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這首歌謠她又如何知曉?!

這首歌謠是虞家出事後柴桑的一些無聊書生隨口瞎編的順口溜,也不知為何她竟然知曉!

“二,二長老,你,你聽見什麼聲音了麼?”

虞寐商一怔,隨即揮出一掌,一把打在女木偶的胸前。可她只是踉蹌了一下,轉身又爬了起來,歪歪斜斜地朝虞寐商走來,眼裡還劃過一抹恨意。

“虞寐商,該死,該死,該死!!”

虞梓洋呆滯地抬起頭,其脖頸處的那道細線已經嵌入面板,深入肺腑,這可不妙!

此等手法,絕對不是虞家傀儡師所為,他們做不成這等高階的木偶!

虞寐商微微怔了些許,抬手就將身側的僕人推了出去,隨著一道芒刃閃過,血肉紛飛,沒有任何悲鳴,只剩下兩塊均等的血塊。

虞寐商顧不得傷勢,一瘸一拐地跑出了石室。

那時,天色已暗,整條街道的人早已睡了,不見半個人影。

……

溫澤一邊走著還一邊抱怨著這夜裡有些冷,他哈出一口氣暖了暖手,抬頭瞧了一眼身前的牌坊,不禁挑了挑眉。

他抬手敲了瞧門,喊道:“掌櫃的,在家嗎?!”

過了好久,這門後才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掌櫃的開了門,問道:“誒,你不是回去了麼,怎麼又回來了?”

“害,我突然想起來我還要等一個人,就回來了。可誰知道,他還沒回來,就只好麻煩一下掌櫃的,不知可有空的廂房借我住宿一晚。”

掌櫃的嘴角動了動,有些不情願:“這……你看,這個小酒館哪有什麼空的廂房啊……”

溫澤撩起眼皮子,笑道:“掌櫃的,我還能賴賬不成,等明天我哥來了一切都好說。”

掌櫃的啊了一聲,似乎是有些震驚,“鎮南將軍明日就來了?”

“對啊,九幽戰事剛停,我哥需要在這裡休整一段日子,我這不也剛知道麼。”

“好,那,那你裡面請。”

這小酒館的廂房並不多,空著的廂房就更不多了,掌櫃的找了半天也就找到了一間還算看得過去的小房間。

房間裡的東西不是很多,也就是平常用的一些生活用品。

除此之外,桌子上還有一個香爐,香爐里正燃著香。

溫澤聳了聳鼻子,眉頭微挑,看破不說破。

“誒,掌櫃的,怎麼沒看見白天裡那個小夥子啊。”

“哦,他呀,今天下午回老家去了,這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掌櫃的說著就給溫澤斟了一碗酒,溫澤端起酒碗,只瞟了一眼,並不打算喝。

掌櫃的也瞧出來了,問道:“可是酒不合胃口?”

“那倒不是,酒是好酒,只怕溫某沒命消受啊。”

掌櫃的頓時變了臉色,笑道:“不知公子的這番話是何意?”

溫澤漠著眼,眼裡暈開一抹寒意,他不禁勾起唇角,不鹹不淡道:“虞梓洋在哪兒?”

“虞小姐啊,她早就被村民們下葬了,這都半個月之前的事兒了。”

溫澤輕笑一聲,喉管間盪開一道厲色,不輕不重:“虞長老,我再問一遍,她在哪兒?!”

掌櫃的倏然一驚,抬手就彈出袖子中的軟劍,直逼溫澤的咽喉。

抬手間,溫澤已夾住薄刃,眉目微蹙,不怒自威。他翻掌內扣,壓下薄刃,雙指微張便扭斷了夾在指腹劍的薄刃,碎成幾片。

虞寐商喘著粗氣,眼角初還纏繞著一絲戾氣,他可不信一個劍道廢柴能輕而易舉地破了他的軟劍!

溫澤偏過頭,挑起眉頭,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虞長老,咱們不如坐下來好好聊一聊,你也同我說說你是怎麼誘導虞常殷造船去尋海外仙山,還順帶殺害了許氏一族。”

“你,信口雌黃,休要顛倒黑白!是他自己見財起意,不幸遭遇海難,這怪誰?!”

“海難?可我怎麼聽說,他們是在海上遇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呢?”

