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瑜哭得很大聲,可爺爺奶奶反而笑了起來。

爺爺放下筷子看著她:“小瑜,你上次帶來給我們看的那個男孩,他很好。我們走了之後,你畫的每一幅畫,爺爺都看到了。只要是關於他的,你都畫得很好。爺爺看你總愛畫他就知道,你心裡有他,因為以前爺爺也最喜歡畫你奶奶了。”

奶奶放開柳瑜,坐到她旁邊的座位上,從口袋裡掏出梳子幫她梳頭。

“小瑜啊,你這頭髮是怎麼變短的,你還記得嗎?”

柳瑜怔了一下,是啊,她的頭髮是怎麼變短的?爺爺說的那個男孩是誰?心臟猛地抽了一下,她伸手去捂心口,卻摸到了衣服裡面有個硬硬的東西。她掏出來看了一眼,是一條同心圓項鍊。

“楊楊……”

回憶瞬間湧上心頭,心裡那個空洞一下子就被填滿了。

“不是爺爺奶奶不來夢裡看你,而是你已經不缺少陪伴了,你也已經不再是那個軟弱的孩子,不用再來夢裡找爺爺奶奶撒嬌了,不是嗎?”

柳瑜哽咽著點了點頭:“是。我想勇敢一點,我想和他在一起。”

她擦了擦眼淚,轉過身,目光堅定地看著他們。

“爺爺,奶奶,我愛他。”

爺爺奶奶笑得很溫和:“我們小瑜終於也變成大人啦。你要好好珍惜他哦……”

他們的聲音和笑容都逐漸變得模糊。柳瑜看向窗外,天已經快要亮了。她起身,拿著手機悄悄地下了樓。

喜歡和愛的區別,她大概明白了。

她喜歡他,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經常會像個孩子似的,天真幼稚,愛撒嬌。

可她愛他,所以想要為了他變成大人,為了他變得堅強勇敢。

她一遍遍地給季楊楊打電話,而那頭的季楊楊,看著不斷響起的鈴聲嘆了口氣,終於還是把電話接起來了。那天影片的時候,他就感覺她臉色不對,估計終究還是沒能瞞過她。

“楊楊,你要是嗓子疼,那你就別說話,你聽我說就好了。”

果然是被發現了,季楊楊無奈地輕輕嗯了一聲。

“楊楊,我愛你。我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多愛你。因為我愛你,所以不管是開心的事,還是痛苦的事,我都想和你一起經歷。哪怕是生死這種大事,我也希望可以和你一起面對。”

季楊楊心潮翻湧,本來現在呼吸就不是很順暢,現在更是激動到有些喘不過氣,緩了半天才緩過來。

雖然說過很多次喜歡,可她這還是第一次說愛他呢。

思念的情緒瞬間就被拉到了極致。這該死的疫情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他真的好想她,好想現在就見她。他想要把她抱在懷裡,看著她的眼睛,一遍一遍地跟她說,他也愛她,真的好愛她。

兩個人都沉默著,明明沒有說話,卻又好像說了萬語千言。過了很久,季楊楊才開口,聲音沙啞又幹澀。

“柳瑜,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

其實本來也沒打算瞞多久的,因為他知道她在這種時候總是格外的敏銳。他原本想著,能瞞一天是一天,能讓她少擔驚受怕哪怕一天也是好的。但是現在看來,說不定自己的隱瞞反倒讓她揹負了更大的壓力,讓她更難過了吧。

“沒關係,這次我就先原諒你啦。以後有什麼事不許再瞞著我了,我們說好了,要坦誠,要一起面對的。”

“好。”

季楊楊嗓子疼得厲害,說不了太多的話,於是他開啟攝像頭,把手機立起來,對著鏡頭給柳瑜打手語。

“我愛你。”

同樣的動作,他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柳瑜就這麼不厭其煩地一直看著,直到醫生去和他說病情,他才停下來。

