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他們離開的時候一直都是開得直路,所以返回的時候也不用花費太多精力,沒過多久就看到了已然頹敗不堪的營地。

他們之所以回來這裡,是因為他們當時跑得匆忙,很多東西都來不及捎上,譬如所剩無幾的糧食、以及一些防身的工具。

四人組爭論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在這裡停頓休息。

原因則是,在這個隊伍裡,僅剩的幾個戰鬥力,只有他們。

太陽逐漸落下,沙漠邊際,彷彿包裹了所有的未知,等待著他們的到來探索。

但這個世界從來不會考慮他們的想法,他們願不願意、他們想不想活著。

再次生起的火堆。

這次火堆周圍,不再似之前那般人多。

他們啃著手中硬到崩牙的麵包,三個孩子在一旁不計前嫌地分食著水果罐頭。

周殷雲拿著根木棍搗鼓火堆,語氣裡盡是惋惜:“不知道十年後,他們會怎麼樣,我們把他們帶到這裡……會不會有蝴蝶效應?畢竟他們還無法保護自己。”

“你要知道,一個老人和三個孩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個末世活到最後的,誰都不是主角。”歐若自從這一次事件過後,一改先前的樂觀思想,開始悲觀理智了起來。

蘇可欣沒有參與他們之間的話題,而是在一邊照顧著視線模糊的元奶奶。

她看著從元奶奶嘴角落下的粥水,連忙用自己的衣角去擦拭,心疼地一勺一勺喂著她。

靳深洋眺望遠方,孩子們互相扶持的樣子,他看在眼裡:“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活下去,一個也不能落下。”

已經見證過那麼多人的死亡了,就連自己的雙手,也不再幹淨,即使知道他們是自願的,他也無法跨過心底的那道坎。

同伴們耳朵不聾,自是聽到了那兩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後又看到了孤身一人的小男孩,事情的經過他們肯定猜到了八九分。

只是都不約而同的緘口不言。

當時的靳深洋,他們恐怕這輩子都忘不了,幾乎崩潰,卻又強行將情緒打回心底的模樣。

黃昏在死寂中結束,獨留迷惘迎接黑夜。

他們安頓好其他人睡著後,又齊聚在火堆旁。

他們在等待第三次時間收束點。

“宗洋和故弦岸還是沒有回來。”歐若抱緊雙腿,將頭抵在膝蓋上,出神地望著火堆。

他們這一天,不僅在尋求著生路,同時也在找尋著他們的蹤跡,為了證實自己是否真如這個騙局呈現給他們的事實,找到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證據。

他們好像在慢慢融入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運作強行留下了他們的印記,然後逼迫他們在棋盤中自救。

蘇可欣扒拉著手上的紅繩,若有所思地盯著紅繩尾端的活結,思緒不知飄到何處。

靳深洋注意到了蘇可欣手腕上突然多出來的紅繩,心裡瞭然,但還是問出了口:“紅繩……是元奶奶給你的?”

他的聲音引來了歐若和周殷雲的注意,紛紛看向那根鮮豔的紅色。

蘇可欣淡笑著,點點頭:“元奶奶說,這本來是留給她的外孫女的,可是因為五年前的屍群爆發,死了……元奶奶說,我很像她的外孫女,無論是聲音,還是性格。”

“她的年紀大了,所以眼睛不好,看不清我什麼樣子,但她卻篤定我跟她的外孫女肯定長得一模一樣……其實我看過了那個女孩的照片,跟我一點都不像,她只是太想她了……”

話音緩緩落下,蘇可欣撫摸著紅繩,眼裡滿是懷念。

歐若聞言卻是垂下眼瞼,心裡想的什麼,無人知曉。

“啊……我也想我的奶奶了……”周殷雲不顧沙塵的厚重,直接仰躺在了地上,雙手交叉墊在腦後,望著單調的夜空:“可惜……再也見不到了……”

另外三個人見他的舉動,不由發笑,也隨之仰躺在地上,享受這為數不多的舒心時刻。

歐若淺笑著,雙手抬起,描繪著夜空:“你們說,要是我們現在給那群孩子灌輸努力活下去的思想……他們會不會也可以活到十年之後?”

雖說是天方夜譚,但對於已經不知該何去何從的他們而言,卻是另一種自救方式。

靳深洋雙手撐在身側,掃了他們所有人一眼,神情輕鬆:“試試唄?”

