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耀祖前面兩場考試發揮得都很好,他這幾年可不像其他書生那樣,從早到晚死讀書。

田雪珍給他規定的讀書時間,每天都不許超過五個時辰,並且鍛鍊身體的時間,不少於一個時辰。

在家就去地裡勞動代替鍛鍊,在學堂就讓他打太極拳,這還是她以前跟著某音影片裡學的,雖說不是特別的專業,但確實有鍛鍊的效果。

並且這些鍛鍊既簡單,又不佔用太大的場地,十分的方便。

當然,她和雙兒也同樣,每天早晚各打一遍太極拳,雖然成不了武林高手,但至少四肢靈活,身體健康。

苗耀祖吃著自帶的營養豐富的餅乾,穿著暖烘烘的羊毛線衣褲,身體還比大多數書生要強。

再看滿場考生,跟他年齡相仿的,只有兩個,其他的從十五、六到四、五十歲不等,都比他大很多,他的心理負擔自然也比旁人少很多。

最關鍵的一點是,他奶奶在考前就說了,失敗了還可以重頭再來,比起逃荒路上的艱難,比起從狼口逃生,科考失敗一次的確不算什麼。

這種前提下,他發揮得自然要比大多數人好很多。

八月十五這一天,苗耀祖參加第三場考試,同樣還是要考三天。

送走了他,田雪珍就直接去採購原材料,回到袁府後開始做月餅。

最近袁銘涵比較忙,今天更是一大早吃了她煮的茶雞蛋,就急匆匆走了,等他回來時,已是月上中天。

雙兒早已撐不住睡了,田雪珍卻是沒什麼睡意,信步走到院子裡唯一的桂花樹下,嗅著甜甜的桂花香,仰頭看著月亮,忍不住開始思念起她家田橙。

不同的世界時間流速不同,也不知道她的小外孫出世了沒有,又或者她真的可以趕在車禍前的一小時回到社保局門口的人行道上?

正對著圓圓的月亮發呆,就聽到了花園那邊傳來腳步聲,抬頭一看,卻是袁銘涵回府了。

“袁先生,你回來了!”田雪珍客氣地打了個招呼,就打算回屋去睡覺,卻發現袁先生的腳步有些踉蹌。

“你喝醉了?於四呢,怎麼也不攙著你點兒?”田雪珍關切道。

於四是他的貼身僕從,跟了他十幾年了,他婆娘於四嫂是府裡的廚娘,袁府僕從不多,既無侍妾,也無丫鬟,比起同樣大的府邸,人際關係簡單得多。

“今日中秋,我打發他早早回府,好讓他跟家人團聚。”袁銘涵的語速明顯比平時慢了很多,舌頭也有些打卷兒。

“那你……吃晚食了沒有?”田雪珍試探著問了一句。

“呵呵,今日與老友相聚,酒倒是喝了一肚子,晚食卻沒顧得上吃,只吃了幾口下酒菜。”袁銘涵道。

這會兒去生火做飯顯然也不現實,田雪珍就把自己烤的月餅每種挑了一個,端了一盤給他送去,又給他沏了一壺熱茶。

她這身體已經47歲了,自然也就沒什麼男女大防。

“袁先生,不是我老婆子愛嘮叨,你這個年齡,要愛惜自己的身體,這樣空著肚子喝酒最是傷身。”田雪珍隨口勸道。

“自從父母都去世之後,兄弟姐妹之間的關係也都疏遠了,如今的我就是孤魂野鬼兒一個,早死晚死又有什麼區別呢?”袁銘涵滿臉都是頹喪與傷感。

這樣的他與平日裡儒雅清貴的他完全不同,看著滿是滄桑,田雪珍忍不住心生憐惜。

“先生有那麼多的朋友,還有許多仰慕你學識才華的人,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田雪珍道。

“自從敏嘉去後,我每一日都活在愧疚之中,如果沒有我,她就不會難產而死、一屍兩命,是我害了她,也害了我們未出世的孩子,嗚嗚嗚!”袁銘涵忽然捂臉痛哭起來。

“袁先生切莫為此而自責,這世上難產而亡的女子有大把,這都是命運的安排,又怎麼能怪到她們的丈夫頭上?”田雪珍繼續勸。

“可是那天就因為她不小心看到了婢女秋紅剝了橘子遞給我的一幕,她才忍不住大發雷霆,動了胎氣,致使她早產的。

可秋紅明明是她的陪嫁丫鬟,那橘子也不是我讓她給我剝的,我覺得她純屬無理取鬧,就同她吵了兩句。

如果早知道會是那樣的結果,就算她扇我幾個耳光,我也不會跟她頂嘴的,我好悔啊!