不需要再想盡辦法撒謊瞞著柳瑜了,季楊楊也鬆了口氣。他直接把手機放在一邊,也沒掛電話,就這麼讓柳瑜在另一頭聽著醫生跟他說他的病情。

柳瑜聽完之後,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她靠著牆笑,笑著笑著又哭了出來。她怕醫生聽見會不太好,就捂著嘴,等聽見那頭醫生走出病房傳來的關門聲,這才放肆地笑出聲,哭出聲。

醫生說,季楊楊現在的情況不算很嚴重,體溫已經在下降了,檢查結果出來了,炎症也正在慢慢改善。雖然現在身體上還是很難受,但基本上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了。

季楊楊也很開心,對著手機無聲地笑著,然後又努力用嘶啞的喉嚨安慰著她。

“別哭了,柳瑜,我沒事的。醫生說了,我很快就能好了。”

“嗯。”柳瑜用力地點了點頭。

從昨天早上到現在,她看了好多新冠的資料,也看了不少人分享的自己感染之後的經歷,那些死亡資料之類的更是查了無數遍。

即便是她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新冠死亡率不高,像季楊楊這樣年輕體壯的患者一般都能熬過去的,可是那些康復了的患者分享出來的經歷還是讓她看了就害怕。

有的人感染了新冠之後,發高燒,燒到橫紋肌溶解。還有的人肺部感染太過嚴重,難以自主呼吸,只能躺在icu裡,插著管子,靠呼吸機呼吸。管子插了拔,拔了又插回去,痛苦不已。為了減少患者的痛苦,只能打鎮靜劑,讓患者一直處於深鎮靜的狀態,無法進食、喝水和排洩,只能依靠打營養液來維持身體機能,全身都會出現肌肉萎縮。一些肺部感染更嚴重,治療得晚的人,即使是新冠治好了,肺也已經纖維化了,很難和正常人一樣呼吸,只能把氣管切開,連說話都很困難。

她想過,要是季楊楊真的因為病情,身體廢了,那她也一定會不離不棄地待在他身邊,陪著他治療,直到他完全好起來。可是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她真的很害怕,他的症狀會像他們一樣嚴重,毫無尊嚴地躺在病床上,遭受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摺磨。那樣的話,他怎麼撐得住?他該怎麼熬到康復的那天?

幸好醫生們救助及時,沒讓他的病情嚴重到那個程度。可惜離得太遠了,她沒辦法當面感謝那些不顧自己安危,冒險幫他治療的醫護人員。

柳瑜和季楊楊商量了一下,決定既然說要坦誠,那就坦誠到底。等晚上季勝利回家地時候,柳瑜開啟了視訊通話,把季楊楊感染了的訊息告訴了劉靜和季勝利,也將醫生說的話轉告給了他們。反正他現在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他們也不用太擔心了。

就如同當初劉靜生病一樣,他們是一家人,理應一起面對的。雖然他們沒辦法飛過去照顧他,但起碼可以每天打電話給他,陪他說說話,幫他轉移一下注意力,讓他能放鬆一點。心情好了,說不定也能康復得快一些。

當然,對於季楊楊和柳瑜一開始的隱瞞,他們還是免不了要受一頓數落,只不過這數落裡大部分都是關心,還有劫後餘生的喜悅。

即使是季楊楊這樣身體素質好,症狀也不算太嚴重的,這次也是過了將近兩個星期才康復,而且康復之後還是有一段時間會覺得身體沒有之前好了,還得慢慢鍛鍊,慢慢恢復。

新冠病毒越傳越廣,但毒性卻在慢慢減弱,世界各國也陸續研發出了疫苗。雖然人類最終沒能讓它徹底消失,但也不需要再害怕它,反而可以戲稱一句不過就是個大號流感。

在又忍受了一年多的分隔兩地之後,德國對中國的簽證總算是恢復了,雖然政策比疫情前嚴格了許多,辦手續的時間也拉長了,但好歹可以去德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