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浦心說慕白真夠沉穩的,是個辦大事的料,至少比他要成熟許多。

慕白本就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戶部還是呂元池說了算,你跟他硬槓沒什麼意義。

轉身跟周浦二人找個靠門口的空位坐下。

呂元池端起茶杯,瞥一眼周浦,嘴角冷笑:

“怎麼,都不記得咱們這位慕大人剛剛升官?連個座位都不懂安排?下賤東西,以後做事給本官周到一點。”

這話聽上去像是罵空氣,沒人應答,但誰都聽得出是在羞辱慕白。

呂元池嚮慕白投去一個得意的眼神之後,放下茶杯,端著架勢,聲音洪亮高亢,對著底下二百多名戶部官吏說道:

“諸位,此次西北用兵,陛下命咱們戶部要做好後勤保障,要是稍有差池,我等百死莫贖。

本官前些日子日夜趕工,全力調撥糧草軍需,目前已經安排妥當。甚至乏累啊!”

呂元池說完,底下一幫狗腿子逢迎:“呂大人您辛苦!”

呂元池眉欣目笑,冠冕堂皇地擺擺手:“本官為國分憂,自當不辭辛勞。”

周浦冷哼一聲,在慕白耳邊嘀咕:“他辛苦個鳥,這段時間長陵城五大名樓竄了個遍。”

慕白笑而不語,那確實辛苦個鳥。

就在大家以為西北糧草軍需調撥一事,已經敲定的時候,呂元池突然話鋒一轉,皺著眉頭:

“不過,冬凜城發來急函,說是要招募5萬名新兵,缺少兵器、甲冑、馬匹、大炮、錢糧等等軍需物資,催促咱們戶部趕緊送過去。此事,誰來督辦啊?”

話音一落,整個議事大廳的氣氛頓時轉變,官吏們一個個耷拉著腦袋,都不敢抬頭看呂元池一眼。

眾人表面看似安靜,實際上內心裡驚濤駭浪。

誰都知道,冬凜城目前鎮守的是大元帥魏青鋒,此人有“殺神”的美譽,征戰六國時期,沒少幹屠城這種滅絕人性的勾當。

仗著魏家的勢力以及魏青鋒自己的赫赫軍功,向來是殺人不眨眼。

殺的還不是普通百姓。

前段時間魏青鋒在江南掃蕩六國餘孽,在當地籌措軍糧的時候,江南道知府李渾,只因為暴雨天氣耽誤兩天時間交付,直接被魏青鋒給咔嚓。

正五品的知府,說殺就殺。

八字不夠硬的真不敢去送。

還有啊,長陵城押送軍需物資到北邊的冬凜城,遙遙千里路途,山高水遠,艱難險阻,山賊土匪不計其數。

能活著到冬凜城已經燒高香。

呂元池臉色一橫:“諸位大人,這可是建功立業,報效皇恩的好機會。誰敢去,本官必定在陛下面前極力表奏。”

這時候畫餅已經沒人敢吃了。好機會你自己不去?誰的命不是命啊!

看到議事大廳跟殯儀館一樣安靜,呂元池有些坐不住,看向旁邊的一位從三品官吏陳芳,語氣溫和地勸說:

“陳大人,本官記得你去過冬凜城,路熟,要不你去?”

陳芳渾身抖個激靈,我去你大爺。

陳芳拼命咳嗽,此時真的需要一口老血咳出來:

“呂大人,下官也想去,要是再年輕二十歲,一定萬死不辭。可…下官年老體衰,今年已經六十有七,呵呵,這一去,恐怕就回不來了。望呂大人體恤。”

呂元池剛要高興,臉色立馬轉陰。

再看向另外兩位從三品,都在努力憋著臉色,恨不得現在當場口吐白沫。

呂元池重重地將手裡的茶杯磕到桌面上,蹭一下站起來,目光一沉:

“怎麼?諸位難不成要本官親自押送?”

底下人仍然是默不作聲。

這情形呂元池也早已料到,在京城養尊處優多舒服,山高路遠的押送糧草到冬凜城,還有可能掉腦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只有傻子才會接。

隨即眼神一閃,向兩名站在門口的官吏招手。

二人手裡端著一個上菜的托盤,上面各有八隻小碗,共十六隻小碗。

呂元池屁股又坐回去:“既然大家都如此謙讓,那咱們就抓鬮,抓到誰就誰去。”

押糧官可不是誰都能當的,沒有一定的品級根本不夠資格。

戶部從三品有四位,正四品六位,從四品六位,正好十六個人。

“陳大人身體不適,加上年紀確實大,就不抓了。”

陳芳真想跪下給呂元池磕一個。

當然,慕白和周浦赫然在列。

“抓吧!凡是抓到的人,可別給本官找理由推脫,否則別怪本官不講情面。”

呂元池嚴厲的目光環視一圈。

抓鬮看似公平公正,但周浦跟慕白二人都清楚,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十五名官吏上前準備抓鬮,一個個臉色陰沉難堪,跟奔喪似的。

慕白和周浦伸手往碗裡抓紙條。

為防止呂元池使詐,周浦還特意撥弄一下碗裡的紙條。

很快,其他抓鬮的十三名官吏,全部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放鬆神態,好像躲過一劫。

慕白感覺有點不對勁,和周浦對視一眼,果然,兩人開啟紙條一看,上面都寫著一個字:押!

慕白心裡嘀咕,真的這麼巧?

再看向其它的十三名抓鬮官吏,紙條已經不見蹤影。

呂元池讓人把碗都撤下去,笑著走過來,假模假式地拱手:

“慕大人,周大人,恭喜二位,負責本次往北境押送軍需物資的任務。”

周浦惱急罵道:“呂元池,你他孃的又想故技重施,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剷除異己。老子不去。”

“你敢!周浦,在場二百多人都親眼所見,你二人當眾抓鬮被選中,如若反悔,本官定在陛下面前參你一本。”

“參吧,有沒有貓膩你心裡清楚,整個戶部就我跟慕大人和你不對付,這麼巧,我們兩個都中選了?你蒙鬼呢?”

周浦將紙條撕碎,在呂元池面前一撒。

呂元池倒是不氣,反而是見到周浦惱羞成怒的模樣,感覺到無比的暢快。

呂元池轉頭看向慕白,咧嘴一笑:“以慕大人的才智,應該不難猜出來怎麼回事吧?”

慕白笑笑,雕蟲小技罷了:

“十六張紙條,全部寫著押字,除了陳芳之外,其他人你都透過氣,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