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黎江卿應該是鬼迷心竅才會同意他妹妹跟來,他整個人靠在車椅背上寵溺的看著像打了興奮劑的黎夏之,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不知道今天姚姐姐會穿什麼衣服。”黎夏之趴著車窗嘀咕幾句回身才瞅見她哥哥座位旁邊的那把黑傘,帶著疑惑說道:“這個傘……怎麼這麼眼熟啊?”
“你還是好好想想等會兒見到爸怎麼解釋吧,事先說好我可不會幫你打掩護啊。”黎江卿不露痕跡的用自己的大長腿遮住傘身,雙手環抱在胸前。
黎夏之撇了撇嘴朝黎江卿吐了舌頭,“知道啦,略~小氣鬼。嗯?哥哥哥!你看那個是姚姐姐嗎?”
黎江卿在黎夏之身側探了個頭,透過窗戶便看見姚招玲正在工地臨時的停車場走著。
她今天沒有穿那件道袍,而是身著一件不對稱的旗袍上衣,半身長裙隨風飄動,過腰的黑髮被一根木簪子盤在腦後,偶有遺落的髮絲也被她隨手捋在耳後。
一身的黑色竟不會顯得她很陰暗,反倒是將她那張冷豔的面容放大了其獨有的魅力。
“今天的姚姐姐也好漂亮。”黎夏之感嘆一句拉開車門,“我去拿符紙啦!”
還未等黎江卿交代什麼,黎夏之蹭的一下跳下車反手將門狠狠關上。
就見她蹦蹦躂躂的朝姚招玲小跑過去,看見她的姚招玲有些小震驚,但也立刻轉換成笑臉同她說著話。
姚招玲任由著黎夏之牽著她的手走到保姆車旁邊,自然的把符紙遞給她,然後由黎夏之把符紙順著半開的窗戶塞了進去。
見過這符紙神奇之處的黎夏之缺少了當時的好奇,她黏在姚招玲身旁很是親近,兩個人距離一挨近她清楚的看見姚招玲上衣有什麼特別之處,“姚姐姐,你衣服上是繡了什麼嗎?”
剛下車的黎江卿也順著黎夏之的話看向姚招玲那件黑色的上衣,如若不仔細看,還真不會有人能注意到上面繡了很多暗紋。
姚招玲笑道:“這是八卦雙魚圖。”
黎夏之問,“八卦雙魚圖?有什麼用?”
姚招玲頓了一下道:“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一個印罷了。”
三個人閒聊著,黎博仁的特秘齊淮恩姍姍來遲面露歉意。
“不好意思,有些事耽擱來晚了。”
也幸虧黎江卿將那張符紙的特殊之處提前告知了黎博仁,所以齊淮恩前在來領路時沒有說問餘的話。
在他的帶領下,他們三人走進了一間白色圍欄內,圍欄將近有兩層樓那麼高,圍住的就是停工近半個月挖出屍骨的地方。
裡面停放了很多挖掘機和吊機,臨時搭起的帳篷也有十多間,這要是被哪個不知曉的人看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考古現場呢。
姚招玲半掩著鼻子,表情很是痛苦。
“你怎麼了?”黎江卿問。
姚招玲眉眼都聚到一起,厭惡道:“這兒到底是放了多少個豬頭,臭死了。”
黎夏之深吸一口氣,可是什麼也沒聞到,“豬頭?什麼味兒也沒有啊……”
黎江卿也同黎夏之一樣什麼也沒聞到,今天他又瞭解了姚招玲一點,就是像她這樣的人,鼻子也比普通人靈敏,“齊特秘,這裡一共買了多少豬頭?”
齊淮恩想都沒想脫口答道:“一百七十八個。”
黎夏之聽到這個數,吃驚的連嘴都合不上,“一百七十八個!買這麼多豬頭做什麼?”
