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經·海內西經》雲:“崑崙之虛,方八百里,高萬仞。上有木禾,長五尋,大五圍。面有九井,以玉為欄。面有九門,門有開明獸鎮之。”

傳說,槐江山往西南方向四百里,是崑崙丘,它是天帝在下界的都邑,由天神陸吾主管。這位天神有著老虎的身子和九條尾巴,一副人的面孔,還長著老虎的爪子。

《山海經》中,崑崙山共有三位山神,分別是陸吾,開明獸和人面虎身神。這三位山神雖名不同,實則同一:他們神職相同,都是崑崙山神,且他們的形象都為人面虎。

行至半山腰,囊帶裡的水早已見底,陸小七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嘟囔道:“你說,這人面虎身的神到底存不存在?”

“自然不存在,”溫澤白了陸小七一眼,不鹹不淡道,“崑崙山的山神早在千年前就羽化了,他若是知道世人這麼形容他,保不準會被氣個半死。”

“既然人面虎身的神不存在,那麼那個陸吾是不是也不存在?”陸小七有些沮喪,本來想著還能攀個親戚的,畢竟都姓陸。

“陸吾麼,他自然是存在過的,”溫澤挑了挑眉,他似乎很享受陸小七情緒起伏跌宕這個過程,“不過,他現在也不過是棺中的一具枯骨罷了,陸吾當年的確成了神,可惜啊,一夜之間跌落神壇,法力盡失,最後過的連狗都不如。”

陸小七鄙夷地瞥了眼溫澤:“你不要以為所有人都是個傻子,你十句話起碼有九句都是假的,鬼才信你。”

“愛信不信,難道你不是鬼,唉,看來鬼也不信我。”溫澤扯了扯嘴角,也不同陸小七辯解,只是頗有些無奈,以後還是要多說些真話才是,不然,這以後誰會信他的鬼話,連樂子都沒了。

他們大致又走了半個時辰,這才到達山頂,山頂上一個破破爛爛的道觀,這道館上不能遮風避雨,下不能生火做飯。門口還歪歪斜斜地立著塊牌匾。

牌匾上只寫了三個字:崑崙丘。

陸小七歪了歪頭,有點疑惑:“我聽老人說崑崙丘是崑崙山一帶最繁華的地方,尤其是晚上,明火當空,恍若白日,其中更有無數的名人異士來此問道論劍,怎會是這個鬼樣子,”說著說著,陸小七還偏過頭,有些懷疑,“你不會走錯路了吧?”

“你說呢,”溫澤沒頭沒腦地回了一句,“凡事皆有皮相,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你別看現在這是個破道觀,裡面可別有洞天。”

陸小七撇撇嘴,冷哼道:“我不信,你鐵定是在詐我。”

“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試試不就好了。”

說著,溫澤就一把拎起陸小七,朝道觀內一扔,只聽的“嘭”的一聲,後面沒了動靜。

溫澤也沒多想,後腳就跟了進去。

這裡面果然別有洞天。

溫澤一把拎起摔的不輕的陸小七,一本正經地喊道:“陸小七,醒醒。”

陸小七臉朝地,屁股朝天,摔了個狗啃泥,臉上灰撲撲的,他一面抹著臉一面蹬著腿,大聲嚷嚷著:“溫澤,你個殺千刀的,放我下來。”

溫澤撇撇嘴,耐心地為自己辯解道:“我又不是殺豬的,也不是賣刀的,什麼殺千刀的,說話能不能好聽點。你若是叫我一句溫大善人,我就放你下來。”

“呸,再相信你我就是狗!”陸小七罵罵咧咧地指責咱們溫大善人沒良心,一邊罵著狼心狗肺的話還一邊饞著街邊的小吃,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溫澤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所以,他故意只買了一份兒糯米糕,吧唧吧唧地裝作吃的很香的樣子,吃的同時他還不忘調侃陸小七。

陸小七很不滿地白了溫澤一眼,冷道:“早知道就不和你一起出來了,十頓飯有九頓都是餓著的。”

“少貧嘴,你一路上不知道吃了我多少銀子,真要算一算,你每天在外面敗家的錢就足夠咱們從南塘跑個來回了。”溫澤撇撇嘴,頗有些不滿,怎麼說他也沒曾虧待過這個小祖宗。

溫澤此時正坐在一家小吃攤前,攤主一邊做著糕點一邊朝溫澤望去,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位公子長的倒是不錯,就是可惜腦子不太好使。一個人自說自話,這未免也太慌繆了些。

陸小七是鬼,正常人自然看不到他。

所以,溫澤這一欠打的行為在老闆看來無疑就是一個瘋子對著空氣說話,還自娛自樂,樂在其中。

走的時候老闆也沒管溫澤要錢,反而還倒貼了一把碎銀子給溫澤,口中還唸叨道:“前面不遠處有家醫館,公子去看看吧。”

溫澤:“……我沒病,去醫館幹嘛?”

