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壓壓的屍蛹不斷湧入洞穴內,就好似受到了什麼控制一般。

與此同時,平城高空的屏障正在一點點的消退,城內的草木彷彿是被奪走了生機一般開始迅速變黃變枯,本來還在外行走的路人卻忽然抽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溫澤雖在洞穴之中,但平城上空的屏障好歹是他用真氣煉化而成的,這等潰散之像,就像是某個人用法器故意劈開了這道屏障一般!

而這些屍蛹,本是祭祀大陣的犧牲品,如今大陣重啟,他們自然也就活了過來,當真是難纏的很。

溫澤來不及多想,只想快點出洞,看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可現在他身側只有一把剛磨好的木劍,罷了,溫澤無奈地搖了搖頭,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起!”溫澤低聲喝道,緊接著那柄木劍就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徑直衝到前面,屏退四方乾屍,為溫澤他們開了一條道。

“走啊,還愣著幹什麼?!”溫澤不由分說就拽著張筱筱朝外面跑,一邊跑還一邊捏了個劍訣。

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洞穴裡的乾屍便盡數倒下,木劍卻完好無損,一點缺口也沒有,劍刃上連一滴鮮血都不曾有,就好似剛雕刻出來的一般。

於是,張筱筱再次被震驚到了,這是一柄木劍,而且還是一柄剛做好的木劍?!

而溫澤卻蹙著眉,憂心忡忡地望著頭頂上不斷擴大的窟窿,再有個一時半刻這屏障就會徹底消失,到時候平城裡所有的百姓都將淪為這大陣的祭祀品!

此時的祭祀大陣已經在加速運轉了,而在其不遠處,一枚玉佩正朝它飛去。

“它這是在做什麼?”張筱筱望著那枚玉佩,有些狐疑地問道,“它難不成是想衝破屏障?”

溫澤垂下眸,又密又長的睫羽散下遮住了眼眸底的光澤,他靜默了幾聲,最終還是極為鄭重對張筱筱道:“不,它是為了阻止這場祭祀。張小姐,現在我需要你的幫助。”

“你去前面那個山頭,把這幾張符按照道門八門方位擺好,然後把這張黃紙小人放在陣眼的位置,記著,你需鎮守在一旁,不能讓人破壞了這個陣法,懂嗎?”

張筱筱雖不知道溫澤想要做什麼,但是選擇相信他,便接過了溫澤手中的符紙朝對面那個山頭跑去。

而這邊,溫澤也沒閒著,他用木劍在地上畫了個符陣,畫完後又將木劍插在陣法前面,他又從懷裡掏出了張黃紙小人,將紙人放在陣法中央。一切都完畢後,他這才鬆了口氣。

現在只差最後一步。

差一個引。

這個引必須有足夠強的實力,這樣才能引起天地異象,間接地破解這場祭祀,化解天譴。

所以,他選擇了自己。

呵,都死過好幾回了,閻王殿都去過好幾次了,這一次又怕什麼?

大不了神力散盡又變成一個孩童,反反覆覆,無休無止而已。

此時,屏障已經完全被破開了,一道紫電徑直劈下!

與此同時,兩個山頭忽然亮起了道道金光,漸漸形成了兩道巨大的虛影。

一個是赤手空拳的武夫,一個手執長劍的將士,兩者佇立山頭,威風凜凜,不怒自威。

“破!”

隨著一聲巨響,武夫和將士一齊出手,一個打碎了陣盤,一個斬碎了紫電。

緊接著便是第二道紫電。

同樣都被攔了下來。

可此時,溫澤卻不安地回頭看了眼已經滿身傷痕的將士,他們只怕是擋不住第三道紫電了。

然而,叫溫澤沒有想到的是,這第三道紫電卻在最後關頭改變了方向,徑直朝城外劈去!

溫澤的身形猛地一滯,城外有人在引雷!

那人會是誰?

可是,誰有這個本事能引走紫電,除非,這道天譴本就屬於他!可是,陸回舟早就死了啊,這天譴按照常理來說早就應該散了才是,可這是什麼情況?

莫非,這天譴本是屬於張娘子的?!陸長卿也說過,這場浩劫的緣頭就是張娘子!

那麼,城外那個人應該就是張筱!

此時,溫澤也顧不上這麼多了,徑直朝城外跑去,再晚去一點,張筱可就沒命了!

