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半,在場的所有人解剖的也都差不多了,可講臺上的那隻惡鬼並沒有要說話,也並沒有任何要叫停的意思。

他目光呆滯的望著窗外,要是王詩文沒看錯的話,他望向的正是那座矗立在操場中央的怪異鐘樓。

費宵湊到王詩文耳邊小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王詩文搖搖頭,轉回頭又繼續盯著姚招玲。

背對著王詩文的姚招玲將分離好的眼球小心翼翼的放在托盤上,雙手血跡斑斑無處可放。

她左右看看,最後揪起窗邊白色窗簾的一角,把窗簾當成手巾仔細的擦起手來。

而站在她旁邊的盧楓眼眶通紅的像只紅眼的小兔子,慢慢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沒了眼球的頭顱上。

精神狀態和他早就進入裡世界的朋友相比,多少有些崩潰。

貪金鬼悠哉悠哉的晃到姚招玲身旁,開啟的扇子遮住了他的下半張臉悵然道:“這裡的惡鬼很普通啊。”

姚招玲點頭贊同了貪金鬼的話。

確實,這個惡鬼很普通,和校門口那個女鬼是差不多同等級。

儘管她在進這所學校迄今為止只見到這兩隻惡鬼,也不難看出來一點,就是這裡的惡鬼和誤入這裡的人類一樣,都要遵守這裡的規則。

就像他們有學生的校園規則,恐怕這些惡鬼也同樣有老師的校園規則。

所以他們再餓也不會對人類動手,也才會這麼注意時間。

就像站在講臺的這隻惡鬼一樣,現在睜大著眼睛時時刻刻注視著鐘樓一樣。

但這其中也有讓姚招玲最想不明白的一點,就是既然在校園裡無論是人還是惡鬼都有規則加身,那隻要按照規則進行活動,怎麼會平白無故的死掉三個人。

她的手指敲打著操作檯,上面是被蓋著外套的頭顱,分離部分的周圍向外滲著血跡,凸顯的她像極了分屍現場的殺人兇手。

“知道他普通,那你現在還不除了他?”

姚招玲向下拉了拉衣袖,儘量將手腕的符籙遮住,回過頭時正好眉眼帶笑的與實驗老師四目相對,“我為什麼要除了他?這麼有意思的事,怎麼能這麼早就弄死他。況且能做出這麼大個裡世界的惡鬼肯定藏在這裡的哪一處,在校園外能做出那樣一個通道的,只能是”

“只能是被惡鬼附體的人。”

貪金鬼搶在姚招玲之前說道,隨之拿出一個金色的小布袋,在裡面掏了一把小金豆,仰頭時全部放在嘴裡,嘎巴嘎巴的嚼了起來。

金子進他的嘴裡就像是麵包,不需要過多咀嚼便吞嚥下肚。

他們兩個彼此太過熟悉對方,所以有些話其實不用挑明瞭說,彼此也都懂得。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貪金鬼是在她父母死後沒多久,那時蓮花小區的房子作為證據被警察扣留,而她因為年紀小又沒有其他親人被安排在了福利院。

她因為父母死去而禁制被毀,在福利院的日日夜夜耳邊都回蕩著惡鬼的低吟。

一天夜裡,他也像現在這般站在她面前往嘴裡嚼著小金豆,邊吃邊問她,“你是姚軻和葉楠伽的女兒?”

因為他的存在,她才能順利的回到蓮花小區她的家,也是因為他的存在,她才會與張瘋子那老頭認識。

可以說,他對於她來說是特別的。

是與其他寄居在她家裡的惡鬼都不同的存在。

但她也明白,他對她如此照顧,也不過是在透過她看著某個人而已。

“你省著點吃,我這回出來可沒帶金條,沒辦法給你融小金豆。”

“沒關係,我們是什麼關係。我允許你賒一次賬。”

實驗老師看著並肩的一人一鬼,心裡惡寒了好一陣,他不明白為何會有一種自己才是獵物的感覺。

那個女人他並沒有看出什麼特別之處,可是這個男鬼在他的意識裡就是很危險的。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這個男鬼的能力絕對不低於校長。

一想起校長,他又不自覺地開始害怕了起來,眼睛又望向鐘樓,離解剖結束的時間還有下七分鐘。

就剩七分鐘。

七分鐘之後要選誰好呢?

要點豆豆嗎?

