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過去了兩天,桃李街上。

明菀來到了鏡攸白居住的院子。

沒有看到鏡攸白,只看到了一對陌生的母子,還有一張留給她的字條。

“有緣再見。”

整個字條上只有這四個字。

明菀連忙問那位婦人:“寫這張字條的人可有說他會去哪?”

“我相公沒說。”

“你相公?”明菀微微一怔,有些疑惑,“你相公是哪位?”

婦人說:“我相公叫丁鴻,這字條上的字就是我相公寫的。”

“不過是一位鏡公子命我家相公寫的,說要留給一位會來這裡的姑娘,應該就是姑娘你了。”

明菀捏了捏字條:“丁夫人,那位鏡公子可有說他會去哪裡?”

丁夫人搖了搖頭道:“沒說,但我相公是跟著一起走的,他私底下跟我悄悄說他大概要往北走。”

於是,明菀又開啟了尋找鏡攸白的漫漫長路。

走在路上,忽然想起香囊內的思漫,想到關了她這麼久,她應該也憋壞了。

隨即將手一指,香囊中有一道亮光飛了出來。

初時粗細如線,接著越變越大,落在地上,變出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氣色紅潤,明眸皓齒,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青春的氣息。

這位少女正是思漫。

乍見到陽光,思漫還有些許不適應。

待低頭看到自己的雙腿正踏踏實實站在地上,便欣喜得猶如直上雲霄。

表面上,思漫是被明菀關在香囊中,但香囊作為仙家之物,對於思漫這樣的半妖來說,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靜心療傷之所。

所以如今她已經能夠收起蛇尾,變出人形。

她開心地走到明菀面前,一臉仰慕地說:“你當真是天界的神仙?”

明菀眉頭微揚:“你都聽到了?”

思漫滿臉稚氣,連連點頭:“我都聽到了,我想拜你為師!”

明菀心裡感到訝異,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片刻後冷冷地說:“別忘了,你兄長因我而死,你父親被我封印,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殺我。”

只道她是一時少年意氣,礙於親情人倫,定會改變主意。

思漫卻抬眸,迎著明菀的目光道:“在大義面前,親情是可以被犧牲的,況且他們也從未把我當做親人,從來都不喜歡我。”

神情雖有些憂傷,但話語無比堅定。

明菀沒想到面前這個姑娘這般深明大義,臉上微怔。

便又換了個說法拒絕她:“我沒有興趣收徒。”

“為什麼?!”思漫著急地問。

“那你又為什麼要執意拜我為師?”明菀反問她。

話已至此,思漫無可迴避,乾脆說道:“我不想再做半妖,我想成仙!”

明菀破顏笑道:“你倒是坦誠。”

思漫見明菀對自己露出笑顏,以為是欣賞之意。

剛準備高興,卻又見明菀面色淡漠,決絕地說:“不收!”

思漫笑容頓時一僵。

但很快又對明菀胡攪蠻纏起來,跟在她身邊喋喋不休,彷彿要把之前沒能說的話都一口氣補上。

最後明菀嫌她聒噪,一錘靜音:“要是你做夠了一百件善事,我就可以考慮考慮。”

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正好可以以此約束她,以免她再行惡事。

思漫得此一諾,心花怒放,喜上眉梢:“一言為定!”

在接下來的路上,思漫為了儘快達成目標,在明菀面前極力表現。

譬如揹走路顫巍巍的老婆婆過河,替辛勞的農夫耕種,幫上山的老樵夫砍柴。

然而,到底還是一個初入人間不諳世事的少女。

老婆婆走到河邊,明明是想在河邊洗衣服,她卻硬生生將人送到了對岸。

春播時節,農夫將秧苗放在了田埂上準備下田播種,可本來是用來種兩塊水田的秧苗,被思漫全都種在了一塊水田裡。

為了幫老樵夫砍柴,一下子放倒了一大片長得十分高大粗壯的山林。

看到思漫惹下的禍事,明菀扶額頭疼地說:“自己惹的禍,自己善後。”

所以,思漫便將老婆婆背了回來,又代她洗好了衣服。

和農夫一起到水田裡撿起了那些種得太密的秧苗,重新均勻地種在了另一塊水田裡。

這兩件對思漫來說小事一樁,很快就做好了善後。

可當面對被砍倒的樹木,她卻束手無策。

她小心翼翼地對明菀說:“師父,砍都已經砍了,反正遲早也會被人砍,就算了吧。”

思漫以為,只要根還在,以後還可以再繼續長出來。

可是對於一棵大樹來說,那是需要多少陽光雨露,需要經歷多麼漫長的風吹雨打才能長出來的。

明菀冷著臉說:“那我們之前的約定也算了。”

“別呀!師父!”