“我只是告訴他海外有仙山,金銀財寶成山,只能怪他自己太貪心了,招來了纏絲雀,這隻能怪他自己!”

“哦,原來他們遇到了纏絲雀啊,不過,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啊?”

虞寐商一頓,驚慌之下他竟然被一個黃毛小子給套出了話!

“虞寐商,你是古鉞國的後人,可古鉞國早已亡國千年,如今天下太平,你怎忍心再起戰亂!難道,虞嘯就是這樣教導你的?”

虞寐商恍然間好似明白了什麼一般,他喘著粗氣,口齒不清:“你,你是……”

“虞氏有你,是虞家的折辱。”溫澤垂下眸,聲色也犀利了許多,晦暗的眼眸下藏著一抹淡淡的憂傷,“更是古鉞國的折辱。”

他推開門,門外的月亮很暗。他頗為嫌棄地看了眼衣袖,撇了撇嘴:“怎麼,覺得沒我好看就不敢出來見人了?”

話音落下,人未現,倒是有一對木偶從天而降,溫澤挑了下眉,順勢接住了落下來的木偶。

溫澤太陽環顧了下四周,那個傢伙,還是這麼喜歡玩捉迷藏。

“謝了。”

“別謝我,我怕折壽。”

蕭久一襲紅衣站在屋頂上,背對著溫澤,勉勉強強露出一點側臉來。

“對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她已經死了。你若還想救她,得去一趟八百里黃泉。”

“我知道,”溫澤沉下眸,神色晦暗,“此生已了,來世或許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蕭久微微闔了闔眼,嘆道:“悲天憫人,遲早害人害己。”

蕭久剛想離開卻被溫澤叫住了:“這怎麼還多了個木偶?救一送一?”

“他也是一同殉葬的木偶,我順手就都救下了。”蕭久依舊漠著眼,聲色冷清。

“我倒是覺得你可以把他帶回去,指不定以後可以幫你守城呢。”溫澤撇撇嘴,一隻人皮木偶就已經很難接受了,如今卻又多了一隻,換做誰也得做噩夢吧。

哪知,蕭久只側眸瞥了溫澤一眼,便把那隻男人皮偶收入囊中,這隻木偶於他而言,的確有用。

……

說到這兒,溫澤不免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老於,你現在還覺得所有人都有罪麼?”

“你的確在他那兒學了不少本事,可是,你不應該殺害那些無辜之人。你不是想知道你們小姐現在究竟在哪兒麼,好,我告訴你,她就在我面前。小鈴鐺就是你們小姐的轉世。”溫澤頓了頓,終於還是說出了真相。

即便老於一開始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這突如其來的資訊量卻依舊讓他有點措不及防。

他當真殺錯了人麼?

老於沉默了,所以,他心心念唸的復仇就像是一場笑話,他自以為為虞梓洋報了仇,實則愚不可及。

老於忽然發了瘋一般大笑起來:“那小公子不妨聽聽我的故事。”

秋去冬來,柴桑早早地就穿上了冬衣,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街道上沒什麼人,都在家裡圍著火爐取暖呢,一家人其樂融融。

可他不一樣,他自小就是孤兒,無父無母,無姓無名,輾轉流落至此,身上連一文錢都沒有。只能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他的面前,甚至連一隻破碗都沒有。

那一年,他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孩子。

於是,他在十幾歲的年紀遇上了十幾歲的虞梓洋,只是一眼,心裡便認定了她。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在這兒?!”虞梓洋彎下腰,摸了摸他的額頭,“呀,怎麼這麼燙啊,你們把他扶到馬車上,帶回府裡,我去找大夫。”

虞梓洋說著還脫下了自己的披風,將其披在了少年的身上,即便自己也很冷。

那時的少年哪裡懂得什麼叫作一往情深深幾許,他只知他有個可以吃飯睡覺掙錢的地方,不用再受苦挨凍。

也僅此而已。

可是啊,曾經那個寧願自己受凍也要救她的女孩子馬上就要成婚了,而她未來的丈夫是三界里人人敬仰的劍仙,可謂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那一刻,他才惘然,原來,他早已喜歡上了她,只不過這份喜歡在世人的眼裡是那麼的渺小。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愛而不得吧。

