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細語聲聲,很快停歇。

沒想到他們這裡所知的訊息也甚少,只說好像是跟李同光有關。

李同光嗎?許央珞想到什麼,有些失神。

走下樓梯間時,不知是不是錯覺,恍惚間好像聽到了他的聲音。

打眼一瞧,居然真的是李同光。

他一身青灰色衣袍,長身玉立,外衫上的狐毛衣領襯得那張臉愈發矜貴。

“各國使團中很少有女子,四夷館恐怕準備不周,多備些。”

侍從朱殷跟隨在側,手裡已是捧了好幾個檀木盒子。

李同光眉色溫和,在櫃檯上親自挑選胭脂首飾,不知想到什麼,嘴角還揚起了一絲笑意。

能讓他如此上心的人,除了他師父,還能是誰?

許央珞本就想找他問清和親一事,但想想還是作罷。

這胭脂鋪是孃親故人安叔所開,安叔本就是安國人,手上有一刺客組織,也會做些買賣訊息之類的營生,許央珞這身裝扮出現在這裡,難免會引起李同光注意,給他們帶來麻煩。

他既是念著他師父,又買了這麼些東西,這兩日定然會去四夷館,那她便等著他上門再問也不遲。

許央珞打定主意,目不斜視出了胭脂鋪。

擦肩而過時,李同光忽覺有些熟悉,看著那道身影,下意識便開了口:“等等。”

許央珞步子一頓,隱在袖中的手微微動了動。

李同光兩步上前,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才開口道:“姑娘,你的簪子掉了。”

透過帷帽上的輕紗,許央珞掃了一眼他遞過來的髮簪,那分明就是他方才才挑選的。

這明晃晃的試探。

她若開口,便是直接暴露了身份。

許央珞嘴角微勾,直接從他手中接過髮簪,行了個謝禮,趁他發愣,快速走進了旁邊的小巷。

從頭到尾硬是沒說一個字。

李同光手還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正欲追上去,朱殷上前道:“侯爺,朱衣衛那邊好像發生了什麼事。”

這裡與朱衣衛總部不過一街之隔,李同光之前派人盯著朱衣衛的動向,若是尋常小事,下面的人自然不會上報。

李同光瞥了眼那處小巷,垂眸思索了一下,隨後往反方向而去。

“走,去看看。”

想來是任如意的事兒成了。

許央珞想了想,趕去了永安塔。

到的時候,楊盈剛從塔上下來。

她臉色有些難看,寧遠舟詢問得知,梧帝要求他們將他救出安都,那時他才會寫下雪冤詔。

“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想過皇兄會變成這樣。”

楊盈低著頭,滿是愧疚。

“他一直都是這樣,視世人性命如草芥。”

寧遠舟面色平靜,明明知道不會那麼簡單,可心底裡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朕之皮毛逾泰山,天下帝王,莫不如此。”

天上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砸在臉上,帶了些冷意。

或許也在為蒙冤死去的六道堂兄弟叫屈。

“你們說,一個自私自利的人,真的會因為別人為他死去而喚醒良知嗎?”許央珞突然問。

“天門關那一場腥風血雨並沒有讓他成長,回到梧都,他就會反省變好嗎?”

“郡主……”

寧遠舟看向許央珞,從她眼中看到了一絲不忿。

“安帝定然不會輕易放他離開,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人為了這樣一個人冒險。”

“無論章崧還是丹陽王都比他更會治國,沒有他,梧國只會更好。”

“我們的目的,主要在雪冤詔。”

許央珞直視著寧遠舟,神色是極少才有的認真。

寧遠舟張了張口,如此大不敬的話,他應該是提醒她不要妄言,可那些偏偏也是他心中所想。

楊盈抿了抿唇,也正色道:“央珞姐說的沒錯,能救就救,在孤的心裡,你們才是最重要的。”

寧遠舟唇邊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順手將她託上馬車。

“殿下,臣很慶幸,您不是那樣的人。”

……

回到四夷館,寧遠舟又出門去找了任如意。

兩人回來的時候,別有一番面貌。

任如意戴了新的髮釵,寧遠舟換上一襲暗紅長袍,引得於十三誇張地哇哇叫。

兩人沒搭理他。

於十三腰一叉,手一指,“了不起啊,改頭又換面,你以為你能搶走我六道堂第一美男的雅號嗎?”

寧遠舟無語,“我才不屑跟你搶什麼美男的雅號呢,不過呢,若是你也有佳人相伴,自然也會給你買新衣裳。”

說著,手一抬,牽了任如意的手就往裡面去。

“要不要這麼殺人誅心啊。”

於十三一臉痛心狀,跟上去挽上寧遠舟的胳膊,“我也想要一個新簪子,給我也買一個嘛,我也想要。”

“一邊兒去。”

寧遠舟嫌棄地將他一把推開。

於十三一個順勢晃到廊簷下的許央珞那邊,手肘靠在廊柱上,一撩劉海,正要說什麼,就對上了一個尖利的簪尖。

“央珞,你要謀殺親……親哥啊。”

於十三作驚恐狀,拍了拍小心臟。

“我怎麼不知道我娘還生了你這麼個顯眼包。”

許央珞眉眼略帶嫌棄。

“這話說的,咱倆什麼關係,那可是比親哥還親的。”

見她收了簪子,於十三又湊近了些,眉眼一挑,一副八卦的模樣。

“話說,你一直在這兒幹嘛呢?等情郎?”

許央珞給了他一個大白眼,手一抬,“不是想要新簪子嗎?給你了,嘴巴消停點兒。”

“好嘞。”

於十三立時雙眼一亮,也不覺得這姑娘家的髮簪他戴著有什麼問題,直接接了過去。

“保證你一個時辰之內聽不到我的聲音。”

說著,將髮簪往頭上一插,高興地找寧遠舟顯擺去了。

許央珞不由失笑。

忽覺一道視線落在身上,轉眸便瞧見了站在門口處的李同光。

他逆著光,溫暖的陽光給他周身踱上了一層光暈,可那臉色卻是冷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