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招玲拎著自己的黑包獨自走進小花房,門框上懸掛的小風鈴在開門關門間發出一串清脆的響鈴。

“你和我都親眼見識了她的……她的本事,一切都會解決的。”

李雄安慰著忐忑不安的範十一,他其實並不是很相信,但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今日眼前所見一切是靠物理無法解答的,就如發生在範十一身上的事情。

那日警局一別之前姚招玲曾說過不要同情死人,而他們在翻看檔案時才想起自縊案,他的徒弟看見那個女人照片時驚慌失措的樣子,他到現在還記得。

“嗯,我知道的師父。”

另一邊的一家四口圍成個半圈,夏夜的風還是有些微涼,黎博仁把阮佩蘭身上的外搭往中間裹了裹,“我們進屋去吧。”

阮佩蘭搖搖頭拒絕道:“不要,我想看看。我有點好奇招玲到底是怎麼解決煩惱的。”

黎家兄妹面露難色的看著他們的父親,可他們的父親也束手無策。

小花房內鮮花種植的密密麻麻,姚招玲蹲下就什麼也看不見,站起來也只能看見肩膀以上,全景壓根看不全。

黎江卿勸阻道:“媽,我們站外面也看不見,還是聽爸的回去吧。”

“誰說我們看不見的。”阮佩蘭說完便拿出手機,不知道點了螢幕上哪個軟體,螢幕裡面赫然出現了姚招玲的背影,隨後驕傲的說道:“這不就看見了。不過招玲在地上弄得這是什麼?我怎麼看不懂呀。”

小花房內的姚招玲並沒有注意到這裡有監控器的存在,她很認真的把自己要用到的東西全部從黑包裡掏出來。

畢竟,這是她第二次找到嬰孩扣。

上一次她回收嬰孩扣時沒有什麼經驗,差點搭進去半條命,這一次她想要將傷害降到最低。

畢竟,嬰孩扣在取出的二十四小時後便會消失,她可不想在自己半死不拉活的時候去那個鬼地方。

腳下踩著的地面是用粉白相間的大理石鋪墊,與那些色彩繽紛的花朵交相輝映煞是好看,看得出來這裡的主人很是用心,把這裡裝扮的極其漂亮。

五個可以吸附在地板上的吸盤各佔五點被姚招玲按壓在地面,一條紅色的長繩穿過吸盤上面的鐵環在她手下逐漸變成了一個圓形內鑲嵌的五角星形狀,隨後她又從一個小黑夾子裡抽出五張寫滿符籙的黃紙貼在紅繩交點的內側。

一切準備就緒後的姚招玲腳底趔趄幾下才緩緩起身,有些不穩的慢慢轉過身,伸手透過玻璃對著範十一招了招。

“去吧。”

在李雄的催促下範十一朝小花房走去,他緊張馬上要發生的事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未知的未來讓他手腳冰涼,走過去的路上甚至還有些同手同腳。

“想好了?”

“嗯……想好了。”

姚招玲站在範十一對面伸出握拳的手,攤開的手掌裡面躺著一個大拇指長度大小的盒子,盒子全身被寫滿符籙的黃紙糊的嚴嚴實實,從外形根本看不出裡面是什麼東西。

範十一緊張的喉嚨上下滾動,眼睛緊盯著姚招玲手裡動作,被開啟的盒子裡面是一條紅色的繩子。

這條紅繩和地上的略有不同,地上的顏色暗紅稍微有些偏黑,而這紅繩色澤鮮豔似乎還有些淡淡的熒光,盤成一圈安安靜靜的躺在盒中。

“那我們的買賣便現在生效了,驅鬼過程中無論那女鬼說什麼你都不要信,因為她說的都是假的。女鬼吸食你的精氣,在夢中與你結合致使她懷孕,如今我強行殺她會破壞你的子嗣緣,而我手裡這紅繩是別人的子嗣線,纏於你手他的子嗣線便歸你了。”

她邊說著邊拿起被黃紙包裹著一頭的紅繩,一圈一圈的纏在範十一的左手食指上。

“那……那個人的子嗣緣不會消失嗎?”範十一的聲音發抖,帶著一種‘如果是這樣我便不要’的意味。

姚招玲手裡不知何時出現一把紅線銀製剪刀,刀片張口咬在黃紙與紅繩的交接處,“他子嗣的母親是人,人是不會阻斷子嗣緣,只有鬼才會。”

“咔嚓。”

刀片一合,黃紙脫離的那一刻,紅繩像隱身一般消失在範十一手指上,緊接著響起一聲刺耳的尖叫。

尖叫聲是一個女人,聲音尖銳又刺耳,花叢因為這聲尖叫未開放的花骨朵在枝幹上搖搖欲墜。

“抓住你了。”

