他拖到山崖邊,讓他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片大梧將士戰死之地。

梧帝回想起幾月前梧安兩國大戰的場面,一陣膽寒,回頭見錢昭拿出一枚平安扣,才從他口中得知,之前為護自己而死的柴明竟是錢昭的親弟弟。

而錢昭獨自一人將他帶來此地,目的顯而易見。

梧帝大驚失色,掙扎著要跑。

錢昭卻是橫手一帶,就將他拖了回來。

“聖上跑什麼,我等了三個月,才等到這個好時機,聖上怎麼可以缺席呢!”

他面色平靜,話語中卻透著森冷寒意。

“來人,護駕!護駕!”

梧帝驚慌大喊,被錢昭一腳踢跪在地。

錢昭一把大刀橫在他的脖子上,聲稱要用他的血祭奠天道兄弟。

“錢昭,住手。”

眼見他即將犯下大錯,許央珞不得不上前。

元祿、孫朗也循聲趕到。

“錢大哥,你清醒一點,弒君可是不赦大罪。”元祿急聲道。

錢昭“呵呵”苦笑兩聲,“罪?知道我為什麼答應來救他嗎?”

“因為自知道阿明死因真相的那一天起,我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親手為他們報仇,一定要讓這個罪魁永遠不會再成為梧國的累贅!”

“從我離開安都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有想過要活著回去。”

孫朗向前兩步,“老錢,你想為柴明報仇,我們明白,可你這樣不是把寧頭兒和我們給賣了嗎?”

“寧頭兒把聖上交給你之前怎麼說的?你這樣對得起他的囑託,對得起我們嗎?”

錢昭眼睫微顫,嗓音微啞道:“算我對不起兄弟們,等過個三五十年,我一定在奈何橋,上以酒水相迎,到時候再給兄弟們好好賠不是。”

“哪裡來的三五十年?”許央珞沉聲開口。

“合縣和哨點就在附近,即便阿盈和杜長史不予追究,可文武百官也不可能放任一國之君死得不明不白。”

“到時候,在場所有人的三族九眷都得給你陪葬,你又拿什麼賠?”

錢昭一怔。

“夠了,朕有罪。”

梧帝突然開口。

他膝行到懸崖邊,鄭重磕頭,行了三個大禮。

“朕罪在輕敵冒進,禍及家國;罪在輕信媚臣,不聽忠諫;罪在貪生怕死,陷吾妹、陷六道堂各忠心義士進退兩難。”

他語氣沉痛真摯。

“朕對大梧犯下太多罪孽,是我不配。”

“今日還能重回故土,朕死而無憾了。”

他閉上眸子,兩行清淚劃下,似真的愧疚極了。

眾人眼眶發酸,一時靜默不語。

“別以為掉滴眼淚,我就會饒過你,這是你欠他們的,就該由你來還。”

錢昭雙手微顫了一下,還是舉起了手中劍。

“錢昭,你是鐵了心要殺他是嗎?”

“那就我來。”

許央珞直接走向他。

錢昭一愣,劍身往梧帝脖子近了一分,“站住,你想幹什麼?”

“元祿的心疾還沒好徹底,你想死,也得先把他給我徹底治好再說。”

“楊行遠,我來殺。”

或許是她的神色太過認真,錢昭一時定住,“你瘋了?”

“再瘋能有你瘋嗎?”

“你既然不顧我們的生死,那早死晚死不都是死嗎?”

許央珞緩步走近,握住他拿刀的手腕。

“我也恨他,可這樣讓他死,你不覺得太便宜他了嗎?”

“既然他是在戰場上犯的錯,那就該讓他死在戰場上,這才是真正地贖罪。”

“死在戰場上?他還有什麼機會上戰場?”錢昭問。

恰在此時,遠方一道白光直升天際。

眾人循聲望去。

“是鳴鏑。”孫朗失聲。

“安國人又打過來了?”

元祿眺望遠方,“紅白雙煙,不是安國人。”

“是北磐。”

錢昭放下劍,幾步走到懸崖邊。

“藍旗?上面有狼頭,那是北磐右賢王的王旗。”元祿道。

許央珞身子有些僵滯,即便已經是斬斷了二皇子勾結北磐的可能,可之前在合縣出現的北磐人讓她一直都不敢放鬆。

北磐人既然挖密道,可能就不止挖了一條。

她猜到北磐可能會捲土重來,或是幾個月,或是幾年,可沒想到會這麼快。

錢昭慌忙拿出輿圖。

眾人把方才的事情都拋到了腦後。

梧帝也起身上前,分析了下現在的局勢,“左家嶺遂臺是給合縣方向預警的,狼煙中斷,合縣收不到訊息,沒有防備,那合縣數萬百姓會有滅頂之災的。”

“老錢,北磐人打過來了。”

於十三匆忙趕來。

“我知道。”

錢昭當機立斷,“所有人聽令,馬上出發,趕去遂臺支援。”

“是。”

眾人狂奔回歇腳處,翻身上馬。

梧帝手忙腳亂地想把拉馬車的馬繩解下。

錢昭上前,一劍砍斷。

“現在世間至大之事,莫過於護佑百姓,共侮外敵。”

“央珞說得對,就這麼殺了你,太便宜你了,在戰場上犯下的罪孽,你就該在戰場上來還。”

說完,他也緊隨於十三他們而去。

許央珞原本是坐馬車的,可現在情況緊急,馬車太慢,她便直接飛身上了元祿的馬,與他共乘一騎。

“央珞姐……”

元祿餘光向後掃了一眼。

“走。”

許央珞沒說廢話。

元祿便帶著她駕馬而去。

眾人一路殺上遂臺。

梧帝最先上去,取了火摺子想點燃烽火,然而柴火太溼,又有幾個北磐士兵衝上前來。

梧帝不敵,被擊倒在地,眼看一柄斧子即將砍下,錢昭上前,揮舞著大刀,擋下了那一擊,自己卻被砍傷肩膀。

有一北磐士兵見此提著長矛便趁機朝他胸口處刺去。

錢昭穿了軟鱗甲,雖可防一般的刀劍,可面對這重力之下的長槍,恐怕也是無用。

千鈞一髮之際,許央珞長劍脫手,朝著那北磐士兵脖子飛去。

長矛距錢昭胸口不到一指距離之時,堪堪落下。

許央珞雙肩一耷,瞬間鬆了口氣,想起一些不好的畫面,再看完整站在面前的錢昭,眸中已是控制不住泛起水光。

錢昭與她對視一眼,雖不知她為何這般神色,還是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梧帝反應過來,很快起身,提劍再度投入戰鬥,只是這次,似是有意護著錢昭。

平地上,杜長史和楊盈匆匆趕到。

楊盈手握峨眉刺,見有受傷的北磐士兵爬起便適時補刀。

杜長史只會射箭,可手邊無弓箭,便撿了地上的斧子,學楊盈撿漏,拿斧背把北磐人的腦袋敲得梆梆響。

在眾人齊心協力抗敵之下,北磐士兵很快被殺了個乾乾淨淨。

狼煙滾滾而起。

眾人來不及休息,又全速趕往合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