攤主:“……”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溫澤吧,你說他脾氣好吧那也的確挺好的,可你若說他脾氣不好吧,那也得分人。就拿眼前這個情況來講,按照常理來說,只要是個人都會大發雷霆然後一把掀了他的攤子,畢竟,誰會覺得自己有病?

而溫澤不一樣,他反而還套起了近乎,口中還嘟囔著不去看看可惜了。

陸小七白了他一眼,冷道:“你的確需要去看看大夫,你腦子有病。”

“你腦子才有病呢。”溫澤狠狠地瞪了陸小七一眼,反唇相譏。

“那個,我不是說你哈,”剛罵完溫澤就覺得不對勁,連忙向攤主賠笑道。

他倒是忘了,旁人看不見陸小七,難怪這攤主會覺得他有病。

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街道的盡頭有家賭坊,這賭坊門面很大,門前還有兩位帶著狐狸面具的女郎站在門前,手裡還提著一盞燈籠。

進入賭坊後,肉眼可見的都是清一色的帶著狐狸面具的女郎,有的站在賭桌旁,有的在樓臺上歌舞,總之,一眼望去,倒讓人覺得這些都是同一個人。

陸小七嚥了咽口水,有點害怕地捏住溫澤的衣角,道:“這兒怎麼和市面上描述的不太一樣啊,等等,你該不會是要賭錢吧?”

“來都來了,”溫澤挑了挑眉,不鹹不淡道,“不賭幾把好像也說不過去。”

“你會賭麼,當心賭的咱們連回去的路費都沒了。”陸小七白了溫澤一眼,頗有些不滿。

他生平最討厭賭徒,在他看來賭徒沒幾個好的,沒有例外。因為蔣大成就是這樣,每次賭完都會喝酒,喝完酒就會發酒瘋,然後他和張筱就會捱打。

無一例外,每次都是這樣。

還未等陸小七反應過來溫澤就已經走到了賭桌前,衝著賭桌對面的人笑了笑。

十九坊是這裡聞名的賭坊,上到天庭,下到地府,無論神鬼都會來此賭一賭。而這裡的賭注也是千奇百怪,可以是銀子,也可以是壽命,但凡是可以售賣的東西,在這裡都可以作為賭注,只要雙方達成一致即可。

但是,這裡也有個規矩,那就是凡是來十九坊賭博的必須給足過路費才能上賭桌。

一路上溫澤他們瞧見的那些狐狸女郎就是專門收取過路費的。不過她們並沒有為難溫澤,因為她們老闆娘今兒一早就說今晚會有個貴客來,叫她們不要怠慢了。

溫澤常年待在安陽城裡,不常出來走動。上一次來這兒還是二十年前。

“不知,閣下想賭什麼?”對面的人隱藏在一片晦暗的光裡,笑意漸濃。

這自然也是十九坊的規矩之一,一黑一白,黑的一頭是看不見光的,白的一頭毋庸置疑不僅看的見而且還看的很清晰。

據這裡的老闆娘說,這樣的設計是為了不讓那些賭輸的人去伺機報復,因為看不清對方的模樣,自然就沒辦法報復。

因為早些年,十九坊就出過這麼一擔子事,當時鬧的不小,天庭都派人下來了。

溫澤也坐了下來,一本正經道:“我不想賭錢。”

對面的人眉頭一挑,言語間滿是笑意:“不賭錢,自然可以。也可以拿其他有價值的東西作為賭注,就比如公子身旁的這隻半鬼,他就可以作為賭注。”

陸小七一聽就急了,指著對面破口大罵:“呸,老子才不是賭注,你們賭便賭,幹我何事,少扯上我。”

“好,”溫澤皮笑肉不笑道,“可若是我贏了,閣下可否答應在下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幫我救只鬼。”

黑暗中的人沉默了幾秒,但還是應了下來:“好。”

話音剛落,賭桌旁的狐狸女郎就已經拿起骰蠱,放在手裡搖了搖,只聽的清脆的幾聲響動,骰蠱裡便沒了動靜。

“五五六,大。”還不等溫澤開口對面的人就已率先開了口,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狐狸女郎看向溫澤,溫澤聳了聳肩,頗為無奈道:“他都說出來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狐狸女郎開啟了骰蠱,果不其然,五五六!