說做就做,轉眼間,火堆上已無一人的蹤跡。

在他們進入帳篷內的那一刻,火堆旁憑空出現的二人,目光追隨著從帳篷內透出來的黑影,一言不發。

宗洋手輕輕一揮,火堆的火便被一汩清水給澆滅。

他猶豫地瞥了眼默不作聲的故弦岸,遲疑地問他:“真的要放任他們不管嗎?沒有我們的幫助,他們很難在這個世界活下來的。”

“周泉,你別忘了我們當時是怎麼活下來的,那個世界……可比這裡危險百倍……”故弦岸雙眸無情,轉身將視線不偏不倚地放在不遠處隱匿在黑暗中的幾人。

周泉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無奈地嘆聲氣:“但至少我們是自願的,而他們是被我們強迫的。”

故弦岸越過周泉,朝那群鬼鬼祟祟的人走去,漠然地站在他們面前。

隨後趕來的周泉在看到吊兒郎當的洛縱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語氣極為不善:“你來這兒做什麼?搗亂來的?”

洛縱一頭淺綠色的狼尾,手指把玩著左側長長的留海,嗤笑一聲:“是是是~水神大人您最忙了,叨擾到您了是我的錯~我該死~”

他深綠色的瞳孔好像在黑夜裡發著光,諂媚的眼神加之陰陽怪氣的話語,惹得周泉一度想要作嘔。

“死木頭!邊去!擋老孃視線了!”站在他身後一頭火紅波浪卷長髮的女人,扒著洛縱的側臉往一邊推去。

她的濃妝之下,是同歐若一模一樣的面龐,只是身高比歐若要更高些,紅色的瞳孔,也要更加狠厲。

洛縱白了焱雲一眼,低頭轉動著左手腕上的藤條手鐲,中間被纏繞著的一顆小水晶泛著淡淡綠光。

他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態度,表情變得嚴肅,看向焱雲:“不過說真的,你確定不管歐若的死活?怎麼說她也是你們歐家唯一的子嗣了。”

“人各有命,富貴在天。”

“可這條路是我們逼他們走的,這並不是他們的命。”

“……廢話真多!”

焱雲狠狠地瞪了眼多管閒事的洛縱,洛縱也不怕,聳肩撇嘴,不再繼續這個隨時可以點燃這個火焰女的沉重話題。

故弦岸從始至終保持緘默,雙手垂在身側,合上雙眼,輕聲呢喃。

“萬物有靈……相生相剋……”

地上的沙礫隨著他的吟誦,漸漸升起,一層一層,環繞在他們周邊。

“萬物歸宗……齊聚重合……”

一股虛無之力附著在他們的身上,抽取著他們體內的少許能量。

沙礫逐漸開始變化,顏色不再單一,來自自然的墨水為它們添上了新的色彩。

“命數天定……自然迴圈……”

沙礫逐漸匯聚成一股旋渦,飛奔向四人組所在的帳篷。

“神靈在上……贈予新生……”

最後,旋渦化為散落人間的星辰,在帳篷外炸裂開來。

帳篷內的人被外面的動靜吸引,跑了出來,孩子們看著紛飛的彩色光點,以為是遇到了天神下凡,嬉笑歡舞著。

元奶奶面帶笑意地看著他們。

歐若與蘇可欣只是不安了一瞬,便被孩子們拉去玩起了遊戲。

周殷雲好笑地站在一旁觀望著他們。

只有靳深洋,遲疑地抬頭,望向不遠處的黑暗。

一片虛無。

他不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只是一種直覺,讓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射向那一處。

也許是這幾日奔波導致的精神錯亂,也許是他的直覺準確無誤,那裡掩埋著他想知道的一切真相。

身後的周殷雲突然搭上心神不定的靳深洋的肩膀,擔憂地詢問他:“怎麼了?發現什麼了嗎?”

靳深洋疲憊地搖搖頭,聲音很輕,輕到自己也聽不到:“我好像……看到了……”

聲音被風帶去,帶給了那片黑暗。

故弦岸接收了一波三人不可思議的眼神,片刻不停,向前走去。

“這是歉禮……對他們的。”

將自己的部分生命力,轉化為祝願,贈予給極力求生者,這是神靈間,最崇高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