城外。

張筱獨坐在一片空曠的林子中央,她散去一身鬼氣,屏退四方生物,獨自引來了天譴。可她畢竟是鬼,只需這一道紫電她就會徹底魂飛魄散,從此三界除名,再無輪迴。

可這又何妨,她是帶著必死的心坐在這兒的,至少,她問心無愧。

“張筱!快停下,你會死的!”溫澤喊道,他一面喊著還一面朝前面走去,可還未靠近便被突如其來的紫電擊中了。

紫電乃是天神之物,別說是鬼了就連是三十三重天的諸位神祇都不敢隨便與這紫電硬碰硬,輕則重傷,重則魂飛魄散。

溫澤“嘖”了一聲,只輕輕地蹙起了眉頭,還好只擦到了點皮,不要緊。

隨著第三道紫電的落下,第四道紫電也隨之落下!

溫澤看罷,暗叫一聲不好,連忙掏出符紙捏了個訣擋在張娘子身前。可不知為何這第四道紫電竟比前幾道都要強勁,溫澤用符紙幻化的屏障眼看就要碎了一柄玄劍忽然從空中襲來,將這道紫電從中劈開,一半打在竹林裡,一半散落在張筱四周。

“溫羽凡你丫的,每次來的還真是及時,”溫澤扯開嘴角,勉強笑道,可此時的他身形卻虛的很,在看到救兵來後,溫澤再也支撐不住了,喉管內瀰漫著一股腥甜味,隨之,他便吐出了一大口鮮血,身子一軟,便沒了意識。

模模糊糊間,他好似看見了溫晝那張慌張的臉以及聞到了一股很好聞的梅花香,沁人心脾,可惜,他現在好睏,只想好好地睡一覺。

從前許多事,就這麼一遍遍在腦海裡倒放,好似又回到了從前……

……

“殿下,”

“殿下?醒醒,花神祭馬上就要開始了。”

晦暗的燭光下是少年俊秀的臉龐,少年闔著雙眼,一手按著書冊一手撐在桌子上,腦袋還稍微往手臂這兒靠了靠。燭火搖曳著光輝,撒下一片暖色。

少年蹙了下眉,睡眼朦朧地張開睫羽,一股子慵懶從喉管擴散開來:“知道了,讓我哥先上去頂一會兒嘛,我還沒睡醒呢。”

“二殿下,大殿下昨日就去邊關了,你忘了?今日的祭典事關重大,殿下還是別惹陛下生氣才是。”

少年這才緩緩睜開眼,是啊,最近邊關戰事吃緊,他哥哥昨日就領兵去了邊關,今日哪裡能由他胡來呢。

婢女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盯著少年的側顏出了神,少年生來就是一副好皮相,舉止投足間都透露著絲絲的貴氣。少年的眼角處還有一顆淚痣,在燭光照耀下更有一種破碎感。好多人都曾問過他,他是不是特別愛哭,所以才會有淚痣。

少年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我可不可以不去?”

“這……應該不可以吧……”婢女臉頰緋紅,眼神躲閃,甚至都不敢再多看少年一眼。

“好吧,”少年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套上那寬大的禮服戴上他認為很喜慶的面具,大踏步地走出了宮殿。

此時的天已經昏暗了,從城樓上朝下眺望,整個大街上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百姓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衣裳手捧新瓷酒罐,佇立在大街小巷的各個地方,等待著花神的賞賜。

花神祭是古鉞國一個很古老的典禮,據說這個節日就是為了紀念酒神而產生的。古鉞國人擅長釀酒,他們釀出來的酒啊就連天庭上的瓊漿玉液都要遜上幾分。

而花神的主要工作就是用至純的功力和劍氣在桃花樹下釀一罈桃花醉,佈施天下。

溫澤站在城樓上,眉眼間忽然多了幾分狡黠,只見他輕輕一點牆面,落在前面的繩索上,緊接著,他又快速地朝對面的高樓跑去,全然不顧身後的禮官在城頭驚慌大喊。

“哎喲喂,我的殿下啊,祭祀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他要去的地方是一處極美之地。

那裡有有一片桃林,每到這個時候那裡的桃花開的都比別處的好看。而他每次都會帶上幾罈好酒,獨自一個人坐在桃花樹下喝酒練劍。

於他而言,這便足矣。

這世人都說,古鉞國的兩位殿下一個征戰沙場為國守疆,一個年少成名憂國憂民,乃是當世之典範。

可古鉞國又有何底氣坐上這第一大國的位置?!