有無數個夜晚,一想到這個,我就恨不能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好給她和孩子償命,嗚嗚嗚!”袁銘涵哭得更傷心了。

田雪珍:……

她覺得袁銘涵或許死後可以跟快穿局合作一把,獻祭自己的靈魂釋出任務,讓其他人代替他回到那天,避開敏嘉公主的怒火。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即便她那天沒有動胎氣,你的孩子也未必能平安產下?”田雪珍決定再努力一把,勸一勸他。

這個男人其實很無辜,他明明沒有沾花惹草,但就因為他長得太美,令懷孕的妻子心裡沒有安全感,以至於丫鬟剝了橘子遞給男主人這種事,也令妻子忍不住大發雷霆。

當然,那丫鬟或許是真的存了勾引男主人的心思,可是男主人既沒有跟她言語曖昧,更沒有拉小手之類的行動曖昧,算起來的確是很無辜。

“我想過,可每次這麼想,我就會更加的鄙棄自己,覺得自己是在為自己的錯誤找藉口。”袁銘涵道。

“其實你這麼多年獨身,並非是因為你有多愛自己的妻子,而是因為愧疚,對嗎?”田雪珍忽然想到一種可能,便試探著問。

“沒錯,其實我從一開始就不想接受這樁婚事,敏嘉她是王室最受寵的公主,做她的駙馬不但會斷了我的仕途,娶她回家後還得把她當祖宗供著。

換成任何一個能高中探花的男人,恐怕都不會想要這門婚事,除非他是真的想要趨炎附勢。

可我卻沒有拒絕的勇氣,因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如果我拒絕了這門婚事,從此後怕是就會成為國主的眼中釘了,仕途會斷了不說,還有可能禍及家人。

我娶了她,明明很憋屈,卻還要努力裝作很開心的樣子。

可是新婚夜,當她滿含嬌羞,將自己的一切都交付於我之後,我心裡的委屈瞬間消散了。

我想到我們已經拜過了天地,她是我的妻子,她全心全意地把自己的一生都託付給我,我又有什麼理由不對她好呢?

那之後,我們的日子越來越甜蜜,直到她有了身孕,我對她更加體貼周到,每天都憧憬著我們未出世的孩子會有多麼漂亮,多麼聰明,多多麼健壯……

可是她的肚子越來越大,臉上也長了色斑,她就開始疑神疑鬼了,總覺得我會像其他男人一樣,移情別戀。

她甚至還試探了好幾次,說是要為我納妾,但卻都被我拒絕了。

可是直到她死之後的三週年祭,我捫心自問,才發現自己的確沒有真的愛過她,我只是把她當成了我的責任,我是她的丈夫,就該愛護自己的妻子。

後來我親眼見證我身邊的朋友,他們遇到自己愛的人,有的為了愛人跟家庭決裂,有的為了愛人一起去殉情。

還有那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他們的目光膠著時,根本容不下任何其他,而那樣熾烈的感情,卻是我從未有過的。

直到那時我才明白,她為何到了懷孕後期會越發的沒有安全感,那是因為她心裡很清楚,我只是對她好而已,根本沒有如她愛我那樣愛過她。

如此,她的嫉妒,她的無理取鬧,也就都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所以說,歸根到底,還是我害死了她。”袁銘涵說到這兒,眼淚已經幹了。

“你們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從她選擇你開始,就該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

愛不是錯,不愛也不是錯,她只是在錯的時候,遇到了錯的人,如此而已。

逝者已逝,無論再多的追悔也毫無意義,你的執著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種折磨。

放過自己,也放過她吧,如果她地下有靈,就讓她放下對你的執著,投入自己的新生吧。”田雪珍說完這一句,起身離開。

田雪珍沒有看到,她走後袁銘涵的表情狀如瘋魔,他大聲對著自己說:“錯的時候,遇到了錯的人,哈哈,哈哈,敏嘉啊敏嘉,原來這一切都不是我們的錯,而是命運的錯。

她說的對,我是時候放下這段執念了,已經整整二十五年了,敏嘉如果當時就投胎,現在都已經是兒女繞膝了,我何苦還用這段執念困住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