被尖叫聲刺激到的範十一跪地之時聽見姚招玲清冷的說話聲,然後她好像從他背上抓住了什麼東西,一直壓著他的那股力量不見了,身體極其輕鬆,眼前也不再模糊不清。

他看著她手臂一抬彎身用力將手壓在佈置好的陣中,陣中紅繩上突然出現數不清的銅錢。

然後圍成圓的紅繩上銅錢抖動著順時針旋轉,一個女人的身影慢慢在陣中顯形。

女鬼一頭栗色的短髮,清純的面容看似人畜無害,偏偏是傷害範十一的罪魁禍首,腹部隆起這座小山包依稀可以看見衣裙裡印出的一張嬰兒的臉。

因為銅錢的緣故,那張嬰兒臉表情痛苦,要不是因為還在腹中,恐怕早就叫出聲來。

“十一……十一你救救我,救救我們孩子嗚嗚……求求你……”

女鬼哀求著望著範十一,她的眼淚是淡淡的紅色,一滴滴的順著她的眼角流到髮絲中,就連姚招玲瞧著也是有點我見猶憐的味道。

範十一咬著下唇,他雖然害怕,但是他更多的是對眼前發生事情的不可思議。

說他不心疼是假,他與她雖說只在夢中相見,但那都是些快樂幸福的夢境,是他在以往戀愛中從未遇到過的。

就在他手一點點伸向女鬼的時,視線不經意的瞟到了姚招玲,她在一旁一聲不吭彷彿一個局外人。

那是一種安靜平和的眼神,這眼神迫使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扭頭望向別處收回了手萬分抱歉,“對不起……”

範十一的這句對不起不知道究竟是對女鬼說的,還是對姚招玲說的。

姚招玲的手鎖緊女鬼的喉嚨讓她無法再發聲,好像並沒有將剛才當成一回事,反而平淡的說道:“要是你剛才伸手碰到她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嗎?你會被她當場吃掉。也許在人看來被鬼吃掉猶如天方夜譚,但對於像她這樣馬上要產子的惡鬼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要吃了你,這她肚子裡的東西立刻就會降生。”

“你同情死人,她起初確實是感激你的,但是在有孕後她只為自己,你的死活對她來說根本無所謂。”

範十一聽著姚招玲的話緊閉雙眼,想將所有拋之腦後,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忘記夢中美好的她。

盤發的桃木簪子被姚招玲取下橫著咬在齒間,烏黑的長髮如瀑布般散落在她的背後和胸前,左手掐著女鬼使其直立,其身體像被什麼吊在離地幾寸的半空中,隨即右手結印點在她眉間。

姚招玲舉起握有桃木簪子的手,簪子直指女鬼眉間,“現在我要來收我的報酬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桃木簪子鋒利的尖向下毫不猶豫的劃開女鬼的肚子,女鬼尖叫著、抽搐著,求饒聲響徹整個小花房。

範十一捂住雙耳背對著身後發生的事,嘴裡還唸叨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你對不起她什麼?你有什麼對不起她的?你這性子怎麼當警察?李警官以後應該會很頭疼吧。”姚招玲邊說邊將手伸進女鬼的腹中,她的手臂進去一半後便往外像是想要將什麼拽出來。

紅色的血一股一股的往外面湧,她腳下一片紅汪汪的血跡,可她依然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幾乎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手臂上。

女鬼想要掙脫禁錮,可是這由姚招玲用自己的血浸泡過的繩子所設的法陣,哪是她想要逃離就能逃離得了的。

她的脖子、手腕和腳腕處逐漸浮出了淡紅色的灼痕,越是掙扎灼痕顏色越深。

姚招玲在女鬼肚子裡摸尋的手終是停了下來,但她並沒有立刻將手抽出來,而是徐徐的抬起頭盯著面前女鬼的眼睛,帶著些許挑釁懲罰的口吻,“你的肚子就這麼大,你還能把它藏到哪裡呢。”

話音剛落,姚招玲的手從女鬼腹中掏出一團血肉,外形上看就是一個已經完全成型的男嬰。

“還給我!還給我!啊啊啊啊!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女鬼滿眼血紅色,面板在嬰孩扣脫離她身體後迅速變得青黑,她嘶吼著,被開膛破肚的地方還向外湧著血。

姚招玲手裡的桃木簪子毫不留情的被她隨手甩進女鬼眉心,所有的不甘全部隨女鬼的消失而結束,連帶著地板上那一灘灘的血跡也消失殆盡。

叮噹作響的銅錢在紅繩上聲音愈漸減小,那些銅錢像是被不存在的人撥動,一組組緩慢移動到了交點處。

範十一小心翼翼的回身,一雙眼看見姚招玲手裡抓著的嬰兒,“這……是什麼?嬰兒還是……鬼?”