一百七十八個豬頭,這要是吃得吃到什麼時候去。
姚招玲抬手指向一個堆放了很多不用的黑色塑膠袋的小角落,那裡很不起眼,可她卻說道:“你們最好多買幾個新碗,然後裝上生大米插香放在那兒,這裡吃不著祭品的孤魂野鬼太多,聚在一起遲早會出事。”
黎江卿和黎夏之不知所云,但齊淮恩明白得很,他真心的道了聲謝後繼續帶路。
他們繞路走的已經夠小心,夠不引人注意,可姚招玲的出現還是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其實看得出他們並不知道誰是他們黎總請來的大師,但在社會中生活久了的人總有一些眼力見,他們深知能讓黎總的特秘接待的人絕對不會是什麼小人物。
齊淮恩停在了一間帳篷門外,微微頜首很有禮貌的做出了請的動作,“黎總就在裡面。”
一眼,僅僅一眼。
姚招玲就看出眾人之中誰是黎家兩兄妹的父親,她不得不說黎江卿的父親年輕時一定是個不亞於他兒子的美男子。
最吸引人目光的便是那雙眼睛,狹長的眼睛透露著一絲狠意,可微微上揚的眼角卻使整個人的面相很溫柔。
有一種,截然相反的感覺。
而黎江卿長得和他父親很像,尤其是眉眼那一部分,簡直就是按照黎博仁的模子刻出來的。
“姚小姐好。”
“黎先”姚招玲突然發覺的自己的叫法有點不對立刻改了口道:“黎總好。”
握手中國人最基本的禮儀,有些職業病的姚招玲也趁著握手時探了一下黎博仁的手相。
黎博仁手心裡的事業線又長又深也無岔開,她一摸就知是個一生不愁吃喝,事業有成的好手相。
“咳咳,老夫倒是不知道原來何總你如此不信任我,竟還請了個小丫頭片子來羞辱老夫。”
帳篷右側坐著的白髮老頭突兀的在帳篷裡咳嗽幾聲,嘲諷著剛進來的姚招玲,黃色的道服穿在他身看起來確實是比姚招玲更像一個道士。
一個驅鬼的道士。
坐在老道士旁邊的是一個大肚便便的中年男子名叫何毅,就是龍源集團的老總,也是從小和黎博仁一起長大的好友。
他擦了擦腦門子上的汗急忙搖頭解釋道:“蘇大師,你這就冤枉我了,那人不是我請的,是我朋友請的。這地有我們二人的股份,所以對這塊地我們都有處理的權利。”
姚招玲拎著自己這回工作的包走到那位蘇大師的面前,漆黑的眼瞳俯視他說道:“既然這樣我們不如打個賭,要是您老能解決這件事,黎總給我的五十萬我給您。相反要是您不能解決,我這個小丫頭片子解決了,這位何總給您的……多少萬來著?”
“一百萬。”坐在蘇武旁邊的何毅答道。
“我解決了,您一百萬就歸我,我們就以這一百五十萬做賭約如何?”
蘇武鎖著眉頭,本就皺紋偏多的臉上,如今擠得細紋越來越多,“拿錢做賭注真是庸俗。”
“噗哈哈哈……”姚招玲一不小心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笑了出聲,白的發光的手半掩著嘴,兩隻眼睛彎成了一對小月牙,明明是笑的卻給人一種很輕視的感覺,“蘇大師這般高潔那我確實是比不上,那蘇大師您可要小心,千萬不要讓那一百五十萬落入我這庸俗之人的口袋裡啊。”
“您千萬要盡全力啊。”
誰都沒想到,這場比試就這麼稀裡糊塗的定下了。
蘇武帶來的兩個道童利落的幫他佈置法事所需法器,像一些簡單的香爐貢品,令牌、道教法印、令旗等等,他手持法繩站在佈置好的祭壇前,在淨手後法事便開始了。
姚招玲不動聲色的站在一邊,眼睛連蘇武瞧都不瞧上一眼,目光全部集中在那十具屍骨上。
黎江卿給她拿了一瓶水順勢便問,“你不擔心?”