你守邊疆,我鎮國門。

這便是古鉞國的底氣。

桃花箋,鴛鴦弦,落雨泠泠相思淺。

人在少年時,又何曾沒有誤入桃林,遇見一片繁華,自此,心上便再無他人。

桃花陣陣,涼風習習,縱有天下八分美色,可哪裡抵得上少年的醉酒劍舞。

只是這驚鴻一瞥,世間萬物便驚羨失色,再無顏色。

“姑娘?”

遠處忽然傳來一道清朗的聲色,東方朔這才緩過神兒來,那桃花樹下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前。

正笑著看著她。

可她還未開口就聽的少年忽然低聲道了句“抱歉”便拉起她的手朝前面跑去,她一面跑一面朝身後望去。

身後一個穿著官府的官員一邊喘著氣一邊喊道:“殿下,大典就要開始了,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哎呀,殿下,你等等我啊!”

“姑娘,得罪了。”只聽得少年一聲低語,少年便踏著輕功帶著她朝前面的高臺飛去。

而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氣急敗壞的謾罵聲:

“你個淫賊,放了我們小姐!”

“什麼淫賊,我們殿下清清白白,搞不好是你們小姐先勾引我們殿下的!”

“呸!胡說!”

“你才呸!誒,劍!劍啊,殿下,你忘記帶劍了!”

抬眼望去,原本嘈雜的街道卻忽然一下子變得沉靜起來,緊接著便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尖叫聲。

“是花神大人!”

“什麼花神,那是我家的二殿下。”

“什麼你家的,明明就是我家的!”

聽的臺下一陣尖叫東方朔這才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

他便是當今的二皇子殿下,聽聞他年紀輕輕熟讀天下劍譜,一手劍法更是行雲流水,堪稱絕唱。

“你,你是二殿下?”

溫澤此時正捧起手裡的罈子晃了晃,想檢查它是不是好的,恰好聽見了東方朔這句話,便悶聲應道:“嗯。”

“誒,對了,我剛剛走的急劍落在了桃林裡,不知姑娘可願將你的劍借我一借?”

“自然。”東方朔說著就解下了自己掛在懷中的佩劍,“殿下拿去便是。”

言罷,溫澤便接過了東方朔手裡的劍,而恰巧此時,鼓鳴三聲,祭禮開始了。

鼓聲剛落下溫澤便從高臺上一躍而下,腳踩紅綢,手執長劍,翻身一躍,便落在了那棵巨大的桃花樹下。

這棵桃花樹已有千歲,枝幹粗大,四季常青,且枝脈貫穿整個古鉞國,但它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每到這個時候,這棵樹必須經歷一次洗髓,重新抽枝開花。若是不經過這一過程,那這棵樹過不了多久就會死去。

這也是古鉞國一直傳承下來的規矩。

而此時,溫澤就站在樹下,輕拈劍柄捲起一陣風,風捲起桃花,桃花紛舞,樹下少年拔劍而起,劍舞驚鴻,驚世駭俗。劍刃背開朵朵桃花,意勢凌亂卻亂中有一,出神入化。執劍少年意氣風發,劍眉入星,劍道有力,一招一式可謂是出神入化。

一劍而起,桃花生。

再起,酒香醉。

三起,鼓終,禮畢。

桃花樹下,少年背起劍,回眸一笑:“東方姑娘,多謝你的劍。”

車水馬龍,人流湧動,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時動的心,興許,便是那時吧。

……

一間昏暗的庭室,兩個漂浮在半空中的女孩兒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瞅著熟睡的溫澤。

瑟嘟著小嘴,埋怨著:“他睡了多久了?怎麼還不醒?”

瀟將食指放在唇前,“噓”了一聲:“小點聲,別把他吵醒了。”

瑟嘟嘟嘴,翻了個身,將自己的小被子扯了過來,還打著哈欠:“咱們倆兒輪班,我先睡了。”

瀟只是溫柔地看著溫澤,神色五味雜陳。

她們找了他千年,耗盡符力,損失符身,差點魂飛魄散。

若不是在一位和尚的指引下她們也不會找到溫澤。

更不會想到,溫澤便是她們苦苦尋找千年的人。

瀟又看向瑟,若是讓瑟知道這傢伙就是他,怕是會立刻炸開然後將溫澤揍成豬頭,再罵的個狗血淋頭才會罷休。

瑟翻了個身,將小被子給踹開了。她微微蹙著眉頭,不知在做什麼夢。

瀟給瑟蓋好被子,微微闔了下眼,便朝窗外看去。

桃花揚起,不知又吹落了誰家相思債。