的確是大。

緊接著就是第二局,狐狸女郎依舊和上一局一樣搖搖骰蠱,然後放在了桌子上,這次,對方卻沒有率先說出點數。

溫澤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不大不小。”

陸小七鄙夷地瞥了眼溫澤,道:“你在說什麼胡話,這要麼是大要麼是小,哪裡來的不大不小?”

“因為,這骰蠱里根本就沒有骰子,難道不是不大不小麼?”溫澤耐心地解釋道。

就在眾人也費解時,對面忽然道:“的確是不大不小。”

眾人譁然,這是高手之間的過招啊!

陸小七白了溫澤一眼,冷道:“你經常來這兒?”

“哪有,我這是第一次。”溫澤一副莫大苦深的模樣,生怕陸小七不信他。

“那你倒是說說你這是怎麼猜的!”

“有腦子不就行了。”溫澤撇撇嘴,“我又不是聾子,聽聲音誰不會。”

第三局開始了。

這次,還未等女郎將骰蠱放在桌子上,對面就忽然飛出一顆石子,擦邊而過,骰蠱裡面的骰子又抖了幾下。

緊接著,一襲紅衣掠過,徑直握住掉落的骰蠱,只是那人的一半面容藏在黑暗裡,看不清神色。

可還不等他高興一粒碎銀子就訇然飛出,打在那人的手上,甚是疼痛。

溫澤就這麼拿到了骰蠱,可正當他想開啟骰蠱時,紅衣少年就已近身,拂手帶起一陣風,一陣鈴聲響起,溫澤偏身一躲,一隻手已經扣住了紅衣少年伸來的手,兩人可謂是不相上下,誰也不讓誰。

這下,可叫眾人傻了眼。

他們在這裡大半年了,無論使出什麼方法就是無法引誘那紅衣少年走出那片黑暗,至少在一炷香前,這個紅衣少年的容貌還是個謎。

這少年身著一襲紅衣,手腕上,身上,頭髮上,都掛著很小的銀鈴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少年戴著一張銀色面具遮住了左邊半張臉,但依舊可以看出面具後的神顏。

“是,是巫神大人!”

人群中有人率先認出了蕭久,他們似乎沒有想到坐在賭桌另一頭的竟然是落日鬼城的那位主!

他可是鬼界中神話一般的存在,他也是唯一一個以半鬼的身份位列三十三重天的神祇。

“我說,你們兩個是來砸我的場子的嗎?!”一聲冷喝聲在身後炸開,“你們兩個一見面就打,什麼時候能消停一些?!”

“十九娘,”溫澤和蕭久趕忙放手,畢恭畢敬地看著走過來的那個女子。

“我說,我這十九坊開著是要賺錢的,你們來一次打一次,打一次來一次,即便我這裡再結實也不管用。”殷十九眉目一瞪,耐著性子跟他們掰扯。

陸小七:“……”所以,這女的是頭兒?

“再打,你們就給老孃修!要麼,老孃就砸了你們那破城,一物換一物!聽著沒有?!”

“知道啦,”溫澤撇撇嘴,道,“好歹我這麼多年沒來了,十九娘你也不知道心疼一下。怎麼說也得給我接風洗塵不是?”

“呸,”殷十九吐了口唾沫,冷哼道,“你不來還好,我十九坊的生意好著呢。還有你,也別幸災樂禍,你一心情不好就往我這兒跑,老孃這兒是賭坊,不是你的山莊,別老往這兒瞎跑!你來的這幾個月,我是一個子兒也沒賺到,還倒賠幾百兩,呸,你們兩個掃把星!”

陸小七下意識往後面躲了躲。

“你,躲什麼躲,當我沒說你是吧,別以為變了個樣子老孃我就認不出來了,你還欠了老孃好幾百兩的住宿費和生活費呢,當我這兒是霸王店啊,一走十幾年,連個信也沒有,老孃不發威,真當我是病貓啊!”

罵完後,殷十九朝他們仨兒一指,冷聲喝道:“給我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