姚招玲接過水瓶,一隻手抬起因為晃眼的太陽光停在了半空,“擔心?擔心什麼?你說一百五十萬?這老頭看上去是有些本事,但也都是騙人的,道行太淺,這事兒他可做不來。”
她說這話極其自信,言語間並不把蘇武放在眼裡。
黎江卿見姚招玲遮陽的姿勢才想起被他遺忘在車裡的黑傘,“你的傘在我車裡,走的時候別忘記了。”
姚招玲在聽完這句話後擰水蓋的動作一停,整個人愣在原地。
黎江卿以為她是擰不開,就伸手幫她擰開又塞回到她手中。
“你家裡……放傘的地方沒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吧?”
她這麼一提,黎江卿倒想起來確實家裡有一個地方很異常,“你這麼問我倒是想起來了,那把黑傘我一直放在玄關處,起夜時我總髮現玄關的燈會自動亮,就像感應到什麼東西。你的那把傘有問題?”
“沒有沒有。”姚招玲連連否認道:“怎麼會有問題,不過就是把普通的‘黑傘’而已。”
蘇武手裡的法繩一遍又一遍的摔打著地面,塵土飛揚,滿天的黃色符紙洋洋灑灑的接連落地,他嘴裡唸唸有詞站在其中,倒是蠻像那麼一回事。
所有人都滿懷希望,都盼望著這一次能將這十具屍骨挪走,畢竟一天不動工,他們就浪費一天的時間,畢竟時間浪費著,錢是不會增加的。
“邪魔退散!”
蘇武兩指沖天大喊一聲,可天並沒有回答他。
他臉色變得有些不太對,佯作鎮定後又重複了一遍。
天依然還是沒有回答他。
就連給他護法的道童也發現情況不對,他們跟著蘇武已經有三年了,這三年間從未出現這種事情。
蘇武迷茫的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自己手裡的法繩,法繩表面完好並無損毀,桌面的法器擺放也毫無問題。
他不解,“怎麼回事……”
姚招玲拎著自己的黑包走向蘇武,她今天手裡的這個黑包要比之前斜挎的那個大上很多,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裝了很多東西,手柄處還掛著一個八卦牌的吊墜,隨著她步伐不受控制的前後搖晃。
“蘇大師供奉的神是不是沒回復您啊,這可如何是好啊。”姚招玲抬手就拿起桌面上有些鏽跡斑斑的三清鈴,當著蘇武的面晃動了一下,“一百五十萬要歸我了呢。”
結果可想而知,蘇武怒奪姚招玲手中的三清鈴踏步離去,兩個道童也很麻利的便將物品全部收好緊跟著蘇武離開這行法事的區域。
“你這靠譜嗎,老黎?”
何毅對自己找來的‘大師’失望透了,沒想到這一回又是一個假把式,可他見好友請的大師是個年輕的女人,好像比自己那個也強不到哪去。
甚至……更不靠譜。
黎博仁也不敢確定,但他兒子那麼堅持,信一回錯了又有什麼的。
“靠不靠譜看看便知。”
姚招玲頂著熬人的日光,眯著眼拉開自己的黑包,從中取出一個香爐,側著蹲下身在地上直接盛了一碗黃土在香爐中,香盒裡抽出三炷香轉眼間就被點燃插進香爐的黃土上。
何毅荒唐的呵呵一笑,“完了,又白花錢了。”
緊接著她又從黑包裡拿出一盞青白色的琉璃碗,碗只有半掌大,陽光下照射的光在桌面上波光粼粼,甚是精緻。
黑色的筆簾卷橫攤在近一米長的桌面,裡面別滿了各種各樣的工具,一把黑色的小匕首被她從裡面拿出,掌心朝下張開停留在青白琉璃碗上。
手起刀落,掌心劃開半寸的口子,鮮紅的血正正好好全部滴落在碗中。
“嘀嗒嘀嗒……”
在場的人包括姍姍來遲的李雄,都親眼目睹了姚招玲的動作。
那一刀沒有一絲猶豫,一刀下去她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疼痛並沒有給她帶去任何表情的變化,她像是一個可以被人隨意操控的傀儡,平靜的站著一動不動,任由身體裡的血液順著掌心流出體內在碗中匯聚。
琉璃碗裡的血有一半時她才不緊不慢的掏出一塊紗布纏了一圈又一圈,在仔細確認手心不會滲血後才把碗推至中間。
“姚姐姐做什麼了?”