十三年前,他心愛的姑娘死在了自己的婚禮上。

十三年後,故人相見卻不相識。

……

“故事是好故事,”一聲嘆息聲忽然打斷了這詭異的氣氛,來人手執一張書卷,眉眼輕挑,他秀致的唇勾出一個儒雅的微笑,“只可惜,在我的地盤上犯了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同夥是誰,即便你不說我也猜的出來。他們自有他們的錯,而你,本應在十年前就輪迴轉世,可你卻取巧偷渡人間,吸食他人陽壽來維持人形,實乃罪大惡極。”

老於與宣伶對峙,眸中煽動,未曾回應。

“不要以為你在落日鬼城學了三年的本事就可以在八百里黃泉隻手遮天了,”宣伶冷笑一聲,又道,“不過,念在你主子的份兒上我可以不追究,現在,帶著你的傀儡,滾吧。”

老於先是一愣,眼中的清光有一瞬的凝滯,彷彿是捉摸不透宣伶的做法。

宣伶竟然不殺他?!

當真是看在蕭久的面子上麼?

“怎麼,捨不得走了?我倒是不介意忘川河裡多一隻厲鬼。”宣伶這話說的很輕,但氣勢上卻是絲毫不輸。

溫澤此時卻顧不得他們兩個,他趕忙跑過去扶住小鈴鐺,蹙了蹙眉,小鈴鐺此時已經神志不清了,想必是被附身久了,陽氣受損,回去後還得好好休息才是。

宣伶走上前,仔細地給小鈴鐺把了把脈,不禁眉頭一皺,言語間皆是惋惜:“可惜了。倘若她不來這八百里黃泉還好,這一來可就遭了。”

“何出此言?”溫澤蹙了蹙眉,有些擔心小鈴鐺現在的狀況。

“唉,不是我說你,小阿離啊,你不是不知道當年她是怎麼活下來的,忘川河裡鬼魅眾多,前因舊果齊聚,怕就怕她無法消受啊。”宣伶說著說著聲色就淡了下來,“這一魂不侍二主的道理你應當比我清楚。”

是啊,一個魂魄怎麼能有兩具身體呢,他倒是忘了,當年為了救虞梓洋宣伶特地為她尋了個新的的軀體,而她原本的那具身體如今就在忘川河底,這倒是麻煩了。

只怕如今,忘川河底的正主要來搶魂了,若是小鈴鐺的魂魄被搶了去,那虞梓洋就是名副其實地死了。

“那怎麼辦?”溫澤問道,他知道宣伶一定有辦法。

“還能怎麼辦,先上去吧。”宣伶頗有些無奈,在這河底待久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說罷,宣伶便將手中的書卷張開,只是須臾間那張書卷便長到了萬丈高,橫跨忘川河底,只要沿著書卷走下去必然會回到忘川水面。

溫澤倒也沒多想,背起小鈴鐺就跟了上去,可他卻渾然不知身後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團黑影。

那團黑影一直跟在他們身後,一邊躲一邊加速朝前面跑去。

可走到一半小鈴鐺忽然醒了,她咳嗽了幾聲,腦子裡還是混亂的,溫澤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燙的很,心裡不免閃過一絲擔憂。

宣伶也停下腳步,仔細給小鈴鐺診了診脈,眉頭緊鎖:“不好,她的魂魄現在很虛弱,前面的路怕是過不去了。”

溫澤望著書卷下有些異樣的忘川水,不鹹不淡道:“可是與河底的那個東西有關?”

宣伶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知道就好,虞梓洋的屍身、六識如今就在這河底,倘若魂魄歸位,那便是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了。”

“誒,你做什麼!”宣伶慌忙叫道,他很是不理解溫澤在這個時候給小鈴鐺傳真氣做什麼,即便這個方法可以暫時護住小鈴鐺的魂魄,但若是到了忘川水面呢。

忘川水下厲鬼萬千,腐蝕真氣,吞噬白骨,若一個人沒有強大的真氣支撐根本就無法洄游到水面。

宣伶只得無奈地擺了擺頭,嘆了口氣,道:“其實,大可不必這麼麻煩。這忘川裡有一株忘川花,此花分為陰陽兩株,同食可強魂魄,修元神。只是,這河底你我都無法踏足,小鈴鐺去了也是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