思漫著急地快步上前,拉住了明菀的衣袖。

“師父,不能算了,我是一定要拜你為師的!”

接著又看向那些樹樁,十分為難。

“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讓它們再長回去。”

明菀無情地說道:“鬆開!”

思漫被她一瞪,當即慌張地鬆開了手。

看著明菀走了,她只敢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可她沒想到的是,明菀不是丟下她不管走掉,而是走到了那些樹樁的中間,

讓被砍斷的樹幹重新長回樹上,思漫做不到,明菀也做不到。

但明菀可以以自己的本命靈力催芽生枝,使其在短時間內快速生長。

直白地說,就是將自己的生氣分給這些被砍掉的大樹。

當明菀站定在眾多樹樁中間,地上堆積的落葉好似被召喚,紛紛飛旋到空中。

此刻的她宛如一位森林女神,亭亭玉立,神聖而不可侵犯。

思漫看到一縷縷柔和清新的淡綠色光芒自明菀的掌心飛出 ,如流螢般與落葉一道飛舞。

下一瞬,原本枯黃的落葉竟都漸漸變成了盎然綠色,與那點點綠光一起,猶如春風化雨,飄灑在一個個樹樁之上。

半晌之後,這片光禿禿的樹樁都開始冒出了嫩綠的新芽,並逐漸長大長高,一會兒就生出了新的枝椏。

思漫站在一旁,看得眼睛都呆了。

心中暗暗讚歎,師父果然神通廣大,若我也有這般法力,豈不是可以顛倒時令,不管它什麼奇花異果,現下想吃什麼就可以讓它馬上長出來!

正當她驚歎於這奇蹟的一幕,還在浮想聯翩之時,明菀收回了靈力。

思漫十分不解。

“師父,這些樹還沒長到像原來一樣呢?您怎麼就停了?”

明菀只淡淡說了一句:“欲速則不達。”

思漫若有所思,一頭霧水。

但看到那片山林重現盎然綠意,心底的困惑很快就被欣喜掩蓋,同時也更加堅定了嚮明菀拜師的決心。

走不多時,思漫又好奇地問了起來:“師父,我們到底要去哪?”

“不要叫我師父。”

“為什麼?!”思漫很不樂意,“那一百件善事我是一定會做到的,所以您遲早都是我師父!我早叫一天便多賺一天!”

明菀默然不語。

思漫沒有放棄,跟上去追問:“師父,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還有,我們到底要去哪?”

“往北走。”

“往北走?我們兩個,一個是神仙,一個是半妖,都會飛,幹嘛要走路啊?”

“是要去找那位公子嗎?我在香囊裡聽到的那位公子?”

明菀陡然停步,肅然道:“我雖然允許你跟著我,但不該問的事不要問。”

思漫哦了一聲,如霜打茄子,蔫蔫的。

明菀心裡在想,鏡攸白要帶著一個凡人遊山玩水,是不可能使用法力飛行的,只是不知道他走的是水路還是陸路。

大概又行了十幾里路,忽然聽到有人在路邊埋怨叫罵。

思漫好奇地悄悄走近一看,是兩個男人,持傘揹包,皆一臉火氣。

其中一個,撣著自己衣服上的泥土塵埃,靠在樹邊罵著:“該死的妖怪,自己沒孩子嗎?好端端地搶別人家孩子做什麼?”

另一個則坐在地上,長唉短嘆,不時抱怨。

“我們倆真是倒黴,偏偏被老爺大老遠派去找那什麼勞什子仙人,這世上哪裡有真的神仙!都是江湖騙子在招搖撞騙罷了!”

思漫豎起耳朵認真聽著,起初聽到兩人罵了妖怪,還覺得無所謂。

可後面竟又罵起了神仙,一下子就想到了身邊的明菀,心裡就有些不大舒服,氣得轉頭走掉。

可是忽然想到,不對,聽這情況,不正是需要幫助的時候嗎?

便又忍住脾氣,朝他們走過去,笑吟吟問道:“兩位大哥打擾了,剛才路過,隱約聽到兩位大哥似乎遇到了些困難,不知二位是否需要幫助?”

那兩人正煩得不行,如今見一無知少女打攪,口裡連聲喝斥。

“你這是哪裡來的姑娘?懂什麼?一邊去!”

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思漫深吸了一口氣,擺正姿態,繼續微笑道:“二位莫要以貌取人,興許我可以助你們消除煩惱,解了你們的燃眉之急。”

那兩人這時正眼看她,仔細端詳,身量纖纖,相貌稚嫩,恐怕連一桶水都提不起。

才有的一點耐心頃刻間又化為烏有,黑著張臉,異口同聲道:“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