姚招玲在放血時黎江卿提前捂住了黎夏之的眼睛,所以她並不知道姚招玲做這場法事需要的是傷害自己。
他自己也沒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姚招玲要做什麼提前知曉,他只是覺得,她會這麼做。
“不管她做什麼,你都不要去學。”
黎夏之尬笑道:“哥,我又不是傻子,我要是有姚姐姐的天賦我也天天掙一百五十萬去了。”
姚招玲兩隻手的食指和中指各夾五張黃紙,將黃紙的一半放置在血中,扎眼的紅色迅速的就將黃紙染紅,上面的硃砂符籙被浸溼,她張開雙臂甩了甩手腕,黃紙上多餘的血淋了幾滴在土地上。
“邪門歪道……邪門歪道……”
蘇武從未見過有人會以血飼咒,先不說這樣做對自身傷害有多大,就說這樣的方法足以代表一個人心術尤其不正。
他不否認姚招玲的能力在他之上,若她想,她可以現在殺掉所有人。
包括他在內。
姚招玲似是聽見了蘇武的話回眸掃視了眼站成一排的黎江卿等人,手裡的黃紙亦被她隨手揚入空中。
她雙手小拇指相互勾起,食指與大拇指分別相對形成一個封閉的口,抬起手臂後微微仰頭,紅唇在指縫前朝內吹了一口氣。
“呼……”
那十張黃紙如同被人牽引著瞬間分散到十具屍骨的額頭,‘噗’的一聲自燃後消失殆盡,連一絲紙灰都不剩。
所有人對於道教法事刻板印象中的電閃雷鳴都不曾有,反倒是一切都像是一場魔術。
驚歎的那一剎那也非常平淡。
“黎總,您可以派人搬運屍骨了。”姚招玲沒有離開桌子附近,反倒是從香盒裡把她帶來的香都倒了出來,三根三根的分成一份又一份,嘴裡還不忘提醒,“還有,搬運屍骨就搬運屍骨,可不要去開棺。”
負責搬屍骨的警察們都不太相信這次能將屍骨搬離棺材蓋上,各個牟足了力氣。
“誒呦!”
有一個年輕的警察太過用力給自己朝後摔了一個大跟斗,屍骨的骨架散了一地,他不安的看向已經黑臉的李雄。
果然,李雄大聲的朝他喊話,“張偉!你那麼用力幹什麼!等回局裡給我寫一份報告好好反省!”
“是、是!收到老大!”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左右,十具屍骨中有八具都悉數的搬離八副棺材上,唯獨剩下中間那兩具小孩屍骨。
姚招玲對著那兩個要搬屍骨警察說道:“那兩具就別動了,還不到時候。”
何毅頓時鬆了一口氣,他拍拍胸脯對著黎博仁誇獎道:“你這個可真是大師,真神了。”
還未等黎博仁張口,蘇武就橫插一腳打斷了他諷刺道:“神?這叫邪!法事不合規矩,施咒沒有章法,竟然還以血飼咒!這是大不敬!這是邪門歪道!”
黎江卿有些不滿的看向蘇武,他最討厭的就是在背後說人壞話的人,不管姚招玲到底是以什麼方式解決這個問題,她贏了就是贏了。
“你這老頭沒本事就趕緊走,比不過別人還要說些有的沒的,輸不起啊!”黎夏之掐著腰氣呼呼的對蘇武說道。
“夏之。”黎博仁輕聲呵斥了一句,雖然只是叫了黎夏之的名,但對於黎夏之來說這就猶如掐住了她的命脈。
她瞬間蔫了下來躲在黎江卿身後,只露出一雙眼不服氣的死死盯著蘇武,都快能在人家身上燒個洞出來。
“蘇大師,我是生意人,我只看結果不看過程。”黎博仁轉著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話語平淡但威嚴不減,“屍骨她搬走了是她的本事,所以她是不是你口中的邪門歪道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我話說到這裡,蘇大師你應該聽懂了吧?”
“你會後悔的!”
“淮恩,送蘇大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