“這就是範警官你的要付給我的東西了。”桃木簪子被姚招玲別在左耳上,伸出左手到範十一面前,“幫個忙,看見地上筆簾卷裡的刀了沒?拿那把刀幫我在食指上劃個口子。”

可能是因為她想要的東西已經到手,所以她的口吻也變得毫不客氣。

範十一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對姚招玲的命令特別自然的接受,他半蹲在開啟的黑色筆簾卷前,可裡面並不只有一把刀,在二十多種器械裡,刀就佔了五把。

這五把刀各式各樣,有的像一把小型刀劍,有的像一把剃眉的剃刀,有的像一把小型水果刀,有的像刻石的刻刀,還有一把刀柄比刀片還大形狀特殊的刀。

他不知道對方指的是其中的哪一把,隨手便抽出一把像剃眉的眉刀,在要劃破姚招玲手指的那一刻被其喝住。

“範警官!不是這把!呼……你拿這把劃我手指,我的血就浪費了。”

“對、對不起。”

範十一的放回手裡的刀,手指搭在另一把上,仰頭示意著姚招玲。

姚招玲搖頭,他就移到另一把上。

“對,就是這把。”

此時他手裡的刀,是那把像刀劍模型的小刀,刀尖很是鋒利,在花房的白燈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範十一握著刀把而刀尖只是輕輕碰到姚招玲手指肚,血珠立刻便從破裂的面板裡冒出頭。

姚招玲淡定的將左手四指微微蜷起,豎起的食指靠近嬰鬼的額頭,一點指心血點在眉心。

這滴血一點點融進嬰鬼的身體,遊走在嬰鬼身體各處,他的心口、他的手背、他的太陽穴,最後停留在了他的後背,鮮紅的血液向四周擴散,如刺青一般在嬰鬼面板裡刺下一道符籙。

範十一隻能看懂其中四個字:鎮魂和驅邪。

本來離開母體還哭哭唧唧的嬰鬼在符籙形成的那一刻沒了聲響,起初還有半臂大小的嬰鬼在身體開始縮小後,最後變得只有一掌大。

姚招玲審視了下自己掌心上的嬰鬼,滿意的點點頭,緊接著一把扯斷自己手腕上帶著的那串白玉珠子。

珠子落地如琵琶聲,清脆悅耳,從空中散落竟沒有產生裂痕,質地應很是堅固,十幾顆珠子零零散散的軲轆到四周的草叢中去尋不見蹤跡。

這珠子從色澤上看是上好白玉,如今卻被姚招玲隨隨便便的扯斷。

範十一摸不到頭腦。

“此魂召來!”

一顆白玉珠子被姚招玲夾在兩指之間,符咒念出口的那一刻,嬰鬼化成一陣無形的白煙飄進珠子裡,一直到白煙完全與珠子融為一體,珠子外部才被包裹上一張黃紙。

“範警官我們的交易結束了,這次的報酬我就收下了。”姚招玲把珠子置於原來安放子嗣線的盒子中輕輕合上蓋子說道:“很高興為您服務。”

“等一下!”範十一的手壓在姚招玲要收起的盒子上,也不知道是他哪裡來的勇氣,竟敢大聲的對著姚招玲質問道:“你要拿他做什麼!”

他自己可能還是有些不忍心,在他看來剛剛那個不管是嬰兒還是鬼,對於像姚招玲這樣有能耐的人來說,想要將他像電影裡那樣超度應該是輕而易舉。

“他是你付給我的報酬,我想要拿他做什麼都是我自己的事,範警官有何高見?反悔的話可是不趕趟了,怎麼說我也不能將他再塞回女鬼肚子裡了。”姚招玲打趣著。

“你能超度他的吧!我聽說像你這種人都可以做到!你不是道士嗎?不是應該有一顆善心嗎!”

不知道範十一是哪句話踩到姚招玲的雷點處,她整個人周遭忽然颳起一陣帶有寒意的風,小花房裡的溫度急劇減低,玻璃上也因為同外面溫度差距大形成了一片水霧。

她的臉似笑非笑,說話還算得上客氣道:“我不知道範警官你到底是太善良,還是……太愚蠢。首先第一點我不是道士;第二點我為何要有善心;第三點超度他我可做不到,再說我為何要超度他?我找他就是為了拘魂,利用他尋找我想要的東西。”

“你呃!”

姚招玲的手迅速的掐住範十一的喉嚨,三指微微一捏便輕鬆遏制住了他的下顎三角區,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感覺到自己那裡呼吸不暢,甚至還帶有一絲絲的刺痛。

範十一不曾想到自己在警校學習的那些技能在姚招玲身上反倒成了無用功,連施展都成了問題。

“範警官,請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的底線。”姚招玲提醒的話語中帶著威脅,即使她的表情還是那般微笑的樣子,但範十一還是被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因為我的忍耐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