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深處,守洞小妖正在瞌睡。
聽得水響,急忙整理衣巾,堆砌笑臉準備迎接,不料回來的只是大王一人,陰沉著臉。
小妖不知大王遇到了什麼令他不悅的事,只是一味行禮,不敢過問。
白日時,洞中小妖聽得大王說夫人將於明日回來長住,因而下了命令要將洞府收拾齊整,掌燭焚香。
虧得洞中人多手快,比照著人間的樣式,將洞府造就得白玉為底,琉璃為頂,花木點綴,珠簾翠幕,香菸藹藹的
原本單薄的洞府,如今已經被鋪設得彷彿人間大戶的府邸,十分氣派。
可是池峰氣沖沖進了洞府,一點也沒心思理會,一屁股坐到座上,獨自生著悶氣。
眼神諂媚的龜管家上前行禮,哈腰關切地問道:“大王何事惹你不快,怎麼不見夫人?”
聽人提到夫人,池峰氣不打一處來,悶聲恨道:“夫人被人搶了!”
一掌打碎了掛在石壁蠟燭架上的兩支紅燭。
龜管家身子一驚,慌忙躲開。
隨即裝出了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替池峰罵道:“大王法力無邊,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搶走夫人?!”
池峰一臉凝重地說:“那人來歷神秘,所施術法也是我前所未見,是個硬茬子,就連我也難以匹敵。”
龜管家本還想再多拍馬屁,不料主子自己先滅了自己的威風,一時間尷尬極了。
但很快又打整精神,笑嘻嘻奉承道:“大王,以蠻力取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方是無上高明。”
“他雖帶走了夫人,但若我們能讓夫人主動回到大王的身邊,豈不更能挫傷他的銳氣!”
這一句話顯然說到了池峰的心坎上,但自個想了想,卻又有些躊躇。
苦惱地說:“問題是本王現在連夫人身在何處都不知道,又如何讓她主動回到本王的身邊?”
龜管家連忙獻計,一臉奸笑地說:“屬下倒有一個辦法。”
池峰頓時將身子一轉,欣喜地:“有何辦法,速速報來!”
龜管家於是說:“常言道關心則亂,只要讓夫人知道我們手中有她在乎的東西,屆時夫人自會主動出現。”
池峰聞言心中琢磨起來,輕雲在乎的東西?……眼眸倏地一亮,眉開眼笑。
好一個請君入甕!
加固了封印後,明菀就帶著思漫回到了有餘村,囑咐輕雲安心待在村子,就決定去找鏡攸白。
但臨走前,她們在村子裡聽到了一個訊息。
錦州城萬花樓的三個招牌妓子被一個神秘人擄走了,走時還留下了一張紙條——“若想完璧歸趙,便來錦翠山。阿信”
有餘村是個小漁村,除了海貨多,其他的東西都比較短缺,很多生活必需品都需要進城採買。
有村民進城時聽聞了此事,這在城裡傳得沸沸揚揚。
有的人還戲謔道:“這個人肯定是沒錢做嫖客,所以才扮做了採花賊,本事倒還挺大,一下子擄走了三個,真是豔福不淺!”
“的確豔福不淺,只是哪裡還能完璧?她們老早就不是黃花大閨女了!”
說著都哈哈大笑起來。
萬花樓老闆娘李媽媽一下子丟了三棵搖錢樹,自然是急得不得了,很快就去報了官。
可官府聽說失蹤的是妓女,不是什麼富商名門的千金小姐,根本不上心。
但輕雲不同,輕雲與月嬌幾個情誼深厚,得知好姐妹被人拐走,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不行,我要去救她們!”
明菀攔住她問道:“輕雲姑娘,莫非你認識這個叫做‘阿信’的人?”
輕雲遲疑地說:“我不確定,但池峰的小名就叫阿信。”
明菀思索著,這大機率是輕雲的丈夫為了逼她現身的計謀。
“輕雲姑娘,你不能去!實話跟你說吧,你的丈夫很有可能不是人,而是一隻妖。”
妖?!輕雲驚得險些站立不住。
腦子裡一時間閃過許多念頭,驚愕、內疚、自責、氣惱充斥她的心間。
我的丈夫竟然是妖?所以那位鏡公子說的是真的?我身邊的妖就是他!……
輕雲思緒萬千,但唯獨沒有唾棄池峰妖的身份。
在她二十餘年的人生裡,遇到過很多人,有的對她很好,她會一輩子記在心裡,而有的卻壞得簡直不配做人。
所以輕雲相信,即便是妖,也同人一樣,有好有壞,不能一概否之。
可她不能原諒的是池峰欺騙她,並且還要牽連傷害其他無辜的人。
明菀此前就打算除掉此妖,可惜當時帶著輕雲不便行動,如今自然不能讓輕雲獨自冒險。
看見輕雲神情呆滯,儼然一時還不能接受,她對輕雲說:“輕雲姑娘,你安心待在此處,我替你去救人。”
走了幾步,身後輕雲又忽然叫住了她。
“明菀姑娘,如果你見到了他,拜託你幫我把一樣東西轉交給他。”
“好。”
……
“拜託你了,明菀姑娘,拜託你一定要將她們救回來。”
“我會的。”
待問清了錦翠山的位置,明菀即刻出發。
徑飛數里,果然在錦州城的西北方向望見一座大山,鬱鬱蔥蔥,高接青霄。
停在半空,俯瞰下邊一條羊腸小道從大路岔開,直通到山上。
明菀看了看,這山不正是前些天進城找鏡攸白時路過的那座山嗎?