他想著想著嘴角又流出了口水。

“商量個事兒,你能不能把他的嘴給我粘上,這樣流口水真的看起來很噁心呢。”

姚招玲注視實驗老師已經流了一下巴的口水,厭惡感即使湧上心頭,但她還是笑著說了這樣一句話。

“兩塊金條。”

“……那你還是讓他這樣流著吧。”

討價還價後她背過身,後面站著的正好是費宵和王詩文兩人。

王詩文好像正好被姚招玲抓了把柄,心虛的急忙收回目光。

姚招玲無奈的側身向後用手指指被蓋住的頭顱道:“你們就這一個小腿進行骨肉分離,怎麼剛弄完一半?現在距離結束可只剩下五分鐘了。你們應該不想像他一樣死在這兒吧?”

聽了姚招玲的話,王詩文也很焦急,她剛剛只顧著觀察實驗老師和姚招玲,完全忘記費宵這裡的事,但是她也沒辦法幫她。

因為松臺觀的老道長告訴過她,這一輩子都不要去摸死人,否則自己一定會死於非命。

這節小腿分離到一半已經是費宵精神的極限了,他一遍遍忍著腸胃的不適,一遍又一遍用刀在腿骨上進行分割。

他雖然敢去凶宅那些地方探險,但是他膽子真的不是眾人想象的那麼大。

尤其是在小時候在鄉下見過自己爺爺殺各種牲畜,殺雞鴨對他來說還好,不過就是脖子一刀,但是殺狗卻讓幼時的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

他到現在還記得,他爺爺當時僅用一根麻繩將活著的狗吊在倉房的房樑上,再用滾燙的開水灌進嚎叫的狗嘴裡將狗活活燙死,拔毛後再開膛破肚。

雙手沾滿血腥,兩眼看去盡是一片血紅色,和現在的情況大相徑庭。

姚招玲看了眼鐘樓,又看了看苦大仇深的費宵,比出兩根手指頭,“兩塊金條。”

“五塊。”

“三塊。”

“五塊。”

“四塊。”

“好!成交。”

貪金鬼和姚招玲討價還價,最終以四塊金條的價格成交。

貪金鬼不顧講臺實驗老師憤恨的目光,優雅的拿起手術刀開始分割還剩下一半的小腿來。

只瞧著他面帶微笑,分割骨肉時速度極快,長手翻轉的讓人眼花繚亂,費宵費了半天勁才分了一半的小腿,貪金鬼前前後後僅用了兩分鐘。

在放下手術刀的那一刻,他的手都是乾乾淨淨,一絲血跡也未曾沾染到。

“好了,四塊金條,回家請立即支付。”貪金鬼說著便甩開扇子,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前後扇了兩下回到了王龍旁邊。

姚招玲嘴裡默默數著鐘錶上的秒數,“五、四、三、二、一。”

整點一道,實驗老師的教尺就立刻敲擊著黑板,發出叩叩聲。

“現在我要檢查作業了,解剖作業失敗的學生,要接受懲罰。”

他手裡的教尺每走近一座實驗臺每敲擊一下,那座實驗臺前站立的人就膽戰心驚一下,汗水如豆大的雨珠掛滿額頭,是一動都不敢動。

可是他走走停停,臉上的笑意愈漸嚴肅,到走完最後一座,他的表情可以說得上是極其憤怒。

這座學校一天只上兩節課,這節課結束就是一小段時間的休息時間,然後就是午餐時間。

姚招玲倒是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午餐究竟是個什麼樣子,還有是誰在做這二腳羊的餐食。

她想這些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實驗老師站在了她面前,惡狠狠的兩隻眼睛都能在她身上挖出兩個洞來。

“這位同學,你在想什麼呢?”

姚招玲抬眼便說,“回老師,我在想今天中午能不能吃到那位女老師說的羊湯,聽她說這裡餐廳的羊湯很好吃,我就不禁想的入神了些。”

“哦?”實驗老師聽不出這句話有什麼問題,但是這節課他可能要空手而歸,如果再沒有人不遵守校園準則,餐廳那些肉可不夠吃幾天了。

“那這位同學你知道解剖課不能幫助別人嗎?”

“我?”姚招玲疑惑著,“老師,你是不是餓昏了有些眼花,幫人的可不是我,而是那位啊。”

貪金鬼聽見姚招玲的話,也是毫不客氣的朝實驗老師咧嘴笑著,嘴裡也沒閒下來一點點嚼著還未咬碎的金豆。

實驗老師不知道為何會覺得如果他再問下去,這個男鬼就會將他如那些金豆一樣嚥進肚子裡。

他剛要轉身,面前的女人就舉起手,“老師,我有問題。”

實驗老師為了遵守準則,就算他再怎麼不想回答,他為了能活下去都只能硬著頭皮,“好的,這位同學你有什麼問題?”