常言道山高必有怪,峻嶺卻生精,難怪那妖會在此處藏身。
於是飛身下去,悄悄落在山腰處一塊大石頭後面,慢慢往山上走去。
起初一切正常,但隨著所在地勢逐漸變高,四周的氣氛就變得怪異起來,好像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林麓幽深,明菀不知道這林間究竟生活著多少生靈。
她高呼道:“池峰,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來了,你還不快出來!”
漫無目的地走著,樹梢在耳邊呼呼地響,希望池峰或者池峰的耳目已經發現了自己。
突然,鼻間嗅到了一股十分清新且乾淨的味道,接著肩膀上就有一隻手放了上來。
明菀緊緊扣住這隻手,然後轉過身去,兩人對視的瞬間,都不約而同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快藏起來!”明菀馬上又道。
鏡攸白看到明菀的臉,已然明白了她的計劃,當下便順從地隱身在附近。
但除此之外,鏡攸白還悄悄使了一個照心術,在四周佈下了一個幻鏡。
少頃,林間起了一陣強烈的妖風,妖風過處,飛葉走石。
池峰從中走了出來。
一看到明菀,便欣然一笑,快步上前道:“你終於來了!”
明菀見他含情脈脈地盯著自己,十分別扭,勉強笑了笑道:“是,我來了。”
池峰已經有好些日子沒看到妻子對自己笑了,如今再見,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剛要與她敘舊,卻看到妻子神色淡漠地說:“既然我已經來了,你也該兌現諾言放人了。”
池峰笑容頓時僵硬,默默執起妻子的手,慘淡地說:“你就這麼不願意跟我多說些話嗎?”
鏡攸白看到那雙握住的手,只覺得十分礙眼,神情逐漸冰冷下來。
下一刻,見到明菀默默抽出手,他的面色才稍有緩和。
明菀緩緩說道:“你將她們放了之後,我們有的是時間說話。”
池峰思忖道:“好,我可以叫人馬上放了她們,但在此之前,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親我一下。”
此話一出,場上的三個人中,有兩個人都愣住了。
明菀心中暗想,莫非他看出了什麼破綻?所以以此試探我?
然而,在池峰走近明菀之時,他的眼中看到的就是那個他一直想綁在身邊的妻子。
就算明菀的變幻之術再高超,她也只能變出和輕雲一樣的臉,卻模仿不出輕雲的神韻語態。
而這在與輕雲朝夕相處的丈夫面前,恰恰是極易被察覺的破綻。
可一旦走入鏡攸白設下的幻鏡,以鏡照心,心想何人,何人便見;心慮百事,百事便來。
所以身處幻鏡中的池峰,已經將眼前人主動修補還原成他心中最想看到的人,真正將明菀看作了他的妻子。
見池峰如此放浪無恥,鏡攸白頗為後悔。
“我就不該多此一舉!”
可是明菀不知四周布有幻鏡。
如果要消除池峰的疑慮,她認為自己應該答應,但心裡又著實很抗拒。
就在她糾結猶豫之時,池峰已經等不及了,自個將臉湊了上去。
就在要親到時,池峰感覺自己的腹部被人重重擊了一下,疼得他後退了一步。
低頭看了看腹部,這是多麼熟悉的法術啊!
他抬頭嚮明菀拋去幽怨的眼神,咬牙切齒地說:“你竟然聯合他一起對付我!”
話音甫落,在明菀的沉默不語中化風而逃。
見人確實走了,明菀才無奈地轉身看向鏡攸白。
“現在好了,他被你嚇跑了,接下來我要怎麼救人?”
鏡攸白灑落不羈地走近上前,表現得十分理直氣壯。
“我這是怕他離你太近,會看出破綻,功虧一簣。”
其實心中在暗自冷笑,當初他憑空汙衊我與他妻子有染時,可是欲除之而後快。如今他竟在我面前這般得寸進尺,動手動腳,我沒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已經是極大的寬容。
半個時辰前,鏡攸白在桃李街的家中一邊聽丁鴻讀著話本,一邊對照看著話本,以此打發時間。
可話本里的情節實在過於離譜荒誕,不著邊際,鏡攸白聽得耳朵實在有些累了。
丁鴻便說出去捧些點心茶水進來,說起了萬花樓月嬌三人被劫一事。
“公子,你說好端端地誰會擄走她們,而且還署名廣而告之。”
鏡攸白記得丁鴻說過,池夫人也曾是萬花樓裡出來的人,十有八九是那隻妖搞的鬼。
鏡攸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好,我待在這錦州也有些無聊了,抓只妖來玩玩……
所以便也來了錦翠山。
只是沒想到會在山裡遇到了明菀,還是長著一張池夫人的臉的明菀。
明菀一時間說不出反駁的話,嘆了口氣,默默往林子裡走去。
鏡攸白見狀跟上,有些不解地問她:“做什麼?”
“找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