她突然身體向前一探,豔麗的面容展露了一個完美的微笑,“老師,你們是不是也有一套校園準則啊?例如……”

姚招玲故意拉著長調,親眼看著對方面部逐漸僵硬的表情,“例如規定時間內若學生不犯錯,就不許懲罰學生?”

李雄不知道姚招玲在做什麼,但是他現在敢肯定的是,姚招玲在挑釁對方。

可是,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盧楓在一旁害怕的想要去拉拽姚招玲的衣服,可是他又覺得她這麼做肯定是為了某些事,可能是想用這個惡鬼引出什麼。

實驗老師就這樣和姚招玲對視到這節課結束,儘管他的表情是那般猙獰,他都沒有動手,只是轉身一言不發的離開了教室。

林嘉偉在他離開後走到盧楓旁邊,拍了他的肩膀,“快走吧,這間教室馬上就要重置了。”

“重置?”

“類似於準則一類的東西,除了人以外副樓的教室也有準則,就是同一個老師的教室不會重複使用。”林嘉偉解釋完也跟其他夥伴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帶其他人出去。

姚招玲在一旁邊聽邊點頭,還忍不住的感嘆著,“原來是這樣啊,這個惡鬼還挺會玩兒的。”

現在裡世界的隊伍人數日漸龐大,姚招玲跟在眾人身後,她看得出來,這個叫林嘉偉的應該是那群失蹤少年裡類似領導者的存在。

的確他也算得上是心思縝密的一個人,就比如他現在把盧楓拉離人群走的遠遠的,然後趴在他耳邊說著悄悄話。

姚招玲其實很想告訴他沒這個必要,因為跟她進來的人身上都有她的一截白布,只要不超過十米以上,靠這個白布她能聽見他們說的任何話。

“那個女人靠得住嗎?”

“嘉偉,她真的很厲害,你剛剛也看見了,從她身上下來的那個男鬼。”

“我不是不信,盧楓。只是這半個月來不止我們九個人在這兒,也不止只是他們……他們三個人死了而已。”

“你的意思是還有其他人死了?”

“是,半個月加上我們一共進來了三十個人,到現在為止只剩下我們六個了。而且,這三十個人中也有像那個女人一樣的人,但他是個蠢貨,因為他的莽撞有一節課上我們就死了十個人。原本,他們都可以不用死的……”

姚招玲聽著兩個人的一問一答確實很震驚,但是也蠻理解的,她也不喜歡那些有點小本事就裝作大師的二流子。

就像她雖然嘴上說討厭張豐子,但是內心卻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很有本事的人。

畢竟是龍虎山張家一脈的後人,她再怎麼不喜歡他的教導方式,都不否認自己的的確確在他那裡學到了很多東西。

“我們已經找到這些孩子了,要怎麼出去?現在能走嗎?”李雄不知何時走到她旁邊,小聲詢問著。

姚招玲豎起食指噓聲,“噓……李警官,進來了可沒那麼簡單就能出去,耐心點。”

“好,那我換個問題。剛剛那間教室裡的屍體真的是惡鬼殺的嗎?我該如何和那些孩子的父母解釋?難道要我告訴他們說人是鬼殺的嗎?”

姚招玲忽然停下腳回頭看向一個拐角,李雄也朝她看著的方向望去,可是那裡什麼也沒有。

她的目光停留了十秒,然後回過頭否認道:“這回我可沒說是惡鬼殺的。”

“不是鬼殺的?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這人,是人殺的。”

姚招玲留下這樣一句話就拋下李雄,小跑插到了盧楓和林嘉偉兩人中間,依舊一副笑嘻嘻的模樣,“林同學,我們能直接去食堂嗎?不要休息時間可以嗎?”

林嘉偉被突然出現的姚招玲打斷了話,不知道是出於禮貌還是他從小接受的教育,他還是很客氣的回答,“可以。”

“那食堂在哪裡?副樓裡面嗎?”

姚招玲在副樓的平面圖裡並沒有看見食堂的地點,起初她以為和那些教室一樣需要什麼數臺階之類的,她最沒有料想到的會是從林嘉偉口中知道食堂在那樣一個地方。

當林嘉偉把手指向窗外的一個位置後,她沉默了許久,“你確定是那裡?”

得到男孩的肯定後,她極其無語的抿著嘴唇,嘴型呈現出一個‘一’字,“這個惡鬼到底是有什麼癖好,現實世界的廁所在這裡世界裡怎麼會是是食堂?呵